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2 對不起,我還是不能喜歡你(肥美的一章~)
這天蘇嘉正對著電腦屏幕看資料,隔壁辦公桌的姑娘帶著馬克杯出去沖咖啡,進來的時候手裡多了一隻印刷精美的信封:「蘇嘉,收發室送來的。」
「謝謝啊。」蘇嘉從工作中抬頭,定睛細看,信封正面是長安影視的logo,背面竟是《非楚》的宣傳標誌。
怔了一下,也不立即打開,編輯了一條簡訊發給馬致遠:【二少,有一封從長安影視寄到我單位的信。大約與非楚有關,我還未拆開看。需要退回去么?】
濮陽失蹤后,與長安影視的一切合約全都作廢,僅保留了《非楚》時期簽訂的用工協議。若是與電影有關合同或者劇本文本,恐怕關乎什麼商業機密,她能不接觸就不接觸的好。
沒一會兒,一個陌生的號碼打了進來,蘇嘉快步走進洗手間接起,那頭傳來一個陌生的女聲:「蘇小姐你好,我是馬二少的新任秘書。」鄭欣然還是當上了嚮往已久的經紀人,新來這一位跟蘇嘉不熟,不過既然老闆吩咐了,她照做就是。
秘書小姐禮貌地說道:「二少請我轉告您,您若是拆開了信封,就不會有這樣的疑問了。」所以那裡頭不是商業機密,「請您務必收下,便是自己不用,拿來做人情也是很難得的。」
那是一份禮物啊。
蘇嘉通過秘書小姐向馬二少道了謝,回到辦公桌前盯著信封發了一會兒呆,拿起裁紙刀小心翼翼地劃開封口,向桌上一傾。
掉在桌面上的是兩封古色古香的請柬,請柬中夾著兩張電影票——正是《非楚》古城首映儀式的入場券。
這是……殺青宴后,馬致遠答應給濮陽的東西。彼時少年輕鬆地請他將請柬寄到蘇嘉單位,想要她第一時間看到自己的成就。
如今她的確是看到了,可那個冷淡地下藏著溫柔的少年啊……蘇嘉想不下去了。
濮陽走後三個多月里,她淡定一如往昔,彷彿他從未出現在她的生命中。唯一的不同,大約就是她現在不再刷社交網了。所以若不是同事說起,她都不知道《非楚》即將上映。
現在,馬致遠將電影票送到了她手裡——去,還是不去?
果斷打電話給基友:「腦婆啊,我這裡有兩張電影票,送給你和劉子玉啊。」
何田田一聽就知道這是《非楚》了,咬牙道:「我跟你去!」
「我怕劉子玉真的打死我。」她倆最近黏糊得厲害,劉子玉不敢抗議何田田,每每看向蘇嘉的眼神都夾著刀子,「才不要當電燈泡呢!」
何田田冷哼一聲:「那我不要了,你再找人陪你吧。」這傢伙分明就是不敢面對濮陽留下的影像——她自然也是曉得濮陽客串了何寄北的。可那少年的確是消失了,她又能做什麼呢?
去面對,然後趕快忘掉,開始自己的新生活吧少女!這樣想的時候,何田田全然忘了自己曾因小說中濮陽的遭遇想打死蘇嘉。
蘇嘉:「……」
票一共只有兩張,除了何田田,送給誰都不合適。想了半日無果,正犯愁呢,左斯遠抱著一包零食過來了,給辦公室的姑娘們一人分了一袋,最後把大頭放在蘇嘉桌上。
蘇嘉瞟一眼看上去很好吃的牛板筋,很有骨氣地拒絕:「謝謝師兄,但無功不受祿啊。」她最近都沒有再去宣教部幫忙,沒理由接受這些東西。
左斯遠含笑:「我同學送的,我吃不了,拿給你們一些。」
辦公室的妹子們皆是一臉「你哄鬼哦」的表情,你京師大學的天之驕子,能送你這些小姑娘才喜歡吃的東西?
這下蘇嘉沒法拒絕了,歪頭想了想,將請柬和票遞給左斯遠:「既然如此,這就當是謝禮啦。」
年輕有為的宣教部副部長接過請柬,打開一看便是一挑眉——《非楚》首映場的票固然難弄到,首映式的請柬更是千金難求。不過想到她弟弟在劇組工作過,倒也可以理解。
左斯遠今日沒戴眼鏡,看起來格外陽光,目光透過隱形眼鏡片落在蘇嘉臉上:「那麼,我可以隨意邀請人跟我一起去么?」
在得到姑娘點頭確認后,他第一時間發出邀請:「那我請你好了。」
*
《非楚》電影後期製作完畢,宣傳也達到了高潮。萬眾矚目之際,終於在院線開始播出。
段明湛與宋朝去了京城,去傷害的則是馬二少同蔣茵——這讓外界對段、蔣、馬三角戀情的猜測更加甚囂塵上,過後聽到這個消息,段明湛鼻子都要氣歪了:「為什麼我不能和茵茵參加同一場首映禮?」
在古城參加首映禮的則是肖臨淵的扮演者許孟寧和許毅的扮演者李可,就陣容而言,不能說不強大。
大大小小的明星,電影導演,影評人,其餘相關從業者和媒體人在裝點得雅緻華美的禮堂內翩然來去,蘇嘉極少參加這種宴會,要了杯蘇打水在桌邊坐著,游目四顧,看到熟悉的明星臉就小小興奮一下。
在這種場合,能讓她感到熟悉也就是常在熒幕上看到的一張張或俊美、或嫵媚的臉龐了。
看出她的不習慣,左斯遠故意逗她說話:「你還記得咱倆第一次見面么?」
「哈!」蘇嘉樂出聲,又連忙將聲音拉低,「那樣的黑歷史,怎麼可能忘得掉?」
那是蘇嘉大二時的夏天,途徑博物館門口的公交車上,在她前面上車的青年男子找了好久的零錢都沒找到。下午天氣變幻極快,感覺到有稀疏雨點砸在身上,蘇嘉忍不住自告奮勇:「我幫你刷卡吧。」
說話間兩人匆忙上了車,便見車外已是白茫茫一片雨幕。之後,蘇嘉的公交卡找不到了……她囧著臉在衣兜里、書包里翻了好一陣,發現自己非但丟了公交卡,就連錢包也放在學校忘了帶。
換而言之,她身上一分錢都沒有。╮(╯▽╰)╭
那青年男子長了一張精英臉,即便是在最悶熱的天氣里也將西裝扣得一絲不苟,發現小姑娘沒帶卡,囧著臉站在那裡不知所措,便說:「還是我來吧。」從錢包里抽出五塊錢放進了投幣口。
蘇嘉簡直沒臉見人,不好意思地沖他笑一下,躲進了車廂後部的人群里,捂著臉悲憤欲絕。車一到學校,不等停穩她就飛奔下車,分明聽見那青年在後面喊她,也打定主意死都不回頭。
後來再次在博物館遇到,兩人才互相認識,知道一個是志願者講解員,一個是剛從京師大學畢業、入職不久的工作人員。
回想起當日初見,蘇嘉仍是尷尬自嘲。倒是左斯遠微笑道:「我早說過了,無論如何都得感謝你。」
聞言蘇嘉笑眯眯點頭:「是了,我說你總送我東西呢。」就當是感謝吧。
左斯遠盯著她,忽地一笑:「你別裝傻,我如今送你禮物可不是為了謝那次援手。」他看著對面的姑娘忽地沉默下去,像是想找個殼子把自己縮進去,「我就是,喜歡你。不知道你給不給這個機會?」
蘇嘉恍惚一下,被內心突如其來的抗拒嚇到了。她不明白,為什麼會如此抗拒他人的愛慕,左斯遠是一個很好的人選,而她自己分明也不討厭他。
她歸因於自己沒有過經驗,習慣了長時間單身狗的生活,從而不願失去單身的自由。於是抬頭笑道:「我不知道……也許可以試試。」
不能總抓著過去那些事情不放啊,人總要向前看才是。
首映儀式過後,電影開場。通常一部電影第一場總是安排在午夜。
《非楚》故事宏大,場面精彩,製作精良,號稱近十年來最有良心的歷史大劇。
這個放映廳里坐著的有許多都是影評人,包括一些知名專欄撰寫人和知名博主,他們將以最快的速度發出評論,為《非楚》營造第一波評論攻勢。
劇情緩緩展開,蘇勉的野心,楚遙的期盼,許毅的溫柔守望,肖臨淵的狠毒計策,都清晰地呈現在觀眾面前。
九十分鐘后,有極輕的吸氣聲在放映廳里響起。
那源頭是一個極其俊美的少年,雖只有一閃而逝的幾個鏡頭,卻引來影評人訝異——如此美貌,只在社交網路上曇花一現后就杳無音訊,真是可惜了。
甫一看見那個少年,蘇嘉便狠狠一震。她一瞬不瞬地盯著屏幕,看到他毫不猶豫地沖向陷入重圍的蘇勉時,霍然立起。被左斯遠一拉才驚覺自己是在影院中,於是在引起別人斥罵之前,又坐了回去。
她只知道濮陽在劇中扮演了何寄北,卻不知道他的戲份是這樣的——電影將原著中好幾個小角色的劇情都集中到了寄北一個人身上,包括這一次令人心碎的死亡。這是只看過原著的讀者所不清楚的。
為救蘇勉,寄北死於殺手亂刀之下,他看向蘇勉的最後一眼竟是溫暖微笑著的,充滿眷戀,無怨無悔。
鏡頭閃回到涼楚戰爭開始之前,才十歲出頭的寄北問蘇勉:「殿下,為什麼一定要伐楚?」涼國太子之位已足夠他一世富貴平安。
蘇勉看著自己救回來並養大的孩子,溫和回答他:「因為這天下,還要許多人在受苦。」胸懷天下,他要伐楚,為的是在暴楚苛政下苦苦掙扎的百姓,而非為了私慾。「我想讓你這樣的孩子,也過上好日子啊。」
寄北眼睛亮了,認真道:「等我長大,便為殿下征戰。」
為了這句話,每一個披星的早晨、戴月的夜晚、烈日炎炎的午後、瓢潑大雨的白天,他都在苦練武功。
後來,他崇拜的殿下終於登基為帝,一統天下,可他再也看不到殿下承諾給他的太平盛世了。
大片血液染紅了整個屏幕,蘇嘉被少年身上的鮮血蒙住了眼,神色逐漸瘋狂。左斯遠見狀不對,一把捂住她眼睛,在她耳邊低聲道:「蘇嘉,醒醒!濮陽沒事,他好好的!」
之後的劇情她毫無印象,只是死死咬著唇,竭力遏制那從身體深處泛起的顫慄。眼睛被左斯遠蒙住,她輕輕哽咽一下,將眼淚逼回去,不讓眼淚沾到他手上。
電影在男主角的盛世開端和女主角的遠遁西域中落幕,燈光大亮,觀眾紛紛起身向外走去。影評人熱烈地討論著電影的精彩之處和不足,偶爾還能聽到一兩聲關於寄北的討論。
蘇嘉一動不動地癱在座位上,看演職人員表一排一排過去,終於到了「武術指導:郭寶鈞、濮陽」
瞬間,忍了許久的淚水奪眶而出。
她知道電影中俊美少年那眷戀信任的眼神是對著誰。可那個幾世有幸、得此殊榮的人,辜負了他的信任。
在知道她就是害了他的罪魁禍首之時,少年該是有多傷心絕望啊。
有工作人員進來,輕聲催促還逗留在放映廳里的觀眾。左斯遠遞過一張手帕,蘇嘉接來捂著臉,踉蹌向外走去。
放映廳外的燈光很明亮,左斯遠能將她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她分明處於無可抑制的悲傷中,卻還是竭力清楚冷靜地對他道:「師兄,對不住。我想,我還是不能喜歡你。」
因為我的少年正在他的世界里經受苦難,我沒法無視他的苦難,追尋我的舒適生活。
因為對著你我沒有絲毫悸動,我不能無視這個事實,騙自己你也不錯——你很好,但我無法喜歡上你。
左斯遠低頭看她一會兒,見她搖搖欲墜的模樣,輕輕笑一下:「不用擔心,你沒有對不起我的地方。」沒有感情就絕不曖昧,沒有悸動就堅決拒絕,真是一個果斷又狠心的姑娘啊。
「你看,我只是年紀大了,覺得自己該結婚了——你恰好又很好。所以你以後還是我師妹,別老覺得對不起我,或者要與我形同陌路了,知道么?」
蘇嘉猛力點頭,左師兄並沒有那麼喜歡她,對此刻的她而言,真是再好不過的消息。光是對濮陽的愧疚,就要壓倒她了。
左斯遠依舊溫和有禮,體貼地要送蘇嘉回家,蘇嘉則表示了拒絕:「你先回去吧,我要再看一場。」她突然發現自己並不是不想念少年,而是將感情壓抑了起來。三個多月的思念一旦爆發,她迫不及待想要再一次看到濮陽的樣子。
左斯遠嘆口氣,去給她買了杯熱飲,又殷殷囑咐:「若是有事,一定要打我電話,知道么?」這才在女孩兒催促下不放心地走了。
二十八歲的他是覺得自己該結婚了,他對未來的妻子並沒有太多期待——對他這樣的人而言,愛情是不存在的。婚姻更多的是一種穩定的契約,而非愛情的產物。
他覺得這個曾在公交車上幫助陌生人的姑娘不錯,便開始有條不紊地追求她。可最叫他哭笑不得的是,所有的經驗在她身上都失去了作用,這麼油鹽不進軟硬不吃的姑娘,心裡想必有著非常宏大的世界,足以令她心靈豐足,不會輕易為外物所移動吧。
幸而好感並未發展成愛情,青年才俊這樣想著,微微有些傷感——他以為自己不會產生愛意,可現在他的心在提醒他:只有真正的喜歡,才會產生追求的意願。
他其實,還是有些喜歡她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