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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七章 惡咒

  最新網址:若說眾人難以相信伍明輕易的死去,莫星環簡直無法相信。

  他比任何人都更清楚伍明的付出和努力,也更清楚伍明對復仇的執念已經強到了什麼程度,連生存的慾望都不能與之相比!

  把生死置之度外,將傳承拔高到身體承受的極限,以最原始最有殺傷力的方式發起複仇!天時地利人和樣樣皆俱……他怎麼會輸呢?

  雖然凡人斬殺穢獸極其罕見,但也並非不能,可跨越兩個傳承門檻,像屠豬宰雞般殺死對手,這怎麼可能?!

  為什麼會這樣,怎麼可能?!!

  莫星環混亂不堪,以至於無法思考。

  一隻大手重重地落在他肩上,魁梧成熟的男人輕聲道,「他有天成道兵,上上極品。」

  莫星環的思緒被拉扯回來,如果有上上道兵,那的確會對戰鬥造成很大影響,「大兄……那道兵是什麼作用?」

  「……」莫辛微微沉吟,「我只看出一種,那就是鋒利,非常非常鋒利,甚至有種無可阻攔的感覺。」

  莫星環剛有所緩解的心情再度沉下去,大兄說自己只看出一種,那就真的只有一種,最少在方才的比斗中,這道兵只發揮出一種力量。

  所以度殷鬼魅又離奇的身法,和他一擊斃命的原因都無從解釋。

  鋒利只能劃開敵人的身軀,對傳承度八十以上的人來說,幾乎就是眨眼癒合的傷勢,想造成死亡十分艱難,莫星環自己也沒把握能一擊殺死伍明!

  當然,度殷動用那一招的劣勢也讓所有人看得一清二楚,他在極短的時間裡差點就瀕死!

  這招不光能殺死敵人,還能殺死他自己,簡直就是以命換命!

  但只要敵人先死一瞬,那他就能活下來。

  可見此子對生死的漠視已經到了讓人恐懼的地步,無論是對別人,還是對自己。

  哪怕受到重創,他好像一點害怕的情緒都沒有,反而沉浸在摧毀的世界里,甘之如飴。

  他身上繚繞的殺意經久不絕,就像扯不斷,燒不爛,割不開,死死纏在人身上的頭髮,一直能勒到人皮開肉綻,筋斷骨折,甚至到死也不會消失。

  如果說,伍明在他兄弟死前的實力還排不上號,那麼突破傳承度八十,直逼圓滿的他,在自己身邊之人中,也排得上前三。

  如此看來,想最大可能地殺死度殷,就得自己親自出手。

  莫星環猶豫了,不是因為自己沒把握動手,而是因為擔心殺死度殷會引起麻煩。

  一方面是撲滅了水院崛起的唯一一顆種子,結下仇怨,另一方面是斬殺了都靈之子,開罪了度長青。

  他抵達圓滿之境已有相當一段時日,哪怕在賽場上突破也有十足把握。

  只要晉陞體兵,神通即可瞬發,還能擁有自己的半真幻境,那是碾壓性的力量,就像人和神註定無法對抗。

  想殺度殷,趁夫子們動手之前把他圈進幻境就行,到時候還不是任他宰割。

  不過打完之後,自己就別想再打下一輪了,要打也只能跟兄長他們打府子之戰。

  府戰一共能打五輪,全勝就是五萬棗玉,能用到刃兵!一旦成為府子,再想回來打府戰,就得看西金大地的境況如何。

  有時候兄長他們一走就是好幾年,最長的一次有接近八年之久,自己差點以為他們回不來了。

  似乎是看出小弟的種種愁慮,莫辛拍了拍他肩膀道,「儘管去做吧,這世事再怎麼籌劃安排也做不到完美,終歸是有遺憾的,還不如做好自己。」

  聽見兄長此言,莫星環只覺得瞬間就鬆了口氣,又有些自己被寵壞了的羞愧。

  但只要大兄開口,就沒有辦不成的事,自己永遠能相信他。

  莫星環輕聲道,「兄長,您覺得度殷能打到第幾輪?」

  「無需和大夫子說什麼。」莫辛知道他的意圖,「度殷最少能打到第三輪,你必定能遇上他。」

  「好。」

  莫星環點點頭,既然大哥這麼說了,就算遇不上肯定也能遇上。

  他低頭看了看夾在指縫裡的竹籤,上端寫著二十七,這本是伍明的簽,自己的才是三。

  ……

  ……

  厲九川剛回到看台,蕭湖意的腦袋就悄悄湊近。

  「殷公子,你方才那是什麼招式,真是渾然天成,一擊斃命!我可連半點破綻都沒看出來。」

  看著蕭湖意好奇的模樣,厲九川頗覺有趣,「蕭師兄怎麼如此客氣,你若想學,我教你便是。」

  「真的能教?」他頓時來了興緻。

  「當然,只需把心中殺意放大,撇去這天地萬物,遺忘親朋摯愛,捨棄招式乃至性命,然後……」

  「罷了罷了,當我沒問。」蕭湖意連連擺手。

  這種涉及「意」的境界最難理解,度殷能領悟大概是經歷了遠超尋常的生死壓迫,且天性淡漠才能做到。

  他蕭湖意還沒過夠痛快的日子,想好好活下去呢!

  厲九川接著道,「蕭師兄不想聽了?」

  後者搖頭,「聽了也學不會。」

  「那我還有些問題想請教蕭師兄,不知當問不當問?」

  「儘管說。」

  「你們都是用什麼法子突破的傳承瓶頸?」

  「如果只是體兵以下的瓶頸,辮法,錘法,凝露法……辦法有很多,但歸根結底,都是一個意思,讓靈源變得更凝實,同樣多的靈源,能發揮出更強大的力量。」

  蕭湖意說著,拇指和食指一捏一拉,一條纖細的水藍靈光出現在他指間,「你別看我手上的靈源只有這麼點,可凝鍊的總量,應該能比得上你一成了吧。

  我這個就是辮法凝鍊出的靈源,控制靈源成束,將它們交織在一起就像辮子一樣,它們會自行融合,靈源線越細,編得越多,強度就越高。

  錘法就是鍛打法,將兩份靈源砸成一份,凝露法就是推動靈源形成漩渦,從氣轉換成露。」

  厲九川又道,「那要想突破體兵呢?」

  蕭湖意解釋道,「這就需要對你的傳承有足夠的領悟,你明晰它的本質,清楚它的慾望,將之徹底掌控在手,就能晉陞體兵,形成屬於自己的半真幻境。說起來,神通也是這麼回事,對傳承種有所領悟,就能施展出自己的神通,因為每個人領悟的道意不同,所以就算是同一個傳承,也會有不同的神通。」

  「那麼,所有傳承的突破方式都一樣嗎?」厲九川終於問出自己想問的關鍵。

  「這個……」蕭湖意不自覺皺眉,他看了眼大夫子,得到肯定的示意后才開口,「我方才說的都是正兒八經的突破方法,很多野修,妖道匪徒,都喜歡用另一種。他們以傳承種為主,自己為奴,盡量滿足傳承種的慾望,突破和修鍊都非常快,幾乎沒有瓶頸。」

  厲九川愣了下,搖頭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從食種,異種一直到正仙,帝種,都是這麼突破瓶頸和境界的嗎?」

  「啊?」這次輪到蕭湖意愣住了,他很快反應過來,「我只知道食異災乃至正仙都是這麼練的,至於帝種,那都是千古之謎,沒人見過呀。」

  「原來如此。」

  「怎麼著?」林雪丹早在旁邊聽了半晌,笑眯眯地道,「度小師弟想爭帝子位啊?」

  「不行嗎?」

  「壯哉,少年氣魄雄吞天地!」徐天侖擊掌。

  厲九川悠悠地瞧他們一眼,「也不知道帝子爭位的規矩是什麼,如果是強者為尊,咱們都靈大人是不是也能爭一爭?」

  蕭湖意搖頭,「哪有那麼誇張,到法兵境界時,領悟的法則已經定型了,而且對年歲也必然有限制,我猜是超過三百歲的都不能參與奪位。」

  「三百歲都太久了,帝種的天賦怎麼可能是凡人能有的,估計是百歲刃兵,天生妖孽。」林雪丹反駁道,「大夫子您說是不是?」

  曜雲撫須微笑,只是道,「祝槃上場了,咱們先看比斗吧。」

  眾人這才發現說得太久,祝槃已經站在了武場,正是第十場比斗。

  「金院宋慶夫,對戰,水院祝槃,開始。」

  話音落下,宋慶夫驟然雙拳砸地,武場地磚噼里啪啦盡數炸開,好似一條地龍自他腳下躥出!

  祝槃心中一驚,還沒來得及閃開,一叢尖銳的金屬利刺瞬間破土而出,將他周身五丈之內都變成一團鐵荊棘。

  他四肢乃至軀幹都被金屬刺貫穿,雖不至死,但也無法動彈。

  眼看宋慶夫面色陰冷地朝他走來,祝槃在劇痛中心臟狂跳。

  金屬刺極其鋒利,稍加動彈連骨頭都能割開,讓祝槃一時間無法取捨。

  怎麼辦?

  怎麼一開始就遇上這麼強的對手?!

  ……快點想辦法自救否則必死無疑啊!

  他腦子飛快地轉了起來,宋慶夫露出皮肉的地方基本都長出了鱗片,只有頭頸沒有,說明他傳承度在九十上下,光是境界上的碾壓都能足夠虐到自己死。

  何況他沒有祝涅那樣鋒利無匹的神兵,也沒有一擊斃命的絕技,甚至剛拿到傳承不久,還沒有【天犬】來得熟悉。

  僅憑【天吳】帶給肉身的加持,他無論如何也打不過對手,還沒提這個金屬地刺必然是某種神通……對了,神通。

  只要突破第一瓶頸,傳承度到達三十以上,自己必然能激發神通!

  祝槃腦海里驟然閃過祝涅詢問蕭湖意的畫面,那個傢伙是不是早料到了有這一刻,所以故意在自己面前問?

  然而來不及細想,宋慶夫已然來到他的面前,五指張開就要去抓他的腦袋。

  祝槃咬牙掙斷軀幹上的利刺,雙目閃過重重疊疊九層瞳孔,直直對上宋慶夫的眼睛!

  後者視野一花,耳邊彷彿響起海潮嘩然的水聲,天地的盡頭隱約看見一道八首的影子。

  但幻覺很快過去,宋慶夫恢復視野之際,祝槃正把被切斷的肢體重新接在傷口上癒合,並飛快地跑向武場另一端。

  他要拖延時間,突破無論選擇那種方法,都得有足夠的時間,其中鍛打法是最慢,凝露法不知其意,辮法倒是有蕭湖意演示過,也最為簡單。

  祝槃一邊躲開宋慶夫捶地的金屬刺,一邊將體內靈源分成兩股,然後簡單地編織成一股。

  靈源很快就開始融合,雖然純度有所上升,但還不曾達到能突破的程度。

  祝槃再次將靈源分為四股,卻陡然看見一隻碩大的拳頭在眼前放大!

  來不及躲避,祝槃只能側身將肩膀迎上去,避開要害。

  巨大的轟鳴聲彷彿雷霆咆哮,他聽見骨頭瞬間炸裂,撕碎血肉的聲音,也看見天地都在飛快地倒退!

  失重感令他頭暈目眩,金德靈源侵入身軀,如同千萬根鋼針貫穿骨髓!

  轟!

  祝槃撞上武場邊緣的石柱,一人合抱的石柱應聲折斷。

  最可怕的是,他的左半邊身子已然異變成遍布鱗甲,蜥蜴般的模樣,完全失去了控制,而剛分開的靈源像瘋了般地融為一體,衝到傷口附近抵抗外來的污穢。

  祝槃再度面臨絕境,要突破就需要整合靈源,但排斥外來靈源是傳承種的天性。

  它是活的存在,尤其是被下位傳承反噬后,簡直像脫韁野馬,怒不可遏地試圖殺死入侵的污穢,完全忽視了祝槃的意志,不受他掌控。

  怎麼辦?

  要賭一把嗎?

  祝槃茫然地看著走來的宋慶夫,血水順著頭皮滑落,將少年蒼白的臉頰分割得就像支離破碎的面具。

  死亡是如此接近,他幾乎能嗅到它空冥飄渺的味道。

  如果是祝涅,他會怎麼做?還是凡人的時候,刻血劍根本取不出來,也沒有傳承,沒有靈源,他如何戰勝遠超自己的強大對手?

  祝槃感受著傷口在緩慢地蠕動癒合,碎裂的骨頭卻讓他站起來都做不到,金德靈源仍像附骨之疽般糾纏不休,宋慶夫的步伐逐漸接近……是了,這個金院的學子應該有秒殺自己的能力,卻故意放水,目的就是折磨他,給眾院示威。

  絕望中,祝槃空洞的腦海忽然響起一連串熟悉的聲音。

  蠢貨!蠢貨!帝判忤逆……

  哥哥,大水……

  ……把心中殺意放大,撇去這天地萬物,遺忘親朋摯愛,捨棄招式乃至性命……

  祝槃的眉頭緩緩鬆開,眼神失去光澤,就像放棄了掙扎。

  斷臂處的污穢如蛇般蔓延,飛快地纏上他的身軀,半點反抗的跡象都看不見。

  死了?宋慶夫腳步微頓,但緊接著感受到一絲威脅的氣息。

  只見已經失去抵抗之力的祝槃,突然彈了起來,猛地貼近宋慶夫,像個八爪魚似地纏在他身上。

  他的手腳化為獸爪刺進血肉,獠牙暴凸咬進敵人的脖頸,連傷口處的斷骨都變得又彎又尖,扎進對方的胸腹。

  「神通,【水……瘟】。」祝槃眼珠化為一片晦暗的蒼白,喉嚨里發出模糊不清的呢喃。

  宋慶夫頓時渾身抽搐,試圖把祝槃撕扯下來,然而就算他捏斷其胳膊,拔掉其腿腳,甚至瘋狂地撞爛他的腦袋,都不能擺脫!

  祝槃恢復的速度已經趕上受傷的速度,哪怕腦袋被扯掉,都能很快再長出一顆來!連看台上的眾人都為之頭皮發麻。

  這絕非正常的表現!

  宋慶夫的皮肉很快腫脹充血,皸裂的傷口流淌出來全是黃色的膿水。

  他的骨頭就像被泡酥了的朽木,一截一截地斷開。

  他的鱗甲成片地脫落,冷血的明黃色豎瞳一點點染上白斑。

  僅僅一個呼吸,他雙目便徹底化作灰白,整個人像一灘裝著黃水的皮囊,被祝槃壓在地上。

  許久,祝槃爬起身,地上蒼白的眼珠散發著淡淡的黃色光暈,那是宋慶夫被剝落的傳承。

  嘎吱……他抬起腳,緩緩碾壓那雙眼珠,反覆踩了幾遍,才抬起頭看向眾人。

  那些眼睛里大都是恐懼和震驚之色,映出他此刻猙獰的模樣。

  側臉,脖頸,胸膛,後背,左腰……一共八張詭異的人臉盯著所有活著的生靈,其鼻子眼睛嘴巴五官俱全,就像從祝槃臉上生生割下來的一樣,毫無區別,且都面無表情。

  在第二次徹底陷入寂靜的武場上,一陣刺耳的鼓掌聲響起。

  啪,啪,啪……

  厲九川神情淡漠地慨嘆道,「不愧是水院正仙,以弱勝強,以正壓邪,當為諸君之人表。」

  這話說得眾人胃裡一陣翻騰,這傢伙大抵不能讓所有人都開心,但絕對能讓所有人都難受到反胃。

  蕭湖意尬笑兩聲,也讓林雪丹他們跟著一起鼓掌,私下裡卻小聲嘟嚷,「度殷吶,你這到底是誇還是損啊?」

  「水院贏了,我當然是誇。」

  厲九川一臉無辜,彷彿場上堂堂正仙種施展出來的惡咒是善法,煌煌水德神袛也沒有墮出五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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