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准女婿慘遭試探
那天之後,蔡威就又恢復了常態,該上課上課,該習武習武,該搗亂搗亂,好像那個趴在蔡嫵腿上的失落小傢伙只是蔡嫵錯覺。
與蔡威反應不同的則是蔡平兩口子。從蔡平那天被叫到蔡斌書房出來后,每次見到蔡嫵,當哥哥的臉上總會浮現出愧疚心疼的複雜神色,看的蔡嫵心裡滿滿的,都不知道說他什麼好。幾次跟陳倩說這事,陳倩卻相當不「疼惜」自己夫君,氣咻咻跟蔡嫵講:「你別管他,他愛怎麼樣怎麼樣,你當他牙疼吧。」
蔡嫵一囧,心話說:當他牙疼?你見誰家兄長是只對著自己妹妹的時候牙疼的?
郭嘉來潁陽的那天,正好是早飯完,蔡平對著蔡嫵又一次「牙疼」后。門房急著趕到飯廳,呈上一張拜帖后給蔡斌匯:「老爺,陽翟來人了。現下在府外候著。」
「這麼快來了?」蔡嫵下意識地接了一句,然後就攥了手,握成拳頭,緊張地想道:我是不是馬上就要知道這兩人是不是一個人了?
當阿公地那位看了女兒一眼,也不知道是不是沒聽明白剛才女兒的意思,回頭就對門房說:「來就來了。讓他先等著吧。」
蔡嫵一囧:阿公這是以為她害羞不願見?
王氏則在一邊補充:「等會兒人到了就在正廳見吧。把屏風支上,倩兒你帶著阿媚,等會兒在屏風后躲著。看你阿公怎麼說。」
陳倩應諾點頭。蔡嫵則皺皺鼻子,探身小心翼翼道:「不能直接看嗎?」
蔡斌愣了下,低笑著搖了搖頭。
王氏瞪了女兒一眼,鄭重地告誡道:「你個大姑娘家家怎麼這麼沒羞沒臊的?你不知道姑娘被提親以後,出嫁前是不能見夫婿的嗎?」
蔡嫵遺憾地癟癟嘴,扣著手,低頭到一邊失落去了:不讓見長相,我不是照樣不知道他們到底是不是一個人嗎?
陳倩倒是瞧了點端倪,趁人不注意地時候拉了拉蔡平,對自己丈夫小聲耳語了幾句。蔡平所有所悟,連連點頭。
蔡威則從頭到尾都老老實實,一副可愛討喜的乖寶寶模樣,只有藏在袖子里不斷揉搓的手指透露了這孩子腦子正飛速轉圈,不曉得打什麼主意。
沒多大功夫,正廳里就有人彙報說屏風架好了,少夫人和二姑娘可以過去了。於是蔡嫵就被陳倩領著往正廳走。邊走蔡嫵還邊擔憂:「嫂子,你這樣行不行?,你可是都有六個月身孕的人,要湊熱鬧也不能拿自己身子開玩笑。」
哪知陳倩卻滿不在意地搖搖手:「哪裡就那麼嬌貴?我又不是陶做的,還能碎了?」
蔡嫵一囧,這什麼破比方?你不知道你現在不是陶瓷,是金子啊?恨不得全家都供起來的!
陳倩當沒看到蔡嫵作怪,偏頭湊到蔡嫵面前,八卦兮兮跟小姑子調侃:「新姑爺我可是見過的。人和善愛笑不說,長得也清俊。尤其那雙眼睛,跟玉石似的,你看了保准喜歡。」
蔡嫵嗔了她一眼,不理她,悶頭自己往前走。陳倩在她身後低聲的笑:「哎?阿媚,你這就害羞了?著什麼急啊,人現在還沒進府呢,你就是想看也得等等啊。」
蔡嫵回頭瞪她:以前怎麼沒發現她嫂子這麼八卦,嘴這麼刁?怎麼現在要當媽了,竟養出一副古怪了?看來孕婦果然是跟常人不一樣的。
蔡嫵感慨的時候,自家門外下馬石前站著兩個年輕人。一主一仆。年歲大些的,目光平靜,手拿馬鞭,輕輕敲打著掌心。而年幼的那位則盯著蔡家府門,來迴轉著圈,嘴裡不斷地嘀咕:「先生,你說蔡家老爺是不是對親事又反悔了?還是說他又不滿意當初的婚期了?怎麼就這麼晾著咱們?那聘禮里還有兩隻大雁得專門找人看著呢,他打算讓我們等多久啊?」
郭嘉眨著眼睛揉揉額角,笑道:「稍安勿躁。蔡伯父心有分寸,最多半個時辰,不會太久的。」
柏舟「哦」了一聲,左右瞧瞧,湊近郭嘉:「先生,將來的主母是個什麼性子的?聽說是個心眼兒良善的賢惠人,戲先生還說主母是個大美人兒,真的假的?」
郭嘉眉一挑:「他這麼跟你說的?」
「嗯。」柏舟誠實地點頭。
「那就姑且算他說對了吧」
柏舟一呆:這話說的?什麼叫「姑且算對了」?你說他們家先生現在到底怎麼想的啊?你是對主母有興趣還是沒興趣?喜歡還是不喜歡?你要是稀罕,你就正經點行不行?好歹,你是在人家府門口,別這麼舉重若輕,弔兒郎當,萬事不經心的。
柏舟轉著腦筋,忽然又想到另一種可能:你說先生不會是像對待兩位如夫人那樣把夫人娶進門就擱置著,想起來逗逗,想不來放放吧?那可不成,正經夫人跟妾侍哪能一樣?他要真敢這樣,不用蔡家吱聲,老夫人都能被他氣暈過去了。
「先生。」柏舟不放心地喊了一聲,猶疑道,「您不是想把人娶回去養著玩吧?那可不成,蔡家姑娘跟咱們府里那兩位……哎喲,先生你拍我幹嘛?」
「想什麼呢你?」郭嘉哭笑不得看著自己書童,很正經地為自己辯護:「先生我像是那麼缺德的嗎?」
柏舟上下打量著他,特想說一句:不是像,是看著就是。可是看到自家先生那似笑非笑的表情,他又把這話咽回去了,改成小聲地嘀咕:「也不知道誰對如夫人是擱著養著,想起來去逗逗、哄哄,沒事兒時候挑著人家倆人吵個架,抖個狠,自己在一邊樂呵看戲。」
郭嘉權當沒聽見。在蔡家大門緩緩打開后,管家笑站在一側引他進門時,郭嘉才微微示意下柏舟。
柏舟很上道,立刻替自家先生打賞辛苦費,結果蔡家人一個個笑得和善,手卻不帶猶豫往後一縮,態度堅決死活不收。
柏舟莫名其妙,眨巴著眼睛郭嘉求助,被丟了個自己解決的眼神后,只能萬般無奈跟著一個傭人去邊房喝茶等人。
正廳里,蔡嫵他們早就準備好了,蔡嫵還研究了好幾次木屏風,來回地改變自己的站立角度,試圖在屏風后看到人的長相。結果被一旁的陳倩揶揄:「屏風一定要好好看看,等會兒屏風前來人了就看不上了。」
蔡嫵抿嘴翻她一個白眼,扭頭不跟她說話。
陳倩全當沒看見蔡嫵反應,只是拉著她胳膊叮囑:「等會兒人來了,你可記得千萬別出聲,別弄出響動來,就當屏風后什麼都沒有。」
蔡嫵吞了口唾沫,剛要問什麼,就聽外頭腳步聲臨近,接著一道清亮明朗地聲音說道:「郭嘉見過蔡伯父,蔡伯母。伯父伯母安好。」
蔡嫵腦袋一懵,拉住陳倩小聲道:「這就來……」
「噓。」陳倩狠抓了她一把,捂住她嘴巴,貼在她耳邊小聲說:「別動。聽著。」
蔡嫵穩住神,盯著眼前的屏風眉頭快皺成了疙瘩。她有一種衝動:推翻這個屏風,她立刻就能知道這道聲音的主人樣貌如何?就能確定這個人到底是不是她曾眷慕的那個人。
鬼使神差,蔡嫵想著,竟真的伸出手去。
「啪」得一聲脆響,瞬息喚回蔡嫵神智。蔡嫵捂著發紅的小手,委屈地看著警告瞪她的陳倩。陳倩盯著她,滿不贊同地指了指外面。蔡嫵這才反應過來:原來她剛才在思考的時候,行為已經先腦筋一步把手伸向了屏風。怪不得被小嫂子擰了一下呢。活該呀。
闖禍的那位訕訕低了頭,揉著手老實了。
不過剛才兩手相碰時的那聲脆響卻被裡外都聽的清清楚楚了。
但外面三人明顯比裡頭人要淡定。王氏只微微低下頭掩飾了面上的尷尬,郭嘉則不著痕迹地瞥了眼屏風,然後就沒事人一樣跪坐到了蔡家家長的下首。
蔡斌更是沒聽見似的直接接茬郭嘉剛才行禮時的話,不軟不硬地刺一句:「賢侄有心了。說實話,老夫如今不安的很呢。」
聲一出口,王氏就詫異地轉頭:這話怎麼說的?家裡對阿媚這樁親事最支持的恐怕就是她夫君了,怎麼現在又不安了?
郭嘉也上道:「敢問伯父何事憂心?」
蔡斌低頭審視地看著座下人:
「老夫二女自幼就是個糊塗人,性子散漫又任性,這樣的姑娘出嫁,老夫怎麼能放心?」
「伯父多慮了,姑娘家性情純良,天真爛漫不是挺好嗎?」
蔡斌一臉憂色:「賢侄是不知道啊,我這姑娘在家被寵慣了,嬌縱的很。規矩也不甚好,經常辦些讓人措手不及的事,雖說大錯沒有,小錯卻是不斷的。」
郭嘉眉目帶笑:「姑娘嬌養本是應該,真情真性更是難得。再說人非聖賢,活潑些也沒什麼。」
蔡斌狀若未聞:「我家阿媚還是個地地道道的小心眼兒。而且有些執拗。雖說平日里沒心沒肺,可有些事情一旦上了心性子就剛烈的很,著實讓人頭疼。」
「恕嘉直言」郭嘉直起身,挑著眉正色道:「軟懦性情的姑娘恐怕不能宜室宜家。」
蔡斌眉一挑:「你可知你眼裡的活潑可能是外人眼裡的潑辣?你口中的剛烈可能是外人口中的善妒?積毀銷骨,人言可畏。賢侄到底是年輕。」
郭嘉語帶雙關,笑模笑樣:「所以嘉才不畏俗言。」
蔡斌捋著鬍子不開口,暗地朝王氏使了個眼色,教出話語權。
王氏對郭嘉很標準地笑著展示了下自己的善意,開始輕聲細語地跟准女婿閑聊。
聊得話題看似平靜,但是私下卻你來我往,機鋒暗藏。
屏風后陳倩看著蔡嫵心有擔憂:她公爹是什麼人?能在她公爹手下走了幾個回合,一點不落下風,還反應如此之快,回答方式如此巧妙。避重就輕、四兩撥千斤,回答內容迎合恰中公爹心理。這樣的人腦子裡彎彎繞要有多少?這個夫婿,她家二丫頭將來應付的來嗎?
蔡嫵則是低著頭,傾身聽著外面王氏跟郭嘉的談話:他們現在已經談到劉氏平日的喜好了。不知道是不是她錯覺,她總覺得郭嘉的聲音跟剛剛相比微微提高了些,而且吐字也更清晰,內容更是從他母親作息時間,到平日飲食、葯膳材料、閑暇娛樂都說了個遍。讓蔡嫵懷疑他其實是知道她在屏風后,這些話其實是在不著痕迹地提點她。
同樣看出來這一點的還有王氏,王氏問著問著臉上就浮現了出了那種丈母娘看女婿的典型表情:嗯,不錯。雖然性情有些活泛,但心思細,夠體貼。能把自己母親的作息掌握的如此透徹,『奉孝』這表字看來是取對了。
臨近中午的時候,蔡平走到門口,指指背對自己的郭嘉,對蔡斌做了個「我有話跟他說」的手勢。蔡斌瞭然地點頭,輕咳一聲,示意王氏可以了。
王氏露出個遺憾表情對郭嘉道:「難為你跟陪我這婦道人家聊那麼久。平兒都著急管我要人了。行了,你們年輕人說話吧,我就不留你,趕緊過去吧。」
郭嘉起身給蔡斌王氏又施一禮,正要出門,身後一直沉默的蔡斌忽然開口:「慢著」。
「伯父?」郭嘉停住腳,靜靜地等著蔡斌接下來的話。
蔡斌對門口逆光而站的女婿盯了好一會兒,才似做了很艱難的決定一樣,嘆口氣,咬牙道:「回去后就讓官媒正式送日子來吧。還有,將來……好好待她。」
郭嘉瞬間挺直腰身,收斂笑意,鄭重無比地對蔡斌應了諾,深施了一禮,邁出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