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啟篇 第三章
顧北辰走入問塵殿,眼前兩旁皆是身穿朝服的百官。雖然身影各異,但都能感受到每一個官員的卓傲不凡。而大殿的正上方則是被一塊鑲金暗紗所擋住,那龍椅處隻見得一道身影坐在上麵,而幕後的人毫無疑問便是當今的皇帝。
顧北辰剛一進殿,便感受到了幾道目光注視自己。他當即伏跪在大殿上,高喊到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那暗紗幕後傳來一道很有磁性又很有威嚴就如同龍吟般聲音
“顧卿,你先退在一旁。”
“喏!”
顧北辰聽到便站到一旁去。顧北辰雖然是顧酒塵的兒子。但畢竟剛剛回都,又無具體職務,顧北辰自覺的站在文官的末位。
等到顧北辰俯首站立時,那幕後的身影又沉氣低聲說
“朝堂之上!爾敢左顧右盼?”
雖然是低聲輕吟,但字字暗含肅清的效果,顧北辰心中暗歎當今皇帝不凡。這時候顧北辰才感覺到他前方原來的那幾道目光陸續消失了。
早朝剛開不久,眾官員並未因為顧北辰的加入受到什麽影響,皇帝身側的太監清了一下嗓子,提聲喊到“有本來奏,無本退朝!”
幾位官員向前踏一步,正準備走出百官之列。
不過片刻,大殿門口便傳來一道沙啞的聲音
“草民,吳道玄求見。”
“哦?”
皇帝對站一旁的太監將右手一揮
“宣,吳道玄上前晉見~”
那幾位動身的官員隻能又退了回去。不過幾時,一位衣著樸素的老者慢慢走上大殿,老者也不伏跪,隻是站在大殿中央。即便是幕後的皇都和大殿上的諸位大臣也絲毫不覺得老者觸犯的規矩,這不為什麽,隻是因為他是吳道玄,當朝,不,甚至可以說當今天下的第一畫聖——吳道玄!
“吳道玄,不知你今日來見朕作為何事?”
“草民前些年已經把承諾太上皇八十七幅畫全部畫完,這些年又一直為聖上修補宮中舊畫,如今舊畫全部修補完畢,草民懇請聖上允許草民離宮。”
不等幕後之人出聲,文官之中便走出來一人。此人看起來年紀和顧酒塵相似,但隻是頭發花白更多,這人便是六部尚書之一的部尚書方青鬆
“啟稟皇上,吳畫聖乃是我朝國手,臣覺著吳畫聖此時出宮怕是不妥。”
吳道玄瞥了方青鬆一眼,並不多語。隻是誰都能看出眼神中已經不悅。
皇帝並未回應方青鬆,隻是對吳道玄說
“吳畫聖,幾月後便是我母後的大壽,還望多勞再留下一幅墨寶。”
吳道玄聽見太後二字,原本稍躬著的腰立刻挺直起來,而他衣擺獵獵作響,眼中神光流露。大殿之下的護衛看到這一幕,立馬將豎起兵刃對著吳道玄已防備意外發生
“想讓我給那個女人作畫,這輩子都別想!”
吳道玄一語既出,滿朝文武皆驚。皇帝也皺起了眉頭,感到不悅。要說敢在朝堂上這般對皇帝說話的,天下可也真找不到幾人了。
皇帝食指敲擊著龍椅上的扶手,對著吳道玄說
“吳道玄,朕看在你為朝廷作八十七畫卷,隻要你再為母後作畫,朕可以饒恕你剛剛的無理之語。否則……”
吳道玄冷哼一聲,從袖口拿出一杆古銅色的畫筆,然後狠狠地扔在地上
“我說了,不可能!”
處在吳道玄身後的顧北辰皺了皺眉,心想吳道玄未免太過心高氣傲,此番行徑怕是難以出這大殿。
站在一旁方青鬆冷笑著轉頭看著吳道玄,又開口道
“****救過你的命,你為此也曾許諾此生隻為朝廷作畫。”
吳道玄又冷哼一聲,藏在衣袖中的右手緊緊的握成拳頭
“我出宮後絕不再作畫。”
方青鬆走到吳道玄身旁,撿起吳道玄摔在地上的古銅畫筆目光盯著吳道玄看。
“誰又能保證你這句話?你是這一世的畫聖,作畫如同你的命一般重要,等若你一生的大道。我說的對嗎?此時哪怕這杆銅筆被你丟掉,你難道不能用另一隻筆去畫?所以,你的承諾怎麽能服眾?怎麽能讓聖上相信?”
百官中又出來一名武將跪下喊到
“臣,附議”
接著又出來幾位大臣喊到
“臣等,附議”
吳道玄先是一怔,仿佛聽見天大的笑話。隨即仰頭大笑不止。這響徹大殿的笑聲不僅使方青鬆愣了,連滿朝文武都愣了。
“大殿之上,如此大笑成何體統!”一位靠近方青鬆的大臣盯著大笑的吳道玄大聲斥責。
吳道玄停止大笑也同時用譏諷的眼神看向文武百官。
“有句話說的不錯,這文官繡的是禽,武官繡的是獸,那這朝堂之上誰又不是衣冠禽獸!你們這些人又怎能懂我?也罷,也罷!”
不等眾人反應過來,吳道玄身上突然升騰出強大的氣息。
“太上皇對我吳道玄有恩,為報恩我自困此間十三年。但我輩本是逍遙客!今日我想走,便此時絕不再留。”
吳道玄麵色一凝,同時間太陽穴和頸部的青筋鼓起。以左手做刀,飛快一手斬在了自己的右手臂上。
嘶~
頓時鮮血灑出,濺在地上,濺到方青鬆的臉上,濺在一傍官員的朝服上,而有的甚至飛濺到一旁的龍柱上,血滴染紅了龍眸。
一位長像俊秀不凡的文臣慌忙的跑出,麵色猙獰的指著吳道玄,歇斯底裏的叫著
“吳道玄,你…自斷一臂。你…你…敢讓聖上大殿見血,你是瘋了嘛!”
吳道玄斬臂後氣息衰竭,神色也迅速黯淡了下來。他看著暗紗後的身影隻是從懷中扔出一枚銅牌,嘴角含帶著冷笑,拖著右臂慢慢走出殿門,朝上許多人甚至此時都沒反應過來,而在一旁的方青鬆更是嚇出一身冷汗,不敢再說話。眾人就眼睜睜看著吳道玄一步步走向殿門。
等到顧北辰已經看不到吳道玄的身影,隻見得到滿地的血痕時。才又聽到方青鬆驚慌失措的說著
“這…這不怪我…”
方青鬆哪見過這般陣仗,早就嚇的雙腿發抖。百官也都不敢出聲,畢竟吳道玄此舉要是惹得聖上震怒,他們估計也要有一頓皮肉之苦。但皇帝也並未出聲,整個朝堂就隨著眾人的呼吸聲陷入了一片死寂。
“咳咳咳~”
咳嗽聲突兀的響在了大殿之上。伴隨著咳嗽聲是一位兩鬢斑白,臉頰消瘦的老人攙扶著拐杖從百官之中走了出來。那老人在眾人的注目下伸出了布滿皺紋的雙手,他弓腰撿起銅牌,用渾濁的雙眼看著那位九五至尊
“聖上,這銅牌免死,是太上皇定下的規矩。”
略微過了片刻,皇帝方才用夾雜著不滿和無可奈何的語氣長歎著
“朕,明白了。”
咚咚咚~隨著老人拐杖觸地的聲音越來越小,老人又回到了百官之中,消失在顧北辰的眼中。
方青鬆和所有走出來的官員,還眼睛發直地盯著吳道玄原來站的那一塊已被鮮血覆蓋住的地麵。
“眾愛卿先退下吧,朕知道了,見識到了。”
方青鬆等人趕忙一拜,退回屬於自己的位置。皇帝一揮手示意老太監早朝繼續進行
老太監將剛剛嚇出的冷汗擦擦。拂塵一擺又提著聲叫著
“有本起奏,無本退朝!”
話音剛落,太常寺卿曹吏深吸進一口涼氣,走到血泊之中大聲說到
“微臣曹吏有事起奏。七日後,太旭此化,太陰離合。按本朝禮法當上紫垣台,祭祖以鎮國運。”
“此事容後再議。”
曹吏聽出皇帝的語氣已經有些不耐煩,此時要是多言,估計自己也沒好受的,也隻好又退了下來。
朝會開始沒多久,就因為吳道玄斷臂的事卻已經將近結尾了。諸位大臣此時都矗立不動,似乎又陷入了僵局。皇帝撫摸著龍椅以上的花紋思索著,然後他又沉聲道
“顧北辰。”
顧北辰快步從最末位走到離龍椅不遠處,不過即使站的這麽近他依舊看不清幕後之人的樣子
“臣在!”
“顧卿,聽聞你在外靜修多年,可還記得當年朕給你的刑部侍郎一職?”
“臣在鄉野多年,往事都有些記不清了。”
顧北辰是按照顧酒塵說的,皇帝倒也沒有在這個問題上過多糾纏
“那你還記得那個喜歡看書看壞眼睛的姑娘?”
“這…臣不認識,不過臣在外多年倒也會些醫術,可以給這位姑娘醫一醫。”
皇帝沉默了,並沒有繼續提問,而是向前微微傾斜身子,仿佛正在仔細觀察著顧北辰,用著極其微弱的聲音說
“你到底對朕瞞著些什麽,這些年你到底怎麽了。”
顧北辰心頭一怔,低伏著頭壓抑著心裏的那份說不清,道不明的部分。但皇帝的眼光仿佛透過幕布刺在顧北辰身上,將他的每一絲,每一寸從軀體到內心盯得死死的。顧北辰感受到三年以來他從未感到的無力感,仿佛窒息了一樣。
“臣認為顧公子多年在外,此次回京一定是舟車勞累,還未緩過來。”應聲走出來的是一個穿著繡著孔雀朝服的官員。
皇帝抬起身子,再次沉默片刻,仿佛轉移了目光正盯著那位官員。但隨後揮揮手示意著老太監,自己則起身從幕後離開。老太監隨即提聲喊著
“皇帝詔曰,封顧酒塵之子為戶部侍郎,欽此。”
等到老太監的話音結束,百官齊跪在地上,大殿裏隻剩下了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百官開始陸續離場。顧北辰則接過詔令,但實際上卻又暗中看了那位替他發聲的官員一眼,正巧那位官員也正笑著看著顧北辰,顧北辰眼神微眯,因為他從這個人身上感受到了一種危機感。
小木屋內
顧酒塵在宣詔一瞬間拿出酒壺灌了一口,一旁的白衣僧人睜開眼睛
“如果貧僧沒有猜錯,今日一來是為了顧公子,二來也是為了吳道玄吧。”
顧酒塵站起來,拍了拍衣服上的塵灰,開始向門外走去。
“誰知道呢?”
白衣僧人微微一笑,又閉上雙眼,口頌佛經,手中敲著木魚,屋內又是誦經聲傳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