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屋

  白衣僧人閉眼頌經,木屋的門被推開一半,發出輕微木門的轉動聲。一個高大的身影站在門外而不進,白衣僧人停下口中的佛經睜開眼望向木門的方向


  “陛下既然來了,又為何不進來一敘?”


  “朕有一事不解,你為朕解解惑。”


  夜幕的繁星之下,紅色木屋之前站著的是天下最尊貴的男人。白衣僧人手中念珠停止


  “阿彌陀佛,善!”


  “你說朕是不是對顧酒塵太過了,是不是不該去試探朕那個故友之後,是不是…不該逼迫吳道玄?”


  白衣僧人微微一笑,將手中的木魚放下,從衣擺上輕輕撚起一隻螞蟻放在地上


  “世間之事本就沒有完全的錯與對,我佛門曾有高僧講經,白蛾沐光而飛,最後卻又烈火焚身而亡,誰又能判斷對此事對與錯呢?人心中的那杆秤,才是對錯的來由。不論是陛下,還是顧丞相,亦或是吳畫師不過都是做了自己心中認為的對錯之事。所以陛下……”


  木門外沒有聲音再傳來聲音,過了片刻,木門的轉動聲再次響起,白衣僧人才又轉動起了念珠,敲擊著木魚。不過他的眼睛則誠摯看著佛像

  “帝王之事,又豈是我一個小小的僧人真說的清楚嗎?吳畫師走了,這宮闈之中還有誰呢?阿彌陀佛。”


  顧府

  顧酒塵今日出奇的沒有喝酒,甚至連酒壺都沒有掛在腰間,此時的顧北辰則隨顧酒塵站在顧府後院的一個青銅門前


  “我顧家從古至今出過不知多少個聖賢,你多年未歸,也理應來祭拜。”


  顧酒塵輕呼一口氣,青銅門被慢慢推開,隨著青銅門的打開。顧北辰耳邊傳來銅鈴隨風晃動的聲音,銅鈴聲悠長深遠,使顧北辰的心在此刻真正靜了下來。祖廟中有千萬盞長明燈,每一盞長明燈後都有放置著一個靈牌。廟正盡頭有一塊木匾,顧酒塵合手對著木匾一拜後便帶著顧北辰走進祖廟內,細看之下,祖廟周有字:

  國,人,忠,義


  顧酒塵從一旁的木箱中取出香燭遞給了顧北辰。


  “辰兒,在這裏每位祖先都曾為自己的信義付出自己所能做的一切,乃甚至於……生命,所以他們都受著我顧家千年香火。顧家世代祭拜,同時將祖先的精神傳承。”


  顧酒塵父子二人開始為每一位靈牌前的香爐插上香燭,廟內此時隻有香燭燃燒時的聲響。一縷縷香火向上空,最終匯在一起就像為遠去的先祖帶去慰籍。


  顧酒塵二人幾乎花了一柱香的時間才給廟內的祖先全部都上了香,顧北辰每一次點香,每一次鞠躬,禮數都做足了,沒有一絲不耐煩。點完他麵前最後一柱香,顧北辰已經感到雙臂微酸,但顧酒塵沒有絲毫勞累的樣子。他站在繪有‘國’字的牆壁前,目不轉睛地看著他眼前之物,思有所感中他的雙眸失去了聚焦

  “國如何長久不滅?有一國之明君,有能力治世之臣,有能鎮守一方之將。當必須還要能限製王的框,而丞相可能就是這個框。”


  說著說著顧酒塵的聲音越來越小,仿佛陷入了沉思。


  “國一日無君,不穩。國一日無相,則亂。”


  顧酒塵抬手又走至另一麵‘人’字前,顧北辰一邊思索著顧酒塵的話,一邊連忙跟上去


  “無論多艱難的路,人都會靠自己的一雙腳走過去,一撇一捺,人對於這個世界來說太渺小了,所以我們必須尋找一條適合我們的路,不管前方有多少未知的難。”


  顧酒塵沒有繼續去看其他兩個字,而是走到了盡頭那個木碑前,木碑上赫然寫著‘顧酒塵’,當顧北辰看到木碑時愣了愣,顧酒塵隻是自顧自地將木碑拿下來擦拭,柔聲道

  “不必驚訝,顧家曆代的家主都會把自己的名字寫在木碑上放在祖廟的盡頭,這是我顧家的規矩。因為每一任顧家之人隻會為自己的信義而死,無論在廟堂還是江湖!”


  顧酒塵將木碑放回原處,負手背對著顧北辰說

  “今日朝堂之上的事你說說看,那些人你怎麽覺得?”


  顧北辰遲疑片刻後

  “方青鬆過於諂媚,善於順風倒,不過反而這種人在官場上才能走的更遠,後麵走出來老人,地位不可謂不高,而現在朝堂上有如此高地位不多。”


  顧北辰說完看了看顧酒塵臉色,顧酒塵點點頭

  “我雖然昨天沒在,但也能猜出幾分,那位應該便是中書省的主事人。”


  顧酒塵說完話,示意顧北辰繼續說下去


  “皇帝在問我話時處處緊逼,我雖然多年未歸卻也不至於如此,那麽多半必然是想試探父親您,而後麵上奏的禮部尚書曹吏盡職盡則,而最後一個錦雞服官員…我實在猜不出。”


  顧酒塵本來還點點頭,但聽到錦雞服官員時皺了皺眉


  “我顧府也算世間的名門望族,而我顧酒塵身為丞相,在這天下也算有幾分地位,皇帝那兒你不要有任何的不滿,而日後若是有事,朝堂便可去找戶部尚書,朝堂之外可尋邊關那位異姓王,至於錦雞服官員,你也不用過度在意。”


  顧北辰正看麵牆壁的個字,心裏卻也想了很多,丞相乃百官之首,有派係很正常,不過…連邊關的異姓王都可以拉攏,那顯然不能屬於普通的丞相一類,如果說沒點底牌,這誰都不會相信。


  “辰兒,為父沒有什麽可以要求你的,隻希望你以後做什麽都不要違背自己的本心,無論官場還是江湖,走到最後,本心才是最難守的。”


  顧酒塵一甩袖,向門口走去,顧北辰默默跟在後麵。當顧北辰踏出祖廟時,他身後青銅門緩緩關上,關上了那顧家祖輩的榮耀。


  當青銅門合閉那一刻,廟內的清煙突然絮亂,刻有‘顧酒塵’的靈碑的陰影處似有一股濁氣要掙脫而出,廟內千萬清煙糾纏在一起的煙火氣對那道濁氣鎮壓而下,片刻過後,陰影處恢複平靜…

  顧酒塵出門後從下人手中接過酒壺,猛灌了一口,然後向顧北辰扔去一個小瓶子

  “城裏南門,有個老家夥在等我,你代我把這個給他,不必問是誰,等到了地方你自然明白。如果那家夥不收,你——哈哈哈,自己看著辦吧!”


  顧酒塵不等顧北辰問原由便進入主堂內繼續喝酒去了,顧北辰隻能無奈歎了一聲氣,便出府門向南門匆匆走去。


  等顧北辰到了南門前不遠的主街上,熙熙攘攘的大街人來人往,可以說比他當初來時的清晨中的集市熱鬧了不知道幾倍多。顧北辰根本不知道顧酒塵口中的老人到底是誰,要是讓他在這人海中找一個連名字都不知道的人可真的是為難他了。


  就在顧北辰猶豫要不要回去試著問問清楚時,背後有人拍了拍顧北辰,顧北辰扭頭看見一個獨臂老人,此人赫然便是昨日大殿自斷一臂的吳道玄


  “顧酒塵也是,自己不來,就叫你這個才回京都的小家夥來,也不怕你找不到人。”


  此時的吳道玄沒有絲毫早上在大殿上的桀驁不馴,看顧北辰眼神中多了幾絲是對後輩的關心

  “前輩好,這是家父要我交給前輩的。”


  說著顧北辰將小瓶子拿了出來。吳道玄將瓶子接過來,放在鼻前聞了聞,頓時麵色一變連忙將小瓶子塞回顧北辰手中。


  “這我可不能收,這可是顧酒塵當年重傷,先帝賜給他的萬煉丹,這丹藥號稱在醫療方麵堪比傳說仙藥。就是算上這顆,世上僅存的萬煉丹也不夠一手之數!”


  顧北辰沒想到顧他父親這般大方,心想他父親恐怕與這吳道玄關係匪淺。


  顧北辰假裝十分為難地說


  “家父說過了,前輩不收我就不能回去,前輩還是收下吧。”


  吳道玄思考片刻,笑著搖搖頭,將小瓶子收入袖中

  “哼!顧酒塵這老狐狸,就是知道了我不會為難於你,故意讓你來的。”


  顧北辰心中釋然,不過深思之後,估計他父親也是想讓他在吳道玄麵前混個眼熟。


  “前輩,我這……?”


  吳道玄從自己的行囊中拿出一卷畫軸遞給顧北辰

  “顧酒塵這個老狐狸會將此畫收下,拿好了。”


  顧北辰畢恭畢敬地用雙手捧過畫軸,吳道玄仔細看了看顧北辰的臉。


  “這京都也就顧酒塵這個老狐狸值得我回想了。走了,小家夥不用送我。”


  吳道玄背著一個裝了幾卷畫軸的行囊走出了這個困住他十三年的京都,走的瀟瀟灑灑,一身孑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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