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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柒拾叄】況誰知我此時情

  陸望舒剛推開林西陸的房門,一股暖意就撲面而來,林西陸依舊雙眼緊閉的躺在床上,林知夏似乎已經習以為常了,略顯自在的正剝著橘子。


  「來了。」林知夏見陸望舒進來,也不起身,繼續慢悠悠的將那橘子剝完,一囊一囊的吃著。


  陸望舒帶上房門,這才覺得這屋內除了暖意,還涌動這一股淡淡的藥味:「他今日可有醒過來?」


  林知夏搖搖頭,將橘子皮放在暖爐上烤著,很快的,一股清甜的柑橘香就在房間里蔓延開來,將那苦澀的藥味蓋了過去。


  「照他那種豁出去的打法,現在能保住這條命已經是萬幸了,能不能醒來,就看他自己了。」


  「你還要留多久?」陸望舒替林西陸把了把脈,脈象平穩有力,就如同睡著了一樣。


  「你若是有本事就將我趕出唐樓,否則,我要待多久是我自己的事。」林知夏瞟了一眼陸望舒,擰了塊熱毛巾,開始給林西陸擦臉。


  陸望舒離開了林西陸的房間后,越想越覺得心裡不痛快,現在陰陽怪氣的林知夏讓他不痛快,就這麼躺在那裡毫無生氣的林西陸讓他不痛快,雁桑那勉強擠出來的笑容也讓他不痛快。這段時日以來,所有的這些不痛快都積壓在他的心中,讓他有一口氣怎麼都順不下去。


  他強按住心中那股無名火,仔細的想了想,這一切的開始就是王煥的案子,王煥的屍體被饕餮奪走了,那魂魄呢?迄今為止,大家都忙著替雁桑和林西陸療傷,沒有人再去追查王煥的魂魄了,可他的魂魄的的確確是不在三界六道中了。而現在這個林知夏又是因為王煥的案子出現的,陸望舒有種感覺,這兩者之中,存在著說不清,道不明的聯繫。


  「你既然要查,就放手去做吧。說起來,這也是唐樓未結束的案子,理應由我們來了結。」馮掌柜看上去憔悴了許多,原本白胖的臉,現在還是白胖,可卻沒了原來那份怡然自得的神態。


  陸望舒此行朝著四方山一帶而去,希望能遇上姜明俊和饕餮將此事調查個水落石出。


  話分兩頭,陸望舒離開了唐樓沒幾日,就到了除夕,今年雖然雁桑和林西陸受了傷,但畢竟是過年,其他九侍和候選也辛苦了一年,該放假的,該獎賞的,總是不能少的。馮掌柜親自去採辦了一板車的年貨,忙忙碌碌的開始操持年夜飯。


  聽著院子里刻意壓抑著的嬉鬧聲,雁桑在心裡重重的嘆了一口氣,樓里的人,因為她和林西陸事,最近都不敢表現的太開心,哪怕是有什麼值得高興的事兒也是小小聲笑著,小小聲說著,生怕雁桑聽到了傷心。


  雁桑苦笑著搖了搖頭,拿出幾片安眠藥,就著水吞了,不一會兒就陷入了沉睡中。


  「四爺,四爺。」


  雁桑睡得迷迷糊糊,聽得有人在喚她。也許是藥效太強,她不僅睜不開眼,連四肢都動彈不得。


  「四爺……」一襲白衣的模糊身影站到了她的面前,有誰輕輕的執起了她的手,一道帶著涼意的氣息從指間灌入了她的丹田,頓時,她的神志清醒了許多。


  「拜言!」雁桑看清了來人,心頭一喜,可一看見自己的伸出的雙手,眼神瞬間暗了下來,悄悄的將手縮了回去。


  「四爺,你受苦了。」拜言看到雁桑的雙手,瞳孔忍不住微縮,這個往日里透著溫潤光澤的女子,眼下如同蒙了塵的美玉,蓋了灰的明珠,整個人顯得黯淡而衰敗。


  「你怎麼會來?」雁桑迅速的回過神來,這是夢境,眼前的一切都是幻想,是拜言入了她的夢。


  「林知夏的元魂離開了。」拜言神色之中有些歉疚。


  「詳細說說。」自從上次她見過林知夏,心中其實也有了一些想法,眼下拜言這番話,更是印證了她的推測。


  那日在孫府與饕餮大戰,林知夏被打的昏了過去,等他醒來時,再次來到那片意味不明的混沌之中,只是這一次,那個蒼白的黃髮少年好像早就知道他要來,正坐在一塊石頭上等著他。


  「你還是來了。」那少年看著林知夏,眼神中有著抑制不住的興奮。


  「我為什麼會來?」林知夏明明記得自己是被饕餮打的暈了過去,此時應該正趴在孫府的地上。


  「因為你需要我了。」那少年站了起來,一個彈指間,就縱身到了林知夏面前。


  林知夏輕蹩眉心,似乎是不明白他在說什麼。


  「他好像活不長了。」那少年凌空一劃,無數的水滴朝著他指尖的方向聚攏,變成了一面水鏡。鏡中,饕餮正死死地掐著林西陸的脖子,不知跟誰在說著什麼,林西陸的面色越來越差,呼吸似乎也越來越微弱了。


  林知夏有些著急的向前探了探身,想要看個仔細,那少年卻輕輕的打了個指響,那面水鏡「嘩啦」一下又變回了水珠,全都滴落在地上消失不見了。


  「你是幻覺。」林知夏記得上次他見到這個少年的情景,這麼多年了,這裡還是那麼多年前的那副樣子,那少年也是一點都沒有長大的跡象。


  「是么?」少年不知什麼時候手上多了把弓箭,林知夏定睛一看,正是他的乾坤弓!

  「你怎麼能……」林知夏拚命的告訴自己這是幻覺,可乾坤弓正發出那熟悉的弓鳴聲,讓他忍不住想要上前去摸摸。


  少年似乎看穿了他的心事,將乾坤弓朝他扔了過來,林知夏一把接住,重回主人懷抱的乾坤弓不住的發出「嗡嗡」的弓鳴,青色的熒光也是越發的明亮。


  「現在呢?還是幻象么?」少年沖著林西陸笑了,笑容中帶著玩味,「你知道的,他們是無法真正封印你的侍妖鏡的,這乾坤弓是認主的。」


  林知夏試著默念法訣,「嗖」的一下,乾坤弓化作一道青色的熒光鑽進他的掌心,消失了。


  「說吧,救還是不救,他沒多少時間了。」少年有些不耐煩,冷著面孔催促著。


  「拜言呢?」林知夏知道拜言就在附近。


  「原來你還記得,」少年起身活動了下筋骨,「你覺得他會眼睜睜的看著六爺去死?」


  林知夏心中有個聲音:「你是知道真相的,面對吧,面對吧,不要再逃避了!」


  林知夏痛苦的閉緊了眼睛,十二年前,那清楚的在林西陸的房門外聽到了雁桑與西陸的對話……是,他一直都知道,自己的身體中有著一絲邪識。降妖除魔的時候,他有時候會忍不住想要大開殺戒,可心中卻總有一股力量拉扯著他,讓他能夠及時的控制住自己的殺念。自從四年前在夢裡見過拜言,他就更加確定,是林西陸讓拜言控制住他身體中的邪識,抑制住自己想要殺生的念頭。


  可自從四年前他離開了唐樓,心中的殺念似乎越來越不受控制,在戰場上砍下敵人首級的瞬間,他覺得酣暢淋漓,簡直是痛快到心底了!看著熱乎乎的鮮血從敵人的身體中「汩汩」的冒出,他會興奮起來,這種興奮使他變得強大和勇敢,讓他的身手變得靈活,頭腦變得聰明,殺起人來也一次比一次狠絕。這就像是一個無限循環,殺的人越多,他就越興奮,越興奮,他殺敵就越是英勇,越是英勇,他殺的人就越多。偶爾沉下心來,他會發現自己的異常,也明白這異常與體內的邪識有著莫大的關係。


  「怎麼樣,懷念那種感覺么?」少年湊到林知夏的面前,「來,說出你想要的,你知道這個世界上,只靠自己才能得到想要的東西。」


  「我……」林知夏咽了口口水,「我想要救西陸。」


  「說出來,你想要誰去救西陸。」少年的聲音帶著蠱惑。


  「我想要我自己去救西陸!」林知夏低聲的喊道。


  「現在的你,有能力救他么?」少年提高了音量。


  「我沒有!」林知夏滿臉痛苦,大聲的喊著,「我要變得更強!我需要更強的自己!」


  「說!誰是更強的林知夏!」這混飩之中忽然風起雲湧,電閃雷鳴,少年的眼睛中閃著光芒。


  林知夏被壓得喘不過氣來,跪倒在地,雙手插入地面的泥土中,低低的垂著頭,大聲喊著:「是你!你是更強的林知夏!」


  驟然間,這混沌之中發出轟鳴之聲,有什麼東西斷裂了!那少年的身量迅速的長高,瘦弱的身材變得強壯起來,本來有些模糊不清的面容也逐漸的出現了更為清晰的輪廓,挺括的鼻樑,璀璨如星的雙眸,堅毅的下顎,是林知夏的臉!

  「救他!讓他活下去!」林知夏感覺渾身的力氣都被抽走了,自己只能依靠這那塊石頭,勉強撐著身體。


  「如你所願。」那個林知夏消失了。


  混沌之中又歸於平靜了,林知夏大口大口的喘著氣:這就是代價吧,能救了西陸,自己卻要困於這混沌之中了。


  「知夏,對不起。」一道清越的聲音從混沌的深處傳來。


  「拜言,他說的對,你不會眼睜睜的看著西陸死的。」林知夏沒有抬眼,唇邊多了抹淺淺的笑意,「我也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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