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佰柒拾肆】冉遺魚
「這樁事情對父親乃至整個渠江鎮都極為重要,也算是你的第一個任務了。」侯靜軒將一塊令牌交到林西陸手上,「這一船的官鹽,可價值不菲啊。」
林西陸仔細端詳著令牌,與侯靜軒身上的那塊略不同,這塊令牌上刻的是一株梧桐樹,枝幹粗壯,樹冠繁茂,令牌的右下角,也有一個隱蔽的「侯」字。
「渠江之上,打這船鹽主意的人可不少,匹夫無罪懷璧其罪,此行可以說的上兇險了。」侯靜軒的眉宇間蒙上了一層憂慮。
「我接了這活計,定會拼上性命保下這船鹽的,還請侯爺放心。」林西陸承諾到。
起航那日清晨,落霞塢邊泊了三艘氣派非凡的官運船,每一艘船都派了十多名官差隨行。這是落霞塢建成后第一次有船出行,圍了不少百姓。官船出發半個時辰之後,落霞塢旁看熱鬧的百姓也散的差不多了,五艘模樣再平常不過的貨船也悄然無聲的駛離了港口。
林西陸坐在船艙中,感受著還算平穩的江潮拍打舢板發出的水浪聲。
「白大人,已經駛離了渠江鎮了,還有兩日的行程便能到靖州,靖州碼頭接應的人員已經安排好了。小侯爺走陸路抄捷徑,會比我們快個半日左右的行程。」一個粗布衣服的男子恭敬的向林西陸彙報著。
「好,將東西看好了,如有任何異常,隨時來報。」
男子一點頭,退了出去。
林西陸推開小窗,帶著江水腥氣的風立刻灌了進來。他抬頭看看天,天上無數雙眼睛應該注視著他和烙鶯的一舉一動吧。
只是,這一重虛鏡似乎與別的不同,已經來了這麼長時間,卻根本沒有機會接近知夏,他們之間似乎被一雙手朝著不同方向拉扯著,讓他們無法近距離接觸。可這裡明明就是知夏的執念所化,一草一木,一桌一椅,甚至,是這條渠江,都是因為林知夏而存在的,到底是什麼原因,讓事情變成現在這樣呢?望舒在那三十三層天之上,不知道如何了,是不是有機會接近知夏了呢?
林西陸正想的出神,完全沒有注意到一道如拇指般粗細的黑影順著那半開的窗戶溜了進來,悄悄的爬到他的腳邊,順著凳腿一寸一寸的向上挪著。
林西陸感到背後一陣涼意,腦子還沒反應過來,卻已將一把防身的匕首朝後方射出。同時足下一用力,躍出丈許。這時才看清,那黑影被匕首釘在桌上,正痛苦的扭動著,身子逐漸由全黑變作暗灰色,顯現出腦袋和嘴巴的模樣。
那東西嘴巴大張,口中有利齒,仔細一看,是蛇頭的模樣,身子如同一般水魚布滿了鱗片,可本該長著魚尾的地方卻生著六隻腳。
林西陸一眼認出,是冉遺魚!古籍有載:「英鞮之山,上多漆木,下多金玉,鳥獸盡白。涴水出焉,而北流注於陵羊之澤。是多冉遺之魚,魚身蛇首六足,其目如馬耳,食之使人不眯,可以御凶。」
那冉遺魚瘋狂的不停扭動著,口中不住發出「嘶!嘶!」之聲。它被匕首射中的地方,正是六足中的一隻。林西陸正在思索要怎麼對付這傢伙,它卻好像感應到一般,猛地一下,掙脫那匕首的牽制,竟是舍了一足!又朝著林西陸飛撲了過來!
眼見快到林西陸的門面,冉遺魚的蛇頭中吐出一條鮮紅的長信子,就朝著林西陸的雙眼招呼過來。林西陸眼疾手快,一把將那信子揪住,再一個側身反手箭步欺上,另一隻手死死的捏住了冉遺魚的七寸。
冉遺魚偷襲獵物本就靠著「快」、「奇」二字,講究的正是出其不意。這條冉遺魚已經失了先機,再對林西陸發動攻擊本就是不明智之舉,現在更是被拿住了要害,只能無力的蹬著剩餘的五條腿,不消片刻,便斷了氣,不再掙扎了。
而林西陸這廂卻不敢放鬆,挪到匕首旁邊,手起刀落,毫不猶豫的將魚頭一刀斬下,金黃色的液體順著魚頭淌了出來。
林西陸這才鬆了口氣,一下子癱倒在椅子上,深深的吸了幾口氣,心跳這才平復了下來。看著桌上的死魚,林西陸計上心來,趕忙尋了個碗,將那魚身和魚頭一起裝了進去,再好好收拾一番,一小鍋香噴噴的魚肉砂鍋就出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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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死!這小子運氣倒是好!」烙花將軍忿忿不平的抱怨道。
「做的好事多了,自然是會有福報的。」林知夏忍住笑意,盡量平靜的回應著烙花將軍。
當林西陸吃下第一口冉遺魚的時候,他在與烙鶯的比試中,就佔據了絕對的優勢。因為……他的法術,可以恢復了!對於凡人來說,冉遺魚的魚肉可以「食之使人不眯,可以御凶」,但對於仙身的林西陸來說,這魚肉卻是可以讓他恢復部分法力的,至於能恢復到什麼樣的程度,就是全憑造化了。
就在林知夏得意,烙花將軍氣憤之時,在大赤天另一邊的月老卻面色慘白,帶著苦笑。
「你這個借口,找的真是太漂亮了,哪怕是玉清境的那幾位,都挑不出半分毛病。」
「真神的思慮,自然是周全的,若是被爾等都能看出破綻,又如何配得起『神祇』二字呢。」
月老對桌的白衣青年沖著他一舉杯,幹了酒盅里的瀛洲玉雪,喃喃自語道:「誰又能料到,這假的倒是比真的更為醇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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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六!」桃花笑意晏晏的臉出現在林西陸的面前。
「六爺!」郭索一本正經的娃娃臉絲毫沒變。
「小六爺!」山南水北兄妹推推搡搡的擠成一團。
素來話少的天冬正站在他們的身後,面帶微笑,無奈的搖著頭。
還有總是蒙著半張臉,身子卻胖到發福的子沖。子沖身側煙霧繚繞,林西陸不用看就知道,那是茉瓊的水煙袋中的煙氣。
除了拜言,侍仙鏡中的七位都一起出現了!這是從來沒有過,也不可能出現的事!縱然林西陸耗盡了靈力,至多只能同時能喚出三位侍靈,可如今……
「你們……」林西陸很是詫異。
「少見多怪。」茉瓊吧嗒著水煙,「把嘴巴閉起來,你這樣子,蠢透了。」
「你這婆娘!太不像話了!居然敢這樣對六爺說話!」山南和水北難得的意見統一。
「我這是在夢中?」林西陸問道。
「非也非也,可也所差無幾。」子沖搖頭晃腦的吊著書袋。
「小六你莫慌,是因為那冉遺魚。」桃花瞪了吵鬧的那幾位一眼,轉頭笑著對林西陸解釋道,「此處雖然是虛鏡,但不知為何,那魚肉的功效倒也能發揮出來,簡單的說,你現在又有了侍仙鏡和其中所有的修為了。」
林西陸目瞪口呆,這是他進入虛鏡以來多少次日思夜想的事情,現在竟然因為這一小鍋魚而成為了現實!
「因為這魚肉,你現在是處於元修狀態,就是身上所有靈力最為強大和集中的時刻,所以我們能一起出現。」天冬解釋道,「不過,這元修狀態維持不了太久,至多一盞茶了不起了,否則你全身的經脈便會因為靈氣過盛而爆裂。」
「長話短說,六爺,如有需要,你現在可以隨時召喚我們。」郭索對大家說了半天沒說到重點表示不滿。
林西陸環視一周,聲音有些發緊,胸口也像被人揪住一般,輕聲問道:「為何不見拜言?」
頓時鴉雀無聲,眾人神色黯然。
「你知道的。」郭索說道。
「那邪識說的是真的?」林西陸不肯相信。
「你若信了便是真的。」桃花正色道。
林西陸沒有絲毫的猶豫:「那我便一瞬也不信。」
眾人聽得這話,眼神中都有光閃過,齊齊朝著林西陸一拜:「吾等願誓死捍衛六爺!」
一陣輕微的搖晃,林西陸睜開了眼睛,七個侍靈已經消失了。林西陸感到渾身暖洋洋的,有說不出的舒坦,這舒坦是久違的熟悉,桃花說的沒錯,在唐樓多年的修行果然一絲不差的回到了身上。
「哐當」一聲,艙門被撞開了。
「魚呢!魚呢!」來人邊喊邊在屋內亂竄。
「烙鶯?」在此處見到他,林西陸覺得有些意外,「你怎麼會在船上?」
「魚呢!我問你魚呢!」烙鶯一把抓住林西陸的衣領。
林西陸皺眉,卻沒有出手:「吃了。」
「全……全吃了?」烙鶯無力的垂下雙手,還是有些不死心。
「鍋已經洗乾淨了。」林西陸將被扯皺的衣領撫平。
烙鶯的臉垮了下來,失望之極的看著林西陸:「你……唉……」
「誰告訴你的?」林西陸不急不緩的問道。
「還能是誰,不就是……」烙鶯趕忙打住,心虛道:「能有誰啊,是我自己就這麼知道的。」
「哼。」林西陸一聲冷笑,「你也知道這魚的厲害,我若是願意,有的是方法讓你說真話。」
「你想幹什麼?」烙鶯滿是戒備的瞪著林西陸。
林西陸沖著烙鶯微微一笑,語中帶著幾分邪氣:「誰知道呢,就讓我們慢慢走著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