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軍師祭酒遇恩主
杜若眉梢直跳地聽著蔡嫵的話,低頭抿嘴忍著將出口的笑意:姑娘這一胎懷的比上一胎要舒坦許多,情緒也沒那麼大起大落。但也只是相對而已。懷奕兒的時候,姑娘是時不時愛哭愛掉淚,愛給姑爺胡攪蠻纏。這會兒姑爺不在,姑娘先前倒沒顯得什麼,可自從往許都趕路以後,杜若就發現她家姑娘話比以前多,而且記性也變壞,一句話重複次數比先頭多了幾倍。
尤其現在離許都路程日近,她家姑娘更是愛有事沒事對著肚子自言自語。說的內容五花八門,總結落腳點就是擔憂孩子他爹一個人在外的飲食起居到吃飯穿衣。凡事都有顛來倒去絮叨上幾回,讓杜若這些聽來聽去聽得都快能熟練背誦的人暗自在揣摩:她家姑娘是不是因為姑爺這會兒不在身邊,滿腹壓抑?所以只能「居心叵測」地對著自家孩子灌輸:寶貝兒,你爹其實就是個生活不能自理的笨蛋,你將來可千萬不要學他。
杜若臉含笑意,聲音發顫地跟蔡嫵誠懇建議:「姑娘,天晚了,是不是該安置了?有什麼話,咱明天再跟小姑娘說吧?」
蔡嫵一掃剛才跟郭照對話時的利落及跟杜若解釋時的清明,歪著腦袋很是認真地糾正杜若:「不行。孩子胎教要從小抓起。現在看奕兒我就後悔當初凈讓你家姑爺跟他說話,我都沒來得及對著他說世上只有娘親好,瞧這小子現在跟我不如跟他爹親吧?所以對著這姑娘我得早下手,不能再讓你們姑爺搶了人。有句俗話叫:女兒嬌,女兒好,是娘的貼身小棉襖。我可不能莫名其妙又丟了件棉襖。」
杜若看著每次有身子思維都能直逼宇宙浩瀚的自家主子,眼角抽搐咋舌祈禱:老天爺保佑,讓咱們儘快平安無事的到許都吧。對著這樣的姑娘,也只有姑爺有轍應對啊。
而在許都一家酒肆里,三十多歲的店掌柜手撥著算盤珠,百無聊賴地趴在壚面上,眼瞅著他們店裡最後一對特奇異的客人。客人中,年紀稍長的那個四十上下,衣裝得體,面色沉靜,很有風度地執杯飲酒。而他對面那位年紀不大,看上去也就二十六七的樣子。只是人家舉止卻真能讓見的人咂舌。倒不是說他多寒磣,相反人家長得很清俊,可就坐沒坐相,喝沒喝樣。明明一身上等衣料,偏偏外袍沒系腰帶;明晃晃一身文士打扮,但那飲酒動作也忒「豪氣干雲」,這爺簡直就是「斯文掃地」的現場版呀。
不過店掌柜對著這倆人到真沒想往出趕的意思:年長的那位,店掌柜沒怎麼見過,估計不是酒道中人。年輕的那位,店掌柜看著也不熟悉,但憑著多年曆練的火眼金睛,店掌柜有預感,若是伺候好了,這以後就是個長期財神爺。
當然被他暗暗評價的倆人是絲毫沒在意他的想法。人家照舊喝自個兒的。不,不光是喝自個兒的,年輕的那位喝著喝著直接端著自己的空酒罈把手伸到他對面人臉前頭,把杯子往人家面前一杵:「公達,沒了。」
做他對面的荀攸眉角直抽,邊一臉無語地給郭嘉倒酒邊瞧著喝的眼睛亮亮的郭嘉心裡哀嘆:你說他今兒到底是什麼運氣,怎麼就碰上這浪子酒癮犯了呢?不對,這麼說也不妥,這傢伙沒酒癮的時候少,是他今天點背,要不怎麼會出來司空府被他抓了呢?
郭嘉倒是完全沒注意到荀攸表情,人家在杯子被倒上以後,很滿意地收回手,拄著下巴,眯眼看向正忙著收拾桌案狼藉的酒娘。
荀攸見此輕咳一聲:「奉孝,這些天過的如何?」
「很好啊。」郭某人特利落地給了一句回答,隻眼睛依舊瞧著人家酒娘,也不知他說的很好是說他在這些天過得很好,還是人家酒娘姿色很好。
「咳,我是問你在許都感覺如何?」
「還不錯啊。」郭嘉抽空給了荀攸一個眼神,完事以後又調轉到酒娘身上。
荀攸看著郭嘉反應,一時哭笑不得。他幾乎升起一種本能的預感:以後的許都的司空府,肯定太平不了了。
其實就在一個月前,郭嘉應荀彧推薦從兗州來許都,他就有過這種感覺。
當時曹操即因為戲志才的離世傷心又因為身邊人才的缺少而焦急。在聽說郭嘉來后,大喜過望,出城十里把人接到自己營帳。然後倆人就進行了一場東漢時期的職場面試。面試的具體內容從天下大事到宏國偉志,從兵法軍事到謀士應變。涵蓋面積廣闊,分析程度透徹,面試結果,老闆很滿意,據說當時完事就感慨了句:使孤成大事者,必此人也。而他在第二天就在司空府宣布專門設了一個新職位:司空府軍師祭酒。就任人:郭嘉郭奉孝。
當然感慨具體有沒有,荀攸不知道。他只是在郭嘉出帳以後很是關切地問了句:「怎麼樣?」結果這傢伙摸著下巴,弔兒郎當的回答了句:「嘖,這才像個真主公樣兒。」荀攸聽完立馬額角掛黑線,也的虧曹操不愛計較這些雞毛蒜皮的事,不然沖他剛才那句,不曉得又惹什麼風波呢。
那時候所有人都不知道,郭嘉這句很不著調的話在後來被刀筆吏記錄下以後撰寫在史書上就成了及其莊重及其正經的一句:「真吾主也。」而知道實情的蔡嫵在了解實情以後,更是一臉古怪表情,點著郭照和郭奕的鼻子提醒:「史官也是人,做史書是有修飾加工的,有些史官還會加進去些自己的見解。所以你們以後讀史留個心眼兒,別它說是,你就覺得是,它說非,你就覺非。人云亦云不是個好習慣,得學會有自己的判斷和主見才行。」
荀攸微微無奈地搖了搖頭,不緊不慢地問道:「奉孝,你妻兒是不是要到許都了?」
郭嘉「唰」的一下轉過臉,像什麼也沒發生一樣撣撣自己衣襟:「是啊。估摸著再過五六天就該到了。」
荀攸對郭嘉這動作恍若未見,只極其自然地點點頭,露出一個淡淡的微笑後跟著郭嘉敘家常:「奕兒今年有五歲了吧?」
郭嘉輕笑一聲:「還沒,不過也快了。年底的生日。我想想,許都有跟他差不多大的孩子嗎?」
「典滿差不多。我記得有一次閑聊時典韋說他是初平三年的人。」
「他那腦子記得清記不清?我怎麼見滿兒比奕兒高了有小半個頭了?真的像他說的只差兩個月?別是蒙咱們的吧?」
荀攸也不爭辯,只順著他話說:「你可以去問問看。」然後就開始轉移話題,跟郭嘉談些其他無關緊要的問題。郭嘉蠻上道,荀攸跟他說什麼,他就介面聊什麼,倆人都特默契特心有靈犀地不談絲毫公事相關的事。不管機密與否,哪怕整個酒肆就只剩下他們這一桌,兩人也都不約而同的繞開了很多問題:荀攸那是處於謹慎,而郭嘉則是看著極度不靠譜,但哪裡的線是實心的可以踩,哪裡的線又是底下空曠踩了會碰大坑,他還是相當門兒清的。
但就是郭嘉這個有點小欠抽偏偏又不甚過分的行為讓許都司空府帳下的諸人在蔡嫵沒來的一個月都過著有些水深火熱的日子。這位爺也不知道哪來那麼好精力:白天議事,晚上喝酒,半夜處理公文。也不知道他這夜貓子的習慣到底跟誰學的?反正許都這塊兒還真沒幾個有他這能耐的。
而被抓著喝酒的荀攸也不算是頭一個受荼毒的,當然也不會是最後一個。在他之前樂進,于禁,李典,徐晃,夏侯惇等人已經被郭嘉挨個抓了一個遍,在他之後荀彧,程昱等人又遭了秧。程老爺子在喝高以後對著郭嘉吹鬍子瞪眼:「你夫人怎麼還不來?怎麼也不知道管管你?不成,不能再這樣等著你夫人來了。我明兒就得跟主公說去。」
郭嘉也不知道聽沒聽明白程昱意思,反正是滿不在乎地揮了揮手,一副「您去告狀吧,好走啊。」的姿態。
程昱見此更氣了,抬腿不甚利落地踹了郭嘉一腳,然後扶著牆踉踉蹌蹌走了。結果郭嘉等了一下午也沒見程老爺子的小報告遞上去,派人到程昱府上一打聽才知道,老爺子回家一頭栽榻上呼呼大睡了,根本沒記得這事兒。
到第二天,司空府衙內照例議事,程昱聳拉著宿醉的腦袋,無精打采地走到議事廳,在跟曹操請罪以後,四下掃了一眼,發現郭嘉居然人沒到場,不由皺了皺眉毛。
曹操見此輕笑著揮了揮手。他對自己的祭酒大人在到處搗亂的事是很有耳聞。只是現在並非戰時,平日里郭嘉閑著也是閑著。他這麼胡亂鬧騰也不是全無緣由。
毫無章法,棄了禮儀的交際要比採取那種循規蹈矩,循序漸進的方式更能快捷效率的融入許都環境,了解許都形式。而且有言道:酒品見人品。放眼他座下諸位,沒跟郭嘉喝過的還真找不出來。一個月,能以這樣一種出人意料的方式,把許都高層人士摸底摸個七七八八,估摸著天底下也就他郭奉孝一個。
想到此,曹操捋著鬍子,呵呵地笑了,笑完眨眼看著程昱,很不著痕迹地為郭嘉護短一句:「瞧情形,奉孝怕是又在流連他的酒鄉醉府了。看來這軍師祭酒一職設的不冤枉,他當得很名符其實嘛。」
曹操說完,底下幾個將領就高高低低地笑出聲來。徐晃笑完帶著曖昧兮兮的表情跟曹操解釋:「主公,前幾日曾聽奉孝念叨說他夫人馬上就要進許都。算日子,差不多就是今天。說不好咱們的郭大人今日沒留戀酒鄉醉府,被軟玉溫香纏住腳也有可能。」
徐晃話一落,廳中鬨笑聲更濃。其中不乏有趁機搗亂報復者以恰讓人聽到的聲音幸災樂禍道:「也說不定咱郭大人不是被軟玉溫香絆住腳,是被久別賢妻堵住門了。」
而郭嘉那裡要是知道自己眼前這景是某位同僚預言過的,他肯定得在之前狠狠報復人家。
郭嘉這會兒究竟遇到了什麼情形呢?咱們還得從蔡嫵他們那裡說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