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柒拾捌】芙蓉城主
大殿之內並不是林西陸想象中金碧輝煌的模樣,所有的門窗都緊緊的閉著,厚重的布簾遮擋住了一切的光線,幾根嬰兒手臂粗細的蠟燭是這大殿內唯一的光源。
內侍官輕手輕腳的把門帶上,將林西陸一人留在了大殿之中。望著這有些陰森空蕩的大殿,林西陸下意識的攏了攏領口,又朝著裡面走了幾步,眼睛四處尋找著那位正候著他的國主。
「師兄……」一道明黃色的身影忽然向他撲了過來。
林西陸伸手矯健的躲了開來,那身影撲了個空,獃獃的蹲在原地,委委屈屈的沖著林西陸說了聲:「師兄……」
林西陸這才知道,這聲「師兄」喚的正是自己。而蹲在地上身穿五爪龍袍的,眼淚汪汪盯著自己的正是這芙蓉城的國主。林西陸正猶豫著,要不要學著戲檯子上的樣子,跪下給他磕個頭,叫幾聲「吾皇萬萬歲」。卻見那國主又「嗖」的一聲竄了過來,一把抱住了林西陸的大腿。
「師兄,你可算來了,你要是再晚點兒來,怕見到的就是我的屍體了……」國主邊哭邊嚎。
林西陸現在知道為什麼只能他一個人進來了,畢竟是一國之主,要是被別人看到他這幅模樣,怕是有損皇家威嚴。但他心中的疑慮又加深了一層,這虛鏡中的林西陸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物啊,竟能讓國主在他面前卸下心房,哭的撕心裂肺,還口口聲聲的叫著他師兄……
林西陸摻起國主,記得袖筒中好像是有塊帕子,於是掏了出來,遞了過去:「別哭了,有什麼事你起來慢慢說。」
國主接過帕子,狠狠地擤了幾下鼻涕,抽抽噎噎的說道:「那個妖婦,為了武伶館,要問斬左相!」
又是武伶館!林西陸眉毛一挑,從岑桓開始,幾乎每個人都在不停的提起武伶館。這武伶館究竟是個什麼地方呢……
「師兄,你這一回不要手軟,一定要對那妖婦施法,讓她腸穿肚爛而死!」國主停止了抽噎,抬起頭來,迫切的看著林西陸,眼中迸發出濃濃的恨意和狠絕。
林西陸這才看清了國主的樣貌,身量雖與自己差不多高,但看上去至多不過十五六歲,是個半大的孩子,膚色極白,一雙丹鳳眼本來顯得有些跋扈,可眼尾下的一顆淚痣倒是將這份跋扈削弱了幾分,整個人看上去柔和多了。
「師兄,我們今夜就動手吧,若是那妖婦先下手,左相就保不住了!」國主似乎有些著急,緊緊的抓住了林西陸的胳膊。
「你既然叫得我師兄,就得聽我的,此事我們還需從長計議。」林西陸不認得左相,但勉強判斷出國主一口一個的妖婦就應該是太后了。殺太后這種事,可不是能聽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的。
國主甩開林西陸的手,滿臉的不快:「從長計議!從長計議!這句話我都聽你說了快五年了!那妖婦把持朝政已經不是一日兩日了,我這傀儡皇帝到底要做到哪一日才是個頭!」
「武伶館的事,我已經著手在辦了……」林西陸見這國主的脾氣似乎很是衝動莽撞,又想到岑桓曾提及武伶館的鑰匙,決意先安撫住他,將事情弄個清楚再行動。
「我就知道師兄是不會不管我的!」少年國主高興極了,迷花眼笑道,「怎麼樣,那鑰匙可是已經拿到了?」
「雖然還沒有,但已經有了些眉目。」林西陸道。
「看來那岑桓很是沒用啊!」少年國主的劍眉皺了起來,面色陰鷙,「還說是芙蓉第一才女,虧她擔得起『先生』二字,居然連這麼小的事都辦不好!這樣的人,不如拿去喂白嘯好了!」
林西陸緊張的吞了一下口水,他雖不知道白嘯是什麼,但從那少年國主一閃而過的狠毒眼光中,也能猜到應該不是什麼好東西。這岑桓雖與他非親非故,但畢竟是他來到此地見到的第一個人,無論如何也不忍心見她慘死。
「不可!」林西陸出聲阻止,「這岑桓也許今後還用得上。」
少年國主聽得這話,退了幾步,將林西陸上下打量了好幾個來回,面色逐漸冰冷,語氣中也不帶一絲溫度:「師兄,除掉你的褲子。」
林西陸一愣,他懷疑自己聽錯了,光天化日之下,這一國之主居然要自己在金鸞大殿上脫褲子!這是何等荒謬,何等可笑的一件事!
「胡鬧!」林西陸此時已經可以確定,這少年國主對原先的林西陸很是依賴和信任,而這林西陸不知因何還是國主的師兄,因此拿出點師兄的架子來,總應該沒錯吧。
「師兄,我再說一次,除掉你的褲子!立刻!」少年國主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林西陸不知國主為何忽然這樣,但他分明感覺到了一股殺意。不行,不能讓國主對自己起疑,知夏和望舒都還沒有找到,在這個世界里,權力最大,耳目最多的,非這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莫屬了,還得藉助他的力量尋人。因此,絕對不能在此刻與他鬧僵。
林西陸硬生生的忍下這口氣,一邊解開褲子上的繩結,一邊冷著臉對國主說:「希望你不要後悔你現在的所作所為!」
數條罩褲落地,林西陸只穿著條輕薄的褻褲,他也不肯再脫了。
「脫!」國主從腰間抽出一把軟劍,劍鋒寒利,直指林西陸喉頭。
「聖上!在下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一雙不帶絲毫溫度的桃花眼瞪向國主,咬牙切齒的說道。
聽得林西陸這麼講,國主愣了一下:「那你捲起褲管,直至大腿根。」
看來這國主是想要從他身上驗證什麼,林西陸背上冷汗陣陣,不知道自己身上究竟有沒有國主要找的東西,奈何形勢逼人,不由得他選擇,只好依言捲起褲管。
國主向林西陸的大腿根部掃了一眼,面色又是一變,軟劍朝著地上一扔,又朝著林西陸一個飛撲,扎紮實實的將林西陸一把摟住:「師兄,是我對不住你啊!我昏了頭才會懷疑你啊!」
林西陸有些摸不著頭腦,任由國主抱著,低頭去看自己的腿,上面除了一道寸來長的傷疤,什麼都沒有。
國主見林西陸不言不許,以為他是生了自己的氣,眼淚又撲簌簌的掉了下來:「師兄,你罰我吧。是我對你起了疑心,是我不好!」
林西陸慢條斯理的穿好褲子:「你倒是說說,我怎麼讓你起疑了。」
「因為岑桓……」國主支支吾吾的說道。
「因為我剛才阻止你拿岑桓喂白嘯?」林西陸試探道。
國主點點頭:「師兄平時是最討厭女子的了……更討厭與自己發生過床笫之歡的女子……」說著,國主偷瞄了林西陸一眼。
林西陸順勢點了點頭,道:「繼續說。」
「師兄你說過,天下女子覬覦的都是你的外貌和權勢,所以才會迫不及待的爬上你的床。近幾年……城中名門望族中的女子,都以……咳咳……」國主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往下說。
「都以能與我有一夜魚水之歡為榮?」林西陸想到之前岑桓的話,苦笑練練。
國主見林西陸主動說破,以為他渾然不在意,心底不由得感嘆道:師兄真是不得了,心境的修為又提高了一層。於是又點了點頭:「正是,凡是能與你一夜歡好的女子在交際場上才能趾高氣昂,這岑桓之前就在坊間放出話來,說要在十日之內讓你成為她的入幕之賓。師兄你當時對那女子可是恨的牙痒痒,可岑桓是武伶館的賦詞師,她很有可能取得武伶館的鑰匙。所以……所以……師兄就順勢與她……」
「那你究竟為何懷疑我?」林西陸想起昨晚那女子的一片春光就面紅耳熱,趕忙轉移話題。
「師兄你說過,等辦完……事,就處置了岑桓,不能讓這等狂妄的女子出去到處亂說話,可你剛才分明是為她求得了一線生機,所以我才想看看你是不是真的師兄,還是外面那些不還好意的送進來假扮的……」國主說到事的時候,自然是指的那事,坊間流傳岑桓可是箇中好手,進得了她閨房的男子,基本都被榨乾了……他邊想著邊又偷偷的瞄了一眼林西陸:師兄真的是修為了得,今日看上去還是神采奕奕,並未顯露半分虛浮啊!
林西陸自然是不曉得國主心中所想:「那你現在確認過了,我到底是不是你真的師兄?」
國主點頭如搗蒜:「是真的!是真的!簡直比武伶金鼓還真!腿上的那條疤就是當時為了救左相留下的,此事只有我們三人知道,是外人決計不可能偽造的了的。」
林西陸腦中閃過一道靈光,腿上的這條疤痕是當年自己替陸望舒擋下骨釘,陸望舒用仙禽羽毛割開傷口取出骨釘時留下的,現在卻被這虛鏡中的國主說成是為了救左相而留下的疤痕。說不定……說不定……這左相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