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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找個樹洞也嚇人

  蔡嫵手裡端著一個托盤,盤子里是一碟蠶豆酥。她把托盤往青年人眼前遞了遞:「這個給你。」


  青年人沒反應。依舊是站在那裡,不吭聲,也沒接東西。臉上表情淡淡,只是一雙眼睛困惑又疑慮地望了望蔡嫵。


  蔡嫵偏了偏腦袋,對杜若說:「你去廚下看看還有沒有什麼吃的?」


  杜若遲疑了片刻,望著蔡嫵欲言又止。蔡嫵對她勾了個安撫的笑:「去吧,。這是自家後門,不會有事的。」


  杜若這才放心地離開。


  「她走了。快吃吧。」蔡嫵等杜若身影消失,又轉過頭,遞出托盤。


  青年人依舊面無表情地盯著蔡嫵,視線在食物和少女之間來回掃視了一圈,最終還是沒接,只是退後一步,對著蔡嫵深施一禮,就欲轉身抬腳離開。


  「哎?你這人……」蔡嫵見他這樣倒還有些不舒服了,揚聲喊了一句,開口道:「孔夫子出城郭,尚有累累若喪家之犬時;淮陰侯未拜將,亦有受漂母贈食日。你一介七尺男兒,我不過豆蔻女子,你還怕我耐你何?」


  青年人愣了愣,有些詫異地瞧了蔡嫵。


  蔡嫵卻沖他笑了笑,把托盤杵他懷裡,從碟子里拿了一塊酥餅:「你若擔心這吃食有問題,我先試嘗給你看。」


  說完蔡嫵當真裙裾一斂,坐在了門檻上,手捧著點心,一點一點往嘴裡送。點心的碎渣從唇角落下,蔡嫵輕輕撣了撣,抬眸望著依舊佇立靜默的年輕人說道:「你看,沒問題吧?」


  年輕人臉色微微紅了下,端著盤子的手臂僵硬無措,萬分不自然地樣子。


  蔡嫵看著眼前人的局促會心地笑了笑:「我可不是濫好人,不是隨便路邊一個人就要帶來請吃東西的。其實……我是有求於你。所以,你這不算嗟來之食。」


  青年蹙了下眉,把托盤放在地上,還是面無表情,只是目光卻望著蔡嫵,好像是在問:你說說看?


  蔡嫵「撲哧」一下笑出聲來:「你這樣不說話,也沒表情。很容易讓人誤會你是不是面癱或者啞兒?」


  年輕人面色稍赭,輕咳了一聲,尷尬地垂眸望向了地面。


  「算了,不逗你了。你想這樣的……哎,杜若來了?」蔡嫵話到一半,回頭就見杜若端著托盤和一小壇崑崙觴來了。蔡嫵起身接過東西,又在杜若耳邊附耳囑咐了幾句,杜若表情變得有些困惑,目光古怪地看了眼門口青年,才不甘不願地應諾離開。


  轉過身蔡嫵把托案腳邊地上,開了酒罈:「要喝嗎?」


  青年搖搖頭,抿了抿嘴,終於還是用他來此以後的第一句話解釋了下:「在下從不飲酒。」


  蔡嫵眯眼笑道:「真不喝?那我就自己喝了。來嘗嘗這個,杜若的手藝。很不錯的。」說完把筷箸遞到了青年手邊。


  年輕人猶豫了很大一會兒,才掙扎著伸出手接過。


  「這才對嘛。」蔡嫵滿臉的讚許,「哎,我見你言談舉止,衣著打扮都不像流民。怎麼跟流民混在一處了?」


  年輕人表情一怔,又不說話了。


  蔡嫵輕嘆了口氣,不著痕迹地揭過這個話題:「其實你不用擔心,我就是想找人說說話。」


  青年蹙著眉,驚異地看向蔡嫵。


  蔡嫵沖他勾了個淡淡的笑,支起胳膊托著腮,望著門前小路幽幽道:「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就是忽然生了這個想法。找個陌生人,說說話。彼此不需知道過去未來、亦不需知道身份地位。此日過後,各奔東西。有緣便相逢一笑,無緣就相忘江湖。」


  青年愣了愣,放下筷箸,坐到蔡嫵對邊的石階上,望著蔡嫵,擺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架勢。


  蔡嫵感激地笑了笑:「你還真是個實在人,放心吧,不會讓你白聽我嘮叨的。這頓就算我請,當做你給我當樹洞的報酬。」


  青年眨眨眼,低下頭小聲嘀咕了句:「……樹洞?是什麼意思?」


  「就是好心聽眾的意思。」


  「前幾天,我得知我父母把我許給一個我從沒見過的人,心裡憋悶,病了一場。如今好了,可是家裡人卻怕了。一個個小心翼翼伺候著,生怕我再來一遭病。我覺得被伺候得怪怪的,渾身不舒坦。」


  「其實啊,我早就該知道自己將來的命運是什麼樣的。只是一直在逃避罷了。很早以前,我想過反抗,我想或許自己能找個從小相依相持的人做夫君,算得上青梅竹馬,順其自然。可是現在……人我找到了,但……我……已經沒資格了。」


  「……施粥時,曾有一位少年,眼睛很好看。我不知道他來歷,不知道他姓名,可是只是看了他,我就覺得自己跌進去了。我是不是很花心?前一刻還跟你說青梅竹馬,后一刻就跟你說路邊少年。呵……或許因為,那是不同的存在。一個是天邊月,只能看著不能摸到。另一個是懷中玉,觸感溫潤,實實在在。」


  蔡嫵說著看了看一旁面有微惑的青年,搖了搖頭,仰面灌了一口酒:估計她的面前人正琢磨青梅竹馬是什麼意思?天邊月跟懷中玉有何不同呢。


  「你真的不要喝嗎?很香的。」蔡嫵很是熱絡地遞過酒杯。青年擺擺手,肅著臉認真道:「在下真的滴酒不沾。」


  「哈,我就當你酒精過敏了。」


  青年表情又是一滯:酒精過敏是個什麼意思?

  「其實酒精過敏挺好的。隨時清醒比傷時渾噩要強。借酒消愁最沒出息。可惜,我就是沒出息的。很小的時候,我從哥哥書房裡找到了《杜康拾遺》,打那以後就試著自己釀酒。最開始喝的是哥哥,不過後來就改成了一個瘋老頭兒。他總是騙人,滿嘴胡言亂語,還愛吹牛。老欺負我,和我搶東西吃,還老喜歡追著人給人算卦。可是,別看他很不著調,但是他很疼我,他老記錯自己道號,卻從沒忘記過我的生辰……」


  「……阿姊和倩姐姐長大了,總愛湊在一處商量些什麼。她們以為瞞我瞞的很好,其實我都明白呢。不過她們不想讓我知道。我就索性糊裡糊塗當做什麼都不知道……」


  「……杜若是傻姑娘,喜歡一條道走到黑。她對管哥哥有情的。管哥哥看著溫潤,其實心裡比誰都執拗……我覺得自己走到了岔路口,招惹了人家,卻又不能回應人家。教導了杜若,卻又連累了杜若。要是她沒有我這樣的主子,說不定會比現在好過許多……我是個壞人,怯懦又自私……」


  蔡嫵的話顛三倒四,好多辭彙是對面聽眾聞所未聞的。面前人甚至懷疑她已經醉酒,所以才毫無戒備地告訴他這些。可她表情又不像是那麼回事:她眼睛一會兒茫然,一會兒清亮。眸子一時笑盈盈一時又淚汪汪。情緒波動很大,講話聲音卻沒什麼大起伏。


  這種表現讓這位二十齣頭的年輕人覺得古怪又覺得有些理所當然:這些言辭談吐真的不像是她這個年齡說出來的話。一個十一二歲的人,一時像個純真少女,一時又像清睿智者。迷糊和明透在她身上交替出現,很難讓人不印象深刻。


  蔡嫵就著崑崙觴,絮絮叨叨了很久,等到她再次舉杯欲飲時,卻發現壇底已經見空了。


  「你其實也不想再喝了吧?」青年望著蔡嫵呆愣愣地盯著酒罈的傻模樣,難得輕笑了一聲。


  蔡嫵嘟了嘟嘴,滿不在意地聳聳肩,把酒罈往旁邊一丟,看著青年八卦道:「算了。沒了就沒了。正好我說累了。該你了。」


  「我?」


  「對啊,你難道不要說說,你是怎麼流落到這裡的嗎?看起來,你不是潁陽人。」


  青年愣了愣,組織了一下語言回答道:「在下自幼失怙,是家慈一手帶大。七歲那年得遇恩師,隨其上山學藝。后先母病逝,下山丁憂。除服後繼續學業。兩年前,恩師駕鶴,在下於墓旁結廬守喪。待守喪盡,才尊恩師遺言,下得山來。」


  蔡嫵聽罷抽了抽額角:這介紹?這履歷?可真是相當的簡潔明了!二十年時間,沒幾句話,概括完了!他還真有這本事啊!


  「這麼聽上去,你前前後後加起來,好像不是在守喪就是在學藝啊?也難怪你跟人交流都有些費勁呢。你這樣的狀況,今後有什麼打算?」


  青年想了想,抬起頭一字一句堅定道:「黃巾亂起,七尺男兒,當尋遇明主,投軍報國。」


  蔡嫵挑眉輕笑:「那……投軍報國前,是不是該先把你肚子填飽,然後,解決一下盤纏問題?」


  青年人一愣,臉色「唰」地一下竄紅。好一會才微微爭辯道:「一路盤纏並未丟失,只是……賑濟了災民。」


  蔡嫵瞭然地笑了,站起身,拍拍裙裾正好就見杜若端著托盤再次來到。盤子上躺著一個荷包,看分量似乎不輕。


  「這……」年輕人無措地站起身,望著蔡嫵連連擺手:「姑娘,一飯之恩,在下已銘記在心。斷不能……」


  「大丈夫不拘小節。你是要投軍報國的。潁陽可沒有你要尋的明主。你難道要靠兩條腿走到你明主處?還是餓著肚子走的?」


  青年人又不說話了。抿著唇,似乎在做思想鬥爭。


  蔡嫵可不管那麼多,乾脆利落地把荷包塞給他:「要不就算你借我的。等你發財了,再還給我。不過,我覺得你這性子……嘖……很容易讓上峰不舒服啊。發財的機會,可能少了些。」


  蔡嫵綳著臉,一副語重心長的小大人狀對人家勸慰。被勸慰的那個也不知哪根兒神經搭錯了,竟然又輕笑了兩聲,緩緩攥住手裡的荷包,帶了似調侃問道:「姑娘這性子……也當真是出人意料。將來出嫁,可切切記得收斂。」


  同樣一句忠告,從他嘴裡說出來,怎麼就古古怪怪,讓人不怎麼舒服呢?

  蔡嫵癟嘴挑挑眉,兇巴巴道:「你剛不說話當面癱時候挺好的。天色不早,我也不多留你。你還是趕緊去找個客棧休整休整,早些歇息。」


  青年聽罷理了理一閃,退後一步,看著蔡嫵深施一禮:「姑娘大恩,高順沒齒難忘。他日有緣再聚,姑娘但有差遣,順必萬死不辭。」


  蔡嫵趕緊避過,搖著手笑眯眯道:「不要你以死相報。你就記得我還是你債主,你就答應我好好活著,等著還錢就行了。」


  青年抿了抿唇,看了蔡嫵一眼,鄭重其事地點了頭,才拱手抱拳作別離開。


  蔡嫵揮揮手,望著這人遠走的背影,微微有些惆悵:這是一個將上戰場的熱血男兒。天下事亂,不知有多少英豪要嶄露頭角了。不過,這些都跟她無關了,她只要守著她的一畝三分地過好就行了。至於,剛才那位還錢的事?呵,他們都知道,那是一個玩笑,她可沒想著要錢。只不過是想要一個萍水相逢的老實人的平安承諾罷了。


  誰知道這個老實人能活多久呢?戰場之上,刀光劍影,他又是那樣的性情,恐怕不出三月,就該……等等……他剛才說他叫什麼?

  高順?哪個高順?這名字怎麼聽著那麼耳熟?不會是……呂布手底下那個統領陷陣營,寧死不降,最後被曹操忍痛殺掉的死心眼兒吧?


  我的老天爺!性情還真像!沒準兒就是一個人!她她……她隨便找一樹洞,竟然就是一名將!這漢末名人也忒不值錢了。怎麼比大白菜還常見,還好買啊?


  不行,她得趕緊找轍給自己規劃一下,不然照這個趨勢,她很難預料下一個遇到的會是徐庶呢還是張遼?亦或者是蔡昭姬?孫尚香?馬雲鷺?

  蔡嫵迷迷糊糊,滿腦門眩暈往回走。中間杜若擔憂兮兮地叫了她兩聲,她都沒聽到。等到第三聲,杜若都急了,蔡嫵還磕磕巴巴地答覆道:「杜若啊,你先別跟我說話,姑娘我得先靜靜……靜靜。」


  杜若一頭霧水:怎麼了?剛才還好好的,怎麼忽然恍惚了呢?別是……中了邪吧?

  杜若姑娘很憂愁,正打算邁開步伐向王氏彙報她家姑娘的異狀時,蔡嫵開口了:「杜若,你去給我找個絲帛來。」


  「姑娘稍待。杜若這就去。」聽姑娘說話,挺明白的,看來是沒事頭腦還清楚,應該是她多慮了。杜若心裡嘀嘀咕咕地跑去給蔡嫵拿絲帛。等轉遞到蔡嫵手裡時,就見蔡嫵鋪陳到了桌案,咬著筆桿,蹙著眉,一臉苦大仇深樣子地死盯著空白絲絹,遲遲不見落筆。


  「姑娘……」杜若又開始擔憂了。


  「先別吵。容我仔細思考回憶一會兒。」蔡嫵頭也不抬地擺擺手,咬著唇,繼續悲憤滿懷地盯著桌案看。她這會兒的心裡可一點也不平靜,因為一向自詡聰明的二姑娘在冥思苦想了片刻后,悲哀地發現,往常那些她以為她記得挺牢靠的歷史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已經變得模糊不清了。就連三國演義這胡扯的話本都是她十幾二十年前看的了,她印象最深的,就留下個回目和關鍵字了,對具體細節,是無論如何都回憶不全了。


  真是不比不知道,一比嚇一跳。蔡嫵此刻由衷地佩服那些前輩們:你說老天爺得給他們開了多大的外掛才能讓那些人至始至終地記著前世看過的歷史書?記得什麼人在什麼地方發生了什麼事說了什麼話?這其實不是老天爺作弊,是他們都在玩高科技,往腦袋裡裝了攝影記錄儀吧?

  蔡嫵咬著筆桿,絞盡腦汁,好容易在回憶里蹦出幾個有效信息了,還都是跟桃園三結義,三英戰呂布,煮酒論英雄,三顧茅廬之類有關的事。蔡嫵惆悵地掃了掃,得,全是跟皇叔有關的。可皇叔他根據地在四川巴蜀之地,離她這潁川離了十萬八千里!潁川這地兒將來是要給曹操佔據的!

  曹操的話,倒是還可以,至少他不折騰老百姓。至於他手底下那些人?不管將相王侯,統統得多多迴避!

  對了,曹操手底下都有誰來著?

  謀士裡頭?戲志才?那位資料不全,實在想不出他幹嘛了?躲著就行。郭嘉?他是幹了什麼來著?十勝十敗?具體啥內容?忘了!也躲著!程昱,這老爺子是叫程立?聽說黃巾亂里踢死過人。脾氣不好,要迴避。荀家叔侄?侄子比叔叔大的。聽說當叔叔是個搞內政特別在行的人。他老婆姓唐,沒有侍妾,嘖,這還是個少見的痴情男兒。可他在好,那也是別人的,跟她沒關係。得躲著走!

  蔡嫵神神叨叨,磕磕絆絆,終於把北邊陣營她能記著的謀士給扒拉了一遍。


  然後就開始扒拉別的陣營里的躲避體。


  呂布?哎呀,呂布是個猛人啊,就是取名沒文化了點,好好一匹馬,非要叫兔子!


  袁紹?聽說是個英俊人兒,可惜腦袋不好使,老是被曹操挖牆腳。


  公孫瓚?公孫瓚這個實在想不出他是幹嘛的了。只記得他抗擊外族,守土有功來著。其他的?周公瑾長大了沒?會撫琴了嗎?諸葛亮?估計已經兩三歲了,應該……斷奶了吧?

  蔡嫵有一搭沒一搭得開著小差,在絲帛上寫寫畫畫。等開完了,絲帛上也被她塗鴉滿了。密密麻麻全是人名,而且還都是簡體記錄,那字看著跟鬼畫符一樣缺胳膊少腿,分外肅殺。蔡嫵一臉敬畏地盯著自己的成果:這上頭的人啊,可都是官場戰場摸爬滾打下來,能在這麼久以後還在她腦袋裡留下痕迹的,隨便丟一個出來,心眼兒都比蜂窩煤多。她那豆芽菜般的智慧,往這裡一放,壓根拿不出手。所以她還是遠離危險,安全第一的好。


  蔡嫵抿著唇,小心翼翼卷好東西,眼盯著杜若找地方藏好了,才跟脫了層皮一樣攤到了坐榻上:盤纏還真不白花。忽然落下這麼大一個激靈,直接就給她刺激的沒心思琢磨許親那事了。她該想著怎麼躲避以後或許會見到的那些上了黑名單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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