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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劉老夫人的苦惱

  時間不會因為某個人的離開靜止下來,在管休走後,蔡嫵的生活依舊波瀾不驚地向前行進。一眨眼就到了中平五年。十四歲的蔡嫵遺傳了來自母親的姣好相貌:黑白分明的杏核眼,修長嫵媚的柳葉眉,皮膚白皙,青絲柔順,好一個娉婷裊裊,曼妙婥婥的美嬌娘。


  只是美人兒年齡漸長,眉目漸開,當阿公的卻愈發憂愁糾結:哎呀,姑娘養的太好,不捨得往外嫁了。在家多好,嬌滴滴沖父母撒嬌討喜。嫁人了,就是人家的媳婦兒了,不能那麼隨便了。嘖,這可怎麼是好呢?要不……跟親家母商量下,多留阿媚兩年?

  蔡嫵本人倒是沒那麼多想法。她在沉寂憂傷了一段時間以後,收拾精神,重新開始了自己教導幼弟,幫持母親的事。


  蔡威依舊是個調皮搗蛋的主兒。跟流民里的一群同齡人能打成一片,經常帶著一堆孩子在自家後院折騰的天翻地覆。蔡斌不在家時,王氏也沒那個精力約束他,倒是蔡嫵還多少能教導教導他。等他再大一些,當爹的終於看不過自家小兒子上躥下跳了,給他請了個西席先生,教他識字念書。


  結果原本對學習很有興趣的小子這下倒不好好啟蒙了,三天兩頭缺席,把先生氣的橫眉立目。一狀就告到蔡斌那裡。蔡斌揪著兒子耳朵問他怎麼回事,蔡小爺不服氣,滿滿都是鄙視口氣地對自己阿公辯白:「他講的那些東西二姊都給我講過。二姊講的他竟不知?阿公,他有事沒事就給威兒掉書袋,問他問題,他愣是沒說出個所以然。還老說威兒這問題問的大逆不道。兒子大逆不道嗎?才沒呢。哼,要是二姊在,肯定不像他那麼迂腐。威兒不要他做先生。」


  蔡斌聽完前因後果很無奈,把小女兒跟先生叫過來一問,得,這事還真有。雖然這西席沒什麼大錯,可耐不住自家兒子不樂意。只能再換一個。換來的這位老師倒是個博學開明人,襲取前任教訓,對蔡威並不怎麼管束。只在上課第一天問蔡威:「敢問公子,志在何方?」


  蔡威眨著杏核眼,仰頭想了好久,最後來了一句:「我不知道。」


  先生鬱悶了。這是回答了還是沒回答啊?看來小公子還是懵懵懂懂呢。「回去問問你家人,想讓你將來幹什麼。」那樣我教導的時候,也好有個方向尋摸,不會莫名其妙被辭退。


  於是蔡威空前聽話地跑到蔡嫵那裡:「二姊二姊,你說我將來幹什麼好?」


  蔡嫵正忙活著收拾東西,準備出門呢:她阿姊去年給江爍添了個兒子,馬上就要到抓周了。她當姨母的自然要去觀禮送福。


  所以聽到弟弟的問題,蔡嫵也就略思考了片刻:「做什麼都好。又不必拘於一處。別人怎麼講那是別人的事,你自己覺得快活,才是最重要的。」


  蔡威眨著眼睛似懂非懂的樣子。


  蔡嫵直起腰,指指外頭的天空:「你看,天上有麻雀也有蒼鷹。大家都說蒼鷹為穹空王者,可是二姊卻覺得麻雀也不錯。要是你的話,你能想象天上飛的都是蒼鷹的情景嗎?」


  蔡威若有所悟,但仍舊沒開口。蔡嫵想了想,摸摸弟弟腦袋:「就像二姊。平生最大的願望就是想去看看大海是什麼樣的?可是如果現在看不著,二姊覺得有小溪,有江河,有湖泊的水也是很好啊。」


  蔡威「啪」的一下合了小手,兩眼亮亮看著蔡嫵:「二姊,你真聰明。威兒懂了。」然後小傢伙丟開蔡嫵撒腿就往院外跑去。蔡嫵在其後看得心驚肉跳:「你慢點跑,當心摔了。」


  「哎?威兒當心點兒。跑那麼急幹嗎?」陳倩這會兒正好找蔡嫵一起去江家,進院子就見自己小叔子一溜煙的出門,不由關切地問了一聲。蔡威急急停住回了句:「嫂子,威兒有事要忙,二姊在裡面。」就跑了。


  陳倩搖了搖頭,無奈地嘆了口氣:她跟蔡平早已喜結連理。不過自幼長在蔡府,蔡家人對她熟悉的很。尤其蔡嫵蔡威這樣的,更是只一個稱呼轉換,人倒一點也沒顯出疏離。原來怎麼樣,現在還是怎麼樣。


  這會兒阿婧孩子抓周,她自然是叫上蔡嫵往江家趕去的。


  江家的小外甥叫江寧,玉雪可愛的一個小娃娃。還不太會說話,依依呀呀對著前來道賀的舅母姨母很是親熱。


  蔡嫵逗著小奶娃,傻呵呵地樂。陳倩忍俊不禁地看著一大一小,瞥了眼阿婧周圍,拉拉她衣角低聲道:「你身邊的方方圓圓那兩人怎麼不見了?」


  阿婧抱著兒子,目光柔柔地望了眼忙前忙后的江爍,笑意暖暖:「邱方嫁了府里的管事,至於另一個?仲光嫌礙事,趕出去了。」


  蔡嫵回神正好聽到這話,呆了呆,愣乎乎介面:「為什麼趕出去呀?」


  阿婧給她腦袋來了一巴掌,恨鐵不成鋼:「你都這麼大了,怎麼還是個不知事的?不趕出去,還等著她遂了心思做如夫人不成?」


  蔡嫵摸著被敲疼的腦門,迷迷糊糊:「姐夫趕的?不是說沒有不偷腥的貓嗎?哎喲,你怎麼又打我?」


  阿婧瞪著蔡嫵暗罵自己妹妹不開竅,嘆了口氣,對著江爍低聲喊了聲:「仲光。」


  正忙活的那位聽到喊聲立刻回頭,對前來道賀的賓客道了聲少陪,就一臉笑意地走到阿婧面前,柔聲問:「怎麼了?」


  「我有些累……」


  阿婧話還沒說完,江爍就接過兒子:「那你先歇會兒,我讓姆媽先把寧兒帶下去,這裡由管家和我看著。」


  蔡嫵看得目瞪口呆,陳倩點頭欣慰地笑。


  等江爍抱著兒子走遠了,蔡嫵才反應過來,滿眼都是小星星的看著她阿姊:能把一古代男人訓成忠犬,她阿姊段數果然是讓她望其項背的存在。


  阿婧挑著下巴拍拍發愣的妹妹:「看到了沒?貓偷不偷腥全在你這個養貓人怎麼樣?所以,不用管你許親前怎樣。」


  蔡嫵動作一滯。裝糊塗地低下頭,神情專註地研究地板花去了。


  阿婧和陳倩互相對視了一眼,不動聲色地交換了一個眼神。


  回家的時候,陳倩和蔡嫵一起上了馬車。陳倩就歪著腦袋似笑非笑看蔡嫵:「今天可是看明白了?」


  「明白什麼?」


  陳倩指著阿婧家的方向:「阿婧和江爍也是自幼定親,如今過的不也不比我和你哥差?你哥沒有妾侍你能理解,江爍那裡被阿婧吃得死死的,不一樣沒有嗎?可見這成親后如何過日子全在兩個人自己把握。跟之前到底認識不認識,了解不了解關係不大。」


  蔡嫵眨眨眼睛:「你跟我說這個幹嘛?」


  陳倩手點著蔡嫵腦門:「你少來跟我裝糊塗。你當我是傻的,看不出你心思?你是不是一直對你許親的事不怎麼樂意?」


  蔡嫵不確定了:「有嗎?沒有吧。」


  「有沒有你自己心裡清楚。我和你從小一起長大,不就是盼著你將來能過得好?說這話還能是害你?你好好琢磨琢磨是不是這麼個理兒?」


  蔡嫵低頭不說話了。陳倩也不理她,自顧地在一邊閉目養神去了。


  從江家回來沒多久,陳倩被診出了兩個月身孕。蔡家上下一片喜氣。蔡斌捋著鬍子樂呵呵笑。蔡平先是呆愣,然後狂喜,繼而開始圍著媳婦來迴轉圈:「阿倩,阿倩,你累不累?身上難受嗎?想不想吐?想吃什麼?可有什麼缺的要我去吩咐人去辦?」


  傻夫君噓寒問暖不分時候,供國寶一樣的舉動鬧得陳倩直紅臉。蔡嫵實在看不過,把樂傻的哥哥推出去,讓他跟大夫去請教注意事項。自己卻湊到陳倩旁邊跟小嫂子嘀嘀咕咕去了。


  小蔡威這回又從先生那裡溜出來,手放在胸前滿是敬畏地看陳倩,好一會兒磕磕巴巴問:「我是不是要當小叔叔了?」


  「是啊。威兒,你想要小侄子還是小侄女呢?」


  蔡威小手一揮,想也不想斷然:「我都要!」


  蔡嫵「撲哧」一下笑出聲,湊到紅臉的陳倩身邊,壓著嗓子壞兮兮眨眼:「聽到沒有?當叔叔的發話了。您老人家任重道遠。要是這次不成,還得跟我哥再接再厲啊。」


  陳倩狠瞪了她一眼,悄默聲地往她胳膊上用力一擰,耳邊立刻清凈了。


  家裡要添丁進口是好事,只是這一年出行的時候,蔡斌卻開始犯愁了:他已經到了知天命的年紀。精力不比當年,出行一趟要是沒副手幫襯還真會心力不濟。往年都是蔡平跟著。如今,兒媳婦有孕在身,兒子肯定是沒心思走了。小兒子今年還不到七歲,根本頂不上用。要用其他人吧?他又不放心。這可怎麼辦呢?


  正為難的時候,蔡嫵敲開了他的書房門。


  「阿公可是在苦惱出行之事?」蔡嫵湊到自家阿公身邊,邊給蔡斌捏著肩頭邊輕聲問。


  蔡斌合著眼睛,幽幽地嘆了口氣,算是承認女兒所言。


  蔡嫵笑了:「阿公,這趟出行,帶阿媚去吧。」


  蔡斌一愣,坐直身子轉頭定定地看著自己女兒。好一會兒才搖搖頭:「不行。如今世道不好,你一個女兒家跟著出門,不安全。」


  蔡嫵眨了眨眼,笑意暖暖地跟蔡斌對視:「雖是如此,可是女兒覺得家裡除了阿媚,已經沒有合適的人選了。阿公,當年你費心思教導女兒的時候,難道不是想有朝一日,人手不濟,我們來頂替?」


  蔡斌不置可否,面無表情敲著桌案一言不發。


  蔡嫵繼續添把火:「阿公,您不是說女兒家見識不能太短淺嗎?常言道讀書不如行路。女兒被悶在潁陽十多年,格局左右是大不了哪去的。您讓女兒跟著您出去見識見識吧。這樣將來到了婆家也不至於丟咱家的臉面。」


  蔡斌蹙起眉,微微沉吟了片刻:「你若是執意,阿公便也依你。只是……路上若不太平,你需得聽阿公的。」


  蔡嫵眼睛一亮,一掃之前的溫婉冷靜,抱住蔡斌脖子,在蔡斌臉上重重地親了一口。


  「阿公,你答應了?我就知道你最疼阿媚。」


  蔡斌失笑地拍拍女兒手臂,點著女兒額頭笑嗔:「你呀,就生了一張會討喜的嘴。」


  蔡嫵蹭蹭蔡斌手臂,掛在自家阿公身上,眯著眼睛笑。


  「好了好了。別鬧了,快去跟你娘說,讓她給你準備出行的東西。」


  「哎,好叻。女兒這就去說。」蔡嫵歡快地答應一聲,放開蔡斌,腳步輕盈地跑出了門。


  蔡斌漾著笑意看小女兒風一樣刮出去,無奈地搖搖頭,心裡思忖:阿媚十四了,眼看這就要及笄的孩子了。及笄之前是不是要安排她跟嘉兒見一面呢?明的雖不好說,但這回出行經過陽翟,應該有機會暗中安排此事。嘖,這幾年沒去陽翟,也不知嘉兒那孩子怎麼樣了?


  被岳父惦念的好女婿怎麼樣了呢?

  此時的陽翟杜康酒肆會給你答案。他們這裡靠窗的桌案上,正圍坐著三個士子,中間就有蔡斌惦記的那位。只是這位坐姿實在不怎麼端莊,一腿盤坐,一腿屈起,胳膊支著膝蓋,筷子不知道被丟到了哪個角落,正豪放無比直接下手捏肉。他旁邊那位年長的似乎比他好不到哪裡去,正拿著從他手裡搶下的酒罈不滿地嘀咕:「真不厚道。這幸虧我下手快,不然連這點兒你都不給我剩。」


  被指控的郭嘉斜睨了眼戲志才,擺出副語重心長的表情教育道:「我這是為你好,你那身子骨?喝多了回去,能經得住嫂子的一頓罵?」


  「這倒也是。」一直端著酒杯正襟危坐的荀彧聽到這話冷不丁開了腔,立刻就讓戲志才表情糾結地瞪視起了二人,拉高聲音爭辯道:「哎,說什麼呢?說什麼呢?我是那樣的人嗎?我那是受罵嗎?那是關心體貼。我可不像有的人,都加冠取字還一樣不著調,搞夜不歸宿。」說著戲志才意有所指地看了眼郭嘉。


  郭嘉壓根不接話茬,只瞟他一眼,從手邊又拎出一個小酒罈,拔了塞子對口欲飲。荀彧趕緊給攔住,正了顏色:「你又打算不回家了?」


  郭嘉點點頭,望著剛被他奚落的戲志才眨眨眼睛特厚臉皮的說:「志才兄,收留兄弟一晚上?」


  戲志才滿是無語:誰剛說他懼內來著?怎麼轉眼就要跟他回家了?

  「嫂子的手藝不錯。而且,我要是跟你回去,你今天晚上至少不會挨罵。」郭嘉神在在地補充了一句,很成功地讓戲志才認真思考起了這計劃的可行度。


  「你跟我回去倒是沒什麼。反正蹭吃蹭住這種事,你乾的也不少。不過……奉孝啊,你覺得現在這樣,真的好嗎?」到底是至交好友,互相損損沒什麼,不過損過以後,戲先生還是挺關切地說了推心話,「你那兩個妾侍,雖說跟你未過門的夫人相比確實是遜色了不少,但畢竟也是伯母給你挑下的。你要實在不喜歡,遣出去就好了,實在犯不著像現在這樣經常不著家地長在外頭。」


  郭嘉沉默了一下,還沒說話,荀彧已經猜度著開口:「奉孝是在考慮:長者賜,不敢辭?」


  「得了吧!文若你少往他臉上貼金,他考慮那個?你還不如直說他不往外遣人是因為他偶爾回家閑來無事,他那兩個侍妾能給他點熱鬧看。」


  荀彧一噎,扭頭看郭嘉那表情,瞬間了悟:沒準兒還真讓志才給猜著了。這傢伙還真就是個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的主兒。兩個侍妾被指給他實在是倒了八輩子的霉運了。


  說來人家兩姑娘原也都是本分人,可奈何就嫁了一個不著調的公子呢。你說原本都是郭府的下人,忽然一下飛上枝頭,擱誰身上誰不得心裡有點小算盤:哎喲,這要是能在新夫人過門前生下個一男半女的,下半輩子還愁什麼?

  偏偏她們公子是個拴不住的性子。看著弔兒郎當,可骨子裡卻是擰巴倔強的很。凡是他認準的事,八匹馬拉不回。他不樂意的事,你強壓著他拐三繞四就是不往你想的地方靠。這孩子歪得就連他親娘都壓根兒揣摩不到他腦袋裡到底在想些啥。你說這樣的人在見過自己如花似玉的夫人後忽然身邊又多了倆樣貌平平的侍妾,而且這侍妾從前還是低頭不見抬頭見的侍婢。熟的就跟左右手似的,要跟這樣關係的女子上床入榻?就算不是柳下惠吧,可對著這兩位,他還真下不去口。


  於是郭府大院好戲連台,兩如夫人精神抖擻,擦掌磨拳。當事人百般不願,千種貓膩。一場詭異的鬥法在算是展開了。


  好戲開始前,還是比較含蓄的,兩位女士很好地貫徹了委婉溫順,安分非常。除了在郭嘉回家時,目露幽怨,眼絲含情地對郭嘉拋幾個媚眼,還真沒有什麼出格事。


  可是郭嘉腦迴路不曉得怎麼長的,愣是沒有接收到。人公子爺不是醉醺醺回來被罰了書房獨守,就是因犯了錯誤面壁思過。再不就是染病卧榻,實在來不了兩位如夫人想的那事。所以這如夫人的身份拖來拖去,還真就是「如」,沒一點會落實的兆頭。


  兩女孩子不樂意了,開始向婆婆劉氏明裡暗裡轉達些實際情況:婆母啊,不是我們不用心,是公子爺實在是不配合啊。他都不來我們房裡,我們怎麼才能如意啊?

  劉氏是過來人,好歹知道後院女子的苦。這兩個女孩吧,主要是讓郭嘉收心的,可惜,心沒收住,他還更不著家了。當娘的心急啊,開始敲打兒子:你也往那兩個姑娘房裡走走,看看,跟人家說說話。畢竟人家是入了咱們府門,你不能太冷落了人家。


  郭嘉倒是聽話,笑眯眯點頭應了,回頭就去孫氏那裡敲門。孫姑娘一開門,見是自家夫君,興奮地差點暈過去。喜出望外地狀況讓人姑娘暫時拋了矜持,兩眼閃光地看著郭嘉,就差直接跟郭嘉說一句:「公子,咱趕緊安置吧」。


  郭嘉倒是好性子,揚著笑容沖人家姑娘溫和地問:「不用緊張,我就是來看看。你這裡過得可好?可還缺什麼?我著人去辦。」


  孫姑娘激動地泛眼淚啊:天哪天哪,公子居然會關心人了?還問她可有缺的,她她她……她還有什麼可不滿的呢?於是低下頭,孫氏羞答答回道:「勞公子挂念,妾身這裡一切都好,沒什麼缺的。」


  郭嘉眯著眼睛笑:「不缺就好,那我也放心了,我還要去李女那裡看看,你歇著吧。」


  話落後內堂都沒進,轉身就走。留孫氏一個人在傻眼凌亂,風中石化:他說來看看,竟然真的只是來「看看」的!


  而李氏那裡似乎不比她好到哪裡去,郭嘉也不知道在裡面說了什麼,呆了還沒半碗茶的時間就出來,留下李女一個人絞著帕子淚眼汪汪扒著門框瞪孫氏房門。


  劉氏隔天就知道兒子確實聽話了,去看看了,可歇息時候他又不著家跑哪個狐朋狗友那裡去了。當娘的挺鬱悶,揪著兒子話裡有話,殷殷囑咐:「你好歹多留會兒,跟她們好好說說話再走啊。」


  郭嘉可孝順了。娘親說什麼就是什麼吧。您放心,我這回肯定多待些時候。


  劉氏舒口氣:這才對嘛。


  結果郭嘉這回倒是去了侍妾那裡。他去李氏那裡,跟人家說了半個時辰的治國時策。可憐李氏,茶水侍婢出身,字都認不全,哪裡聽得懂他說的什麼,沒撐多久就趴桌案睡著了。


  郭嘉可混不吝了,瞧人睡下還意猶未盡地搖搖頭,滿體貼給人批了件衣裳,然後馬不停蹄趕往孫氏那裡。


  孫氏正心裡泛酸盯李氏房門呢,忽然見是郭嘉來臨,又是一番激動。在暗自反省自己上回失敗教訓后孫氏很聰明地選擇了沉穩應對:她給郭嘉泡茶去了,泡茶期間,郭嘉就得坐著等她。


  等茶泡好了,孫氏低頭把茶一捧,雪白地脖頸露了一截,瞧著煞是好看。


  郭嘉笑吟吟地接過東西,很是親和:「你坐下,咱們說說話。」


  孫氏心裡亂跳:「嗯。有什麼話您說,妾身聽著。」


  郭嘉點點頭,從茶葉種植採摘開始說起,不一會兒就扯到了飲酒釀酒上,再然後就跳躍進了酒中文豪,詩賦樂府,禮樂數算上。天上地下閑扯了一個時辰,等他說的口渴了,孫氏腦袋早已經成一團漿糊了。郭嘉看了看發獃中的孫氏,遺憾地嘆了口氣,搖著頭站起身:「你也累了,早些歇了吧。」說完還不待孫氏反應就起身離開了。


  他這一走不要緊,孫氏腦子直接就把郭嘉這行為當成了李氏對她的挑釁:必然是那個小狐狸精使了手段才讓公子這般待我。


  這一想可不得了,轉天再去請安,兩個女子之間氣氛就有些不太尋常了,火花四濺,眼刀亂飛,言語間刀槍劍戟,斧鉞鉤叉。可把劉氏驚了一跳。旁敲側擊一打聽,劉氏登時無語納悶:兒子是不是有什麼難言之隱啊?要不怎麼放著好好的侍妾不睡,非折騰幺蛾子呢?別是真的……哎喲,這可不得了,不能張揚啊,得偷偷的解決掉。


  於是某天郭嘉在外頭折騰歡實的時候,忽然就接到管家郭海報信,說夫人病了,讓公子速速回家。


  郭嘉火急火燎就往家裡趕,進門一瞧,老娘安穩著呢。正端著一碗狀似補藥的東西憂愁複雜地看他。


  郭嘉懷疑地瞧著自己母親。劉氏則心痛地望著自己兒子,好一會兒才咬牙說道:「嘉兒,這是……給你補身子的,快趁熱喝了。」


  「這……這……」郭嘉表情變幻非常精彩。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他可真不是什麼純良小男孩,潁川書院里,他那些同窗年長的能當他爹,年幼的也是荀彧,戲志才這樣有妻有子的。環境熏陶,他不可能不曉得他母親給他端的這東西是補腎壯陽的鹿血啊。


  知道的話,該怎麼對付?一般人肯定來一句:我沒事,我不喝這個。


  可郭嘉行事著實出人意料,接了碗,一仰脖子,閉眼咬牙,全給灌進喉嚨里了。喝完也不等劉氏觀察藥效,直接拔腿就走。


  劉氏瞧他樣子挺生龍活虎,總算是微微鬆口氣了。


  結果晚上時候,她就被下人叫起來:夫人,公子喝多了。荀彧公子親自把人送來了。


  劉氏愣了:她連她兒子什麼時候跑出去的都還不知道呢。聽了彙報,急急趕出去,就見郭嘉被荀彧架著,一身酒味和劣質胭脂味。臉色蒼白,修眉緊蹙,看著像是吐過正難受呢。


  劉氏心疼啊,又是招呼醒酒湯,又是安排洗澡水,忙忙碌碌,自責於心:這叫什麼事兒啊?兒子這會兒倒是證明他郭家不會絕後,可是……這證明方式,她寧願沒有啊。他……算了,她不管了。那兩個侍妾,他喜歡,就去看看吧,實在不想,就留著算府里多養個人吧。只要,他別再折騰自己就好。


  劉氏一腦門官司地胡思亂想,荀彧倒是明白人,趁著劉氏去廚下安排張羅醒酒湯的時候,一把拍到榻上那個雙目緊閉,人事不省的人身上:「行了,人走了,別裝了。」


  醉醺醺的那位聽到這話「呼」的一下睜開了眼睛,眸色清亮,目光明澈,哪裡有一絲醉態。只是他話說的忒耐人尋味:「趕緊給我拿套衣服。這身又是潑酒又是灑胭脂的,哪裡還能穿?」


  說著郭嘉揪著自己衣服嗅了嗅,立刻嫌棄地皺起眉,「姓戲的那混蛋往我身上倒了一盒的胭脂吧?差點兒沒把我熏暈了。」


  荀彧好整以暇地給郭嘉取了衣服,聽到這話搖搖頭,淡淡道:「沒有。半盒而已。他說剩下的半盒留著給你下次使。」


  郭嘉一愣,咬牙宣布:「沒有下次!他要是有那心思留著他自己使吧……唔……」話沒說完呢,那熏死人不償命的胭脂香跟催吐葯的藥力又一次發作了,郭嘉一下捂住嘴,眼淚朦朧地瞪著荀彧,含糊道:「你們給我用的催吐葯,藥力是不是太大了點?」


  荀彧無辜地眨了眨眼:「有嗎?哦,也可能。志才說以防萬一,我覺得挺有道理,就沒攔著。」


  「損友!損友!一幫損友!郭某這是識人不明啊,識人不明!」


  那天晚上,郭府折騰了半夜才算消停。結果第二天一早,劉氏又不得安生地聽到了郭嘉書童柏舟的回報:先生病了。夫人,請大夫吧。


  得了,這回劉氏也顧不得什麼難言之的事了,直接著急忙慌請了郎中。唯唯諾諾聽了郎中教訓什麼虛不受補,不能胡鬧的事。心疼地眼淚汪汪。她這下是徹底看開了:罷了,他想怎麼樣,就怎麼樣吧。一切隨他去,進不進侍妾房間無所謂,只要他好好的就成!


  而在劉氏看不到的杜康酒肆里,荀彧和戲志才還是在老地方對席而坐。


  「文若,你說他這法子能行?伯母當真會不再管他房裡事?」戲志才挑著眉,語氣調侃,他倒是挺樂意郭嘉這計策失敗的,那樣,他能多捉弄他幾次。可惜……這可能性不太大。


  荀彧微側了身子,淡笑道:「恐怕你的希望要落空了。」


  戲志才獃獃地靜默了片刻,忽然抓狂地撲桌案上,拿起酒罈一副悔不當初地口氣:「早知道那小子沒那麼容易被欺負,我幹嘛要跟他打賭啊。哎呀,下次酒肆的酒錢啊!輸給你,也比輸給他強啊!」


  荀彧一愣,望了眼戲志才后,面無表情地看向了房梁:兩個身上從不帶錢的人打賭,賭多少回不都是口頭說說?最後真掏錢付賬,十回有八回是他荀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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