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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章 幽州千里有孤忠

  曹孟德聞郭嘉前半句時繃緊的臉色也瞬間放鬆,滿意露笑,心中感慨:果然是個至情至性的浪子啊。結果還沒感慨完,就聽到郭嘉那不著調的後半句,司空大人難得面色扭曲了一下,咬著牙從齒縫裡蹦出一句:「放心,孤這就讓人收了。不貪你幾個盤子!」


  郭嘉那天回家時間依舊不算太早,不過比之前已經有了很大進步,在太陽剛落山的時候回家這在之前可是蔡嫵想都不敢想的。所以看到郭嘉回來的時候她還有些發傻,被身邊陪她遛彎的杜若扯了扯袖子才反應過來:「怎麼回來這麼早?」


  郭嘉很自然地接替過杜若的位置,一手扶著蔡嫵胳膊邊緩緩前行邊笑眯眯揶揄道:「夫人都把食盒送去司空府了。主公怎麼還好意思留著人不放?」


  蔡嫵眨眨眼:「那正事已經商議完了?」


  郭嘉點頭:「大勢已定,只剩分工諸將,整軍備戰。而且文若這次動作很快。後方這塊兒已經基本不用操心了,若是一切正常,五日後就可整軍出發。」


  蔡嫵瞭然地點頭:荀彧對大漢的忠心明眼人都看得出。這回袁術稱帝無異於是戳了荀彧肺管子。他動作不快才怪呢。只是五日後出發,到到底還是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蔡嫵頓下腳步,微抬著頭,聲音很輕地問郭嘉:「五日後……你會隨軍嗎?」


  郭嘉身子一僵,看了眼蔡嫵隆起的腹部后微微偏過了頭,眼睛里也閃過一絲愧疚、不忍和自責,剛要開口跟蔡嫵說些什麼,蔡嫵卻抬手掩住了他的唇:「別說……我都知道了。」


  郭嘉眼睛眨了眨,就聽蔡嫵用一種故作輕鬆的聲音說道:「……嗯,隨軍都要收拾些什麼東西?我好提前準備下。算了,你也沒隨軍過,我還是不要問你,直接去問秦東好了,他有經驗。哦……我剛才看見秦東抱了一摞竹簡進你書房了,你是不是今兒又打算挑燈夜戰的?那可不行,我好不容易才把你身子養了好了些,可不准你又胡亂折騰。快去書房,趁今天還有時間,趕緊把軍報公文什麼處理了。不許回房太晚!」說著蔡嫵就直接揪扯著郭嘉衣服把郭嘉往書房推。


  郭嘉滿是無奈地被蔡嫵扯著往前走了兩步,最後終於妥協樣的輕嘆一聲,安撫地拍拍蔡嫵手背,跟蔡嫵說了句:「好好好,聽你的。我這就去書房。」后,才一臉苦笑地轉身離開。


  蔡嫵見他走遠,才神色黯淡地扭過頭看著杜若:「我們回去吧。等會兒你把秦東叫過來,我有事問他。」


  杜若看著蔡嫵臉色,小心翼翼開口:「姑娘,您心裡是不是不痛快?」


  蔡嫵垂了眸,絞著手中帕子沉默良久方撫著肚子,聲音發悶地回答:「這個時候丈夫不在身邊,哪個女人會心裡舒坦?」


  「可現在咱們是在許都,不是在陽翟,不是在榆山。他現在不止是我的夫君,我孩子的父親,他還是司空府的軍師祭酒。他身上擔的總是比以前多了。」


  「可你若是不同意,姑爺還能……反正只要姑爺不想,就是司空大人親點隨軍,他也有法子混過去。」


  「呵,若真如你所說,那你姑爺就不是我認識的那個郭奉孝了!杜若,你知道我為什麼總是那麼擔心他身體嗎?因為他這人性子和志才先生實在太像太像了。當年志才先生和高姐姐又何嘗不是伉儷情深?可最後依舊……。他們那種人,心裡總是有種堅持在的,除了兒女情長,那裡還裝著家國天下。那樣的心,我拘不住,也不想拘,索性放手,讓他隨意。」


  杜若聽著沉吟良久,終於有些不甘地吐出一句:「姑娘……你委屈了……」


  蔡嫵搖頭笑道:「委屈什麼?許都多少家眷不都是這樣過來的嗎?她們能受的我怎麼不能受的?杜若,你家姑娘可一點兒也不嬌氣。」


  杜若低下頭,聲音很小的悶悶地回道:「是,姑娘一點兒也不嬌氣。」


  蔡嫵轉頭笑了下,也沒再開口說什麼,主僕倆就這樣一言不發地往廳內走。


  晚些的時候,蔡嫵把秦東叫來問了些隨軍的注意事項,除了自家要準備什麼東西以外,她還著重關注了下曹營的醫療衛生條件和飲食水平。得到結果讓蔡嫵眼角跳跳,有些擔憂:果然行軍打仗是對人體力腦力雙方面的考驗。這樣的醫療水平和飲食條件,確實有些太……嗯,有時間還得沖曹孟德反應下這事,得讓他曉得非戰損耗也是一個不可忽視的問題,不然打仗攻城沒死人,行軍傷病卻死人,那得多虧呀?


  到晚飯的時候,郭嘉沒出書房門。蔡嫵估摸著這人肯定又工作起來忘了時間點了。指望他能被秦東,柏舟叫過來那是沒戲了。於是她只好在照看著倆孩子吃完以後,讓杜若拿著托盤親自到郭嘉書房送飯去。


  郭嘉從一堆竹簡里抬頭瞧著蔡嫵,晃了晃腦袋,看清蔡嫵手裡東西后相當識時務地放下筆紙,很討好地沖著蔡嫵嬉笑道:「夫人身子不便還親自送飯來了?為夫心裡看著實在心疼得緊啊。」


  蔡嫵瞧著郭嘉表現心裡頗為受用,面上卻仍舊丟他一個白眼,把東西往桌案上一放:「你還知道心疼啊?那就趕緊吃了把公文處理了回去歇著。」


  郭嘉很聽話的坐到一邊用飯去。蔡嫵也不打擾他,從一邊書架上取了卷竹簡,仰躺在郭嘉書房躺椅上,有一搭沒一搭心不在焉地看著。看了一會兒蔡嫵終於還是忍不住開口問郭嘉:「奉孝,此次征討袁術……會出征多久?」


  郭嘉動作一頓,放下筷子:「這的看諸鎮諸侯的應詔反應了。應詔多少出兵多少也關係戰局長短。」


  蔡嫵略垂了眸,想了想覺得至少現在天子還是劉家人,天下也是大漢天下,各位諸侯再怎麼樣也沒到撕破臉的時候,對天子詔書應該不會太不放在眼裡。


  「陛下詔書難道還有不應的諸侯?」


  「嗯……天子詔書,自然沒有諸侯不應詔的道理。只是應詔是一碼事,出不出兵確實另一碼事,諸侯們都在忙自己的事呢,對於袁術這裡還真分不出許多心思。」


  蔡嫵很不解地偏過頭:「怎麼講?」


  「應詔后,出兵時日出兵多少都是有諸侯自己把握。各方諸侯又不是傻子,此戰若是對自己無利益,那還不如推諉搪塞,蟄伏待機以保存實力呢。」


  蔡嫵聽完手捏這竹簡略微失神了片刻:郭嘉這意思就是說他也不太確定此次征戰會有多長時間。孩子出世錯過是其一,但她擔憂他往南行軍會不會出現什麼水土不服的癥狀。這會兒的醫療條件又不是後世,她還是別幽怨些有的沒的,趕緊想法子給郭嘉弄些防止水土不服的小丸藥,小偏方讓他帶著隨軍是正經。


  郭嘉那裡見蔡嫵走神還當她是在思考自己剛才的話,於是很自然地順著話頭接到:「其實也還好。想益州劉璋那樣的,他不出兵倒是很正常,他出兵才讓人覺得奇怪呢。當然還有幽州那塊,可能也會應詔不出兵。此外文和元常去西北,韓遂,馬騰必然也要按兵不動……」


  「幽州?」蔡嫵回過神恰好聽到這句話,腦子卡了卡,終於還是忍不住出聲問郭嘉:「幽州現在局勢……是不是很……壞?」


  郭嘉愣了愣,隨即手撐著桌案站起身到蔡嫵身邊摟著蔡嫵肩膀,低頭柔聲問:「在擔心管休?」


  蔡嫵咬咬唇,最終還是誠懇地點點頭:郭嘉腦迴路異於常人她已經領教過了,指望他能吃管休的醋,她這輩子估計也沒啥盼頭。再說對管休她還真沒那麼多七拐八拐的心思。你想啊,就是從小相處過七八年的阿貓阿狗多少年後會惦念著也算人之常情。更何況管休這樣的一位曾讓她懵懂動情過的青梅竹馬?只是如今世易時移,她今天能在郭嘉跟前毫無障礙的坦誠她對他的關心,郭嘉自然也能明白她心裡這位故人於她怕真的是兄妹之情了。


  何況幽州跟冀州一向不睦,她就是再不濟也知道冀州袁紹最後是勝利一方,不然就沒有官渡之戰了。可幽州那裡,卻也著實是個棘手的地方。


  「放心吧。幽州兵勇彪悍,公孫伯圭雖民治不行,打仗還算有一套,袁本初一時半刻是攻不下幽州的。」


  蔡嫵像是得了安撫似的把腦袋靠郭嘉身上,略顯疲憊地閉了眼睛。


  而在北方幽州,被兩口子討論道的管休此刻則是一身疲憊地從議事廳回來。剛跨入自家大門,一個四五歲的小男孩兒就滿臉歡快地撲了過來,到他跟前一把抱住他的腿,揚著脖子脆聲脆氣地叫:「父親。」


  管休低頭露出個溫和的笑,一把撈起兒子抱在懷裡:「迪兒今天在家做了什麼?有沒有好好聽先生講課?」


  管迪一臉認真地伸出手指給自家父親計劃著算:「早上父親走後,迪兒扎馬半個時辰。然後去聽先生文課啟蒙,學會寫『管迪』,還背了《詩經·無衣》。下午二姨母來家裡探病,跟母親說了些話,迪兒自己陪著表弟玩,後來……」


  管休笑眯眯聽著兒子一板一眼的敘述,抬頭正好看見不遠處廊下公孫琴正靜靜矗立,嘴角掛著一絲溫柔和婉的笑意,滿目柔情的看著自己和兒子。


  管休見此放下兒子,牽著管迪的手走向公孫琴:「夫人風寒未愈,怎麼出來了?」


  公孫琴微低下頭,聲音不大,及其柔和:「一大早就見你被父親派人叫走,我怕有什麼事情,所以聽你回來就趕出來看看。」


  管休聞言愣了下,隨即接過身邊丫頭手裡的披風給公孫琴繫上:「夫人不用憂心。岳父大人叫我不過是為公事。」


  公孫琴看管休舉止先是臉一紅,隨即聽到管休的話,心裡又略帶了絲失落:他還是習慣什麼事一個人扛著。


  「子龍等會兒可能過來。讓廚房備些飯菜送去書房吧。」


  公孫琴溫順地點點頭,也不再去計較管休所說書房的公事到底是什麼,只是很自然地牽過兒子的手:「迪兒,你父親要和子龍叔叔商議正事。娘先待你到別處去好不好?」


  管迪很聽話地偎依到母親那裡,但又有些不捨得跟管休說:「父親,等你和子龍叔叔商議完正事,能不能讓子龍叔叔多留一會兒?他上次教迪兒的幾路招式迪兒還有不解,要向他求教呢。」


  管休很爽快地點頭答應,承諾他趙雲來了后肯定讓他好好支招。管迪露了個帶著酒窩的笑意,心滿意足的跟著母親離開了。


  管休見一對母子走遠,有些失神:呵,一晃經年,他居然為人夫,為人父了。剛才走過去的那個女子溫柔賢惠。她不漂亮,不精靈,卻總是安安靜靜站在那裡等著他,看著他。即使在新婚時她就知道他心裡的不是她,但她依舊一副心思全撲在他身上。不論付出,不計回報。


  捏捏眉心,管休回過神,有些疲憊地吩咐一邊丫環:「往書房送壺濃茶。」然後就抬腳進了府中書房。


  趙雲來的時候也是直接去的管休書房,倆人落座相對無言很久,還是管休打破沉寂:「許都若下詔討袁,子龍可願領軍?」


  趙雲抬頭沖著管休無奈地苦笑:「兄長,別白費力氣了。這麼些年你還沒看清嗎?主公怎麼可能讓雲領軍呢?兄長如此用心,雲心領了,只是為雲一人與主公爭執於兄長如今之境有害無利。」


  管休一愣,隨即擺手沖著趙雲笑道:「如今之境如何我心裡還有數。大公子還算忠厚之人,只是耳根子軟些。至於田楷,不過是個自以為是之輩。只是主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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