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殷殷叮囑賦典韋
丁夫人來的很隨便,也沒有拿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沒有擺開司空大人夫人的架勢讓附中眾人去迎接,只像是平時鄰居串門一樣,帶了個大丫頭就來到軍師祭酒府。彼時蔡嫵正就郭嘉吃藥問題和郭嘉磨嘴皮子:這孩子不知道是不是小時候吃藥吃傷著了,對著湯藥的表情就跟是要被灌砒霜灌鶴頂紅一樣,死活不想張嘴。蔡嫵為這事兒沒少費心思,軟的是眼淚汪汪瞧著他,贏得是威逼恐嚇嚇唬他,最後連哄郭奕那套類似喝了以後有獎勵都拿出來了,就差真給郭嘉掰著嘴往裡硬倒,可郭嘉這邊真是油鹽不進,一碗葯熱了涼,涼了熱,倒了重煎,反覆折騰,沒一個半兩時辰根本伺候不來。蔡嫵每次見此都覺得自己特科幻:這哪是嫁老公啊?這分明就是養兒子嗎?
等她看到丁夫人來訪時,正被郭嘉折磨的神經衰弱的蔡嫵,很自然很缺線的給丁夫人抱怨起了郭嘉的難伺候性,結果卻引來了丁夫人一段不為人知的私人往事回憶。
「你呀,你這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慧儇啊,你可知道許都城有多少女人在羨慕你和奉孝還有文若跟薇兒的伉儷情深?」丁夫人眉梢帶笑地看著蔡嫵,聲音不疾不徐,彷彿是講一個長故事的前兆。
蔡嫵傻乎乎地搖頭,一點沒有覺悟地說:「羨慕薇姐姐還好說。羨慕我?羨慕我什麼?嫁了個不著調不靠譜的浪蕩子?」
「自然是羨慕:就算奉孝真如你所說是個不拘禮法,不守俗規的浪蕩子,可他待你卻是一心一意。」丁夫人輕笑著眨眨眼,神情變得有些恍惚,聲音也幽幽的說,「跟你說個從來不怎麼跟別人談起的事吧。」
蔡嫵傻眼兒,有些愣愣地看著和往日很不一樣的丁夫人,一時不知道該怎麼言語:她這樣子一看就是不知道受了什麼刺激來找人聊天來了,可問題是她和丁夫人還不算太熟吧?而且丁夫人理論上說是她家老公的領導的夫人呢,這領導夫人找下屬老婆聊天,肯定會或多或少涉及些領導隱私。聽了是不好,不聽還不敢推辭,蔡嫵真心覺得自己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好在丁夫人似乎也察覺到這個問題,安撫地拍了拍蔡嫵的手:「你不用想那麼多。我就是看著你投緣,才想跟你說說心裡話的。按理,你和奉孝的年齡,都能做我的子侄輩了,我看你就跟看自家侄女一樣,沒那麼多顧忌的。」
蔡嫵聞言心裡驚了一下:敢情丁夫人不糊塗,那她這是要……
「司空大人定下此次隨軍的出行名單了。曹昂亦在其列。」冷不丁,丁夫人說了這麼一句,讓蔡嫵豁然抬頭,眼睛眨眨的看著丁夫人:她很敏感地意識到,剛才她提起曹操的時候說的是司空大人,而說到曹昂時也是叫的名字,而非一貫的昂兒的稱呼。
丁夫人臉上複雜地笑了笑:「其實昂兒跟著他父親出征,我這做母親的又是自豪驕傲,又是忐忑擔憂,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處著,心裡不太安靜乾脆就出來走走。沒想到這一走竟來了你這裡。」
蔡嫵微低著頭,也不出口打斷丁夫人說話,隻眼觀鼻鼻觀心的做一個忠實聽眾。
「昂兒不是我親生的,你知道嗎?」
「啊……」蔡嫵愣了愣,張嘴錯愕了好半天才小聲喃喃道:「……知……知道那麼一些的。」
丁夫人挑挑眉,繼續敘述:「昂兒的母親是我的侍女,姓劉,叫阿黛。是個很溫順和婉的姑娘,從小跟我一起長大,又隨著我一起陪嫁到曹家。就跟你身邊那個叫……呃……杜若的丫頭是一樣的。」
「我嫁老爺四年沒有子嗣,後來自己做主把阿黛嫁給了他,這才有的昂兒和昀兒。還有爍兒,可惜爍兒命苦,降生以後就體弱多病,沒過三歲就早夭了。」(作者註:歷史中沒有清河長公主閨名的記載,此處曹昀為筆者為記述方便所取。並不足為靠。)
「阿黛懷爍兒那一年,正趕上黃巾之亂。老爺被奉命奔赴戰場,那時候昂兒還不到六歲,昀兒更小,只有兩歲。譙郡家裡留我和阿黛整日擔驚受怕,怕他戰敗,怕他受傷,怕他生病,怕很多很多。阿黛是個心思細的人,有些東西悶著不肯說,卻在腦子裡來回的過,時間長了正常人尚且受不住,何況她一個有身子的人。所以那年冬天生爍兒時,折騰了整整兩天才算完,爍兒出生以後,娘倆身子沒一個好的,當娘的阿黛沒熬到開春就託付了幼子幼女撒手人寰。我那會兒也沒工夫考慮許多,只想著對得起阿黛臨終所託,就是再難再苦也不能給幾個孩子委屈受。可惜爍兒到底福薄,沒多幾年就隨他娘親去了。」
蔡嫵聽這話心裡有些奇異感覺:丁夫人這話聽著像只是在敘述一個平淡無奇的傷心往事,仔細一琢磨她自己現在的境況,竟能發現,其實丁夫人她這是在有意無意開導她也說不準。
「爍兒去后沒多久,秀兒就因為壞了身子被他派人從洛陽專門送到了譙郡的家裡待產。其實秀兒很好,雖然出身低微些,但確實也沒像那一竿不三不四的人一般整日想著勾心鬥角,汲汲營營。雖然老爺納她是在譙郡,可她真正待的最久的卻是洛陽,官場之上幫了老爺不好。可那會兒我年輕,對著老爺覺得他有我和阿黛就夠了,對秀兒是沒一絲好感,眼不見為凈。加上她回譙郡回的太不是時候,昂兒他們的母喪未出,緊接著又沒了親弟弟,這會兒她來,還是懷著身子來。我只要一看到她就能想到阿黛他們母子,心裡就難以平息。對著她也自然沒什麼好氣……」
蔡嫵對著丁夫人講的這段真有立刻開口打住捂住耳朵假裝自己什麼也沒聽見的感覺:這絕對屬於司空府內宅私事,聽不得的。丁夫人,您繞了我吧,別再說這個問題了,知道多了會不好的。
丁夫人像是看透蔡嫵所想一般,笑呵呵地瞧瞧蔡嫵:「跟你說這個無非就是想說我現在也已經不再年輕了,想法和那時自然也不同。再說後來看他一個接一個的納進門,心裡也沒那麼多氣性在了。仔細想想,秀兒無非就是不合時宜的時間撞了我的眼罷了。雖然和秀兒之間有時會因為一些事情不太對付,但實際上心裡已經想開了,而且對著孩子我是真心喜愛。人嘛,不過就是這樣:你沒哪一樣你才會看著哪一樣更寶貝。在我眼裡,司空府的孩子,不管男孩兒女孩兒,都是極好極可愛,所以,奕兒去司空府給丕兒,彰兒他們當伴讀的事,你不必太多介意。」
蔡嫵眨眨眼,有些難以置信地看著丁夫人。心裡暗自佩服這個女人的心智和縝密,果然,能做曹操正室的人,絕對不可能只有相聲的口才,除了這份兒細緻入微的智慧,她還有遠比她表現出的多得多的韌性和品格。蔡嫵覺得通過今天這番話,她開始有些喜歡丁夫人了。
丁夫人則是沒有絲毫停頓的繼續著自己的話題:「女人到了我這個歲數就知道自己該靠什麼,能靠什麼了。我呀,也不多想其他的了。就想昂兒昀兒他們能好好的。這回隨軍聽老爺意思是要鍛煉鍛煉昂兒,我這個當母親的這會兒心情好像又回到黃巾之亂興起那個年代,唉……」
蔡嫵抿抿唇,抬頭看著丁夫人很陳懇地說道:「夫人,您真的是個好母親。真的。」
丁夫人笑著擺擺手:「什麼好母親,不過是愛護犢子的老太婆嘍。」
蔡嫵咬著唇隨著丁夫人的話淡淡的笑。笑完心裡暗暗轉開心思:
前一陣子她一直擔心一個問題——正史上郭嘉這次到底有沒有隨軍。有的話,以蔡嫵認識的郭嘉性情來看,應該不會讓曹營發生那種事。沒有的話,是不是也是因為他在出征之前病倒了?仔細揣摩,自然後者的可能性自然更大一些。
蔡嫵那會兒思考得出這個結論后就覺得被當頭潑了一盆涼水一般:正史上他戰前病了,這會兒他戰前又病了。那是不是說她做的這些努力其實是白費的,他還是會像她所剩不多的記憶里敘述的那般英年早逝?這也是她那幾天睡夢不安的主要原因:前頭已經出了一個與史相同的戲志才,那還會不會再出一個與史相同的郭奉孝?她害怕,害怕自己做什麼都改不了最終結局,害怕眼睜睜看著他,看著他們(左慈,典韋,高順)一步步走向自己的既定命運。
可是今天丁夫人的話讓她重新燃起一絲鬥志:不管怎麼樣,還得再上試一試。郭嘉那裡去不了,她相熟的還有典韋呢,總不能他也去不成吧?
於是晚些時候送走丁夫人以後,蔡嫵叫來柏舟:「派人去請舅爺來。就說我有要事找他。」
柏舟被她鄭重的樣子嚇了一跳,也不敢怠慢,親自騎馬去了典韋府上,把跟典滿玩親子遊戲玩的堪比武術教習的典韋給請到了軍師祭酒府。
典韋進了廳看到一眼一臉嚴肅的蔡嫵,心裡正納悶:妹子到底有什麼急事,這麼急火火的把人叫來時,就聽蔡嫵劈頭一句:「大哥,去宛城記得戒酒。」
典韋傻眼:「妹子,你不是被奉孝給嚇壞了吧?你放心,俺這體格就算喝……」
「能喝多少都不能喝!不管誰請你都不許去!」蔡嫵臉一板,一副挺唬人的模樣,竟把典韋看的有些發愣,下意識呆呼呼地點了點頭,點完頭典韋反應過來,摸著腦袋不解地問:「為啥?」
蔡嫵卡巴卡巴眼睛,發現自己不知道怎麼解釋典韋這問題,只好沒好氣地回答:「沒有為什麼,你就老老實實記住就成了。這和人命關天有關!」
典韋怔住,有些不解有些擔憂地瞧瞧蔡嫵,然後試探性地問:「和哪家人命有關啊?」
蔡嫵靈光一閃,臉都不紅地哄人家:「自然是和我的。」她估摸著以典韋這性子說是關於他,他肯定不在意;說她的話,他還或多或少會上心些。
果然典韋聽完以後雖然疑惑:為啥征戰南陽,妹子不去也能牽扯她的人命關天。但還是鄭重地點頭答應了下,緊接著關切地問了句:「是不是南陽那裡有誰欺負過妹子你?」
蔡嫵微低著頭沉吟片刻以後繼續開始忽悠:「是!有個人叫……叫賈……賈詡的。我當年跟隨阿公他們出行時,就遇到過。就是他欺負了人了!你記得到了那裡打仗的話,不管是抓了他還是綁了他,殺了他砍了他都可以。反正不能讓他落了好!你是蔡嫵的義兄,你得為我出這口氣!」
典韋聽完眼一眯,銅鈴般的大眼睛里閃過一絲凶光,沉著聲對蔡嫵保證:「賈詡是吧?俺記下了!」
蔡嫵說這話的時候絕對沒想過自己這話會有什麼樣的影響。那會兒她就琢磨著怎麼樣才能在郭嘉不在隨軍的情況下保住典韋的性命了。至於對著賈詡喊打喊殺是不是有點冤枉人家?抱歉,蔡二姑娘沒那麼多聖母心腸,去關心一個她壓根兒沒照過面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