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來客(二)
見小童不理會自己,這位遊歷醫師又問道:「你們鎮子上,有沒有一家人姓厲?廠萬厲,喏,這麼寫……」
他說著,伸手倒了些茶水在桌子上,寫出一個「厲」字。
趴著的小童抬了抬眼皮,「沒有,沒聽說過。」
「……」
游醫沉思了一會,突然問道:「這位小兄弟,你貴姓?」
「姓爻,沒聽說過吧?雖然看你的模樣像是認識不少字,但這個姓好多人都說沒見過。」
厲九川坐起身,就著殘餘茶水畫了兩個歪歪扭扭的「X」,一本正經地道。
游醫先生聽見他這麼說,忍不住微微笑道:「是沒怎麼見過。」
這時,客棧樓上傳來咚咚腳步聲,一位穿著水青小襖的女掌柜緩步走下來。
眼看蘇姨粉唇微啟要喊出自己的名字,厲九川立即瞪大了眼睛,反覆眨眼。
也許是相處久了,心有靈犀,蘇姨改口笑道:「這位客人要住房么?還是吃酒?」
游醫拱手道:「不住,來一壺酒,上兩樣家常小菜即可。」
「好,客人稍等。」
蘇姨去后廚叮囑完出來,看見游醫正跟厲九川打趣。
「你不是說你家掌柜的出去買菜了嗎?」
「買完菜回來了唄。」
「好傢夥,買完菜從樓上回來,是菜攤子開在天上,還是你家掌柜的不走尋常路?」
「我家掌柜乃是仙女下凡,你管的著么?」
蘇姨噗嗤一聲笑出來,引得兩人回頭看。
游醫哭笑不得地道:「掌柜家的夥計真是巧舌如簧。」
「閣下過獎了,他並非我傢伙計,就是個鎮上的孩子罷了。」
「哦,說起鎮上,我想打聽一下有沒有一家人姓厲?廠萬厲?」
聽見游醫這麼問,蘇姨神色不變道:「野林鎮是沒有姓厲的,先生可以去城裡問問。」
「好,打攪了。」游醫再拱手道。
蘇姨打好酒,端著酒壺放在桌上道:「先生找姓厲的人家做什麼?」
「哦,受厲家長輩所託,要告訴他們些事罷了。」
「原來是這樣,希望先生能早日找到他們。」
「嗯,借君吉言。」
套出話的瞬間,蘇姨和厲九川就知道這傢伙在撒謊,也從側面印證了他似乎不懷好意。
因為厲九川父母早亡,除了爻嬤嬤而外,家裡根本沒有長輩。
吃完午飯,游醫拜別了安寧客棧,走在小鎮唯一一條凈爽的石板街上。
不時看見幾個罩黑袍或者戴斗笠的人,挨家挨戶敲門傳教。
路過這些傢伙附近時,聽見他們絮絮叨叨如同做夢般的勸誡之言,游醫微不可查地皺了皺眉。
好在鎮上鄉民們大多不理會這些野教,這倒讓游醫稍為滿意。
拐過街角,路邊坐著位擺攤的算命先生,他面色肅然,也不招攬來客,似乎是等客人主動停下。
「這位先生,我想算一卦。」游醫停下腳步,溫聲和氣地道。
「閣下算什麼?」
「算字,廠萬。」
「村北老屋。」
「多謝。」
游醫伸手入懷,從衣兜里取出一枚圓潤白珠,蠶豆大小,散發著淺淺的香氣。
算命先生拿起摺扇擋住他的手,「這份禮太大,小本生意,受不起。」
游醫也不奇怪,每個算命先生都有自己的嗜好,遺玉不過是最通用的。
「那先生要什麼報酬?」
「一貫玉錢。」
游醫眉梢揚了一下,默默打開藥箱,取出三百枚玉錢。
「只有這麼多了,剩下的我用這個補吧?」
他再次取出一粒黃豆大小的乳白珠子。
「不了不了,那就只收三分之一。」
算命先生只要了玉錢,沒有要那珠子。
游醫也拗不過他,只好收了兩粒珠子,離開了卦攤。
沒過多會,後面走來了個打著呵欠的懶散小孩。
他蹲在算命攤前瞅了會,看著執扇的先生問道:「廖先生,如今已有三月,我來赴約了。」
廖先生只是點點頭道:「等。」
小孩癟了癟嘴,一屁股坐在他旁邊,閉上眼睛就開始睡覺。
也不知等了多久,大概在夢裡死了七八次,厲九川就被嘈雜的腳步聲驚醒了。
不是之前的大漢,而是鄉民們急匆匆地都往村口跑,說什麼有人被外面的野獸咬傷了。
廖先生紋絲不動,彷彿那些人和事都跟自己沒有關係。
厲九川正探頭探腦地瞅,突然有人停在卦攤前,正是三個月前的大漢。
只見他拱手道:「這位先生,我回來赴約了。」
算命先生點點頭,卻是不說話。
這漢子又接著道:「不瞞先生說,我此前半貫玉錢已經耗盡畢生家財,即使得先生指點也未能再得半貫,我這裡現在只有三百枚玉錢,先生能否寬限些,先給我講講剩下的一半?」
廖先生只是默然,如同一座泥塑。
大漢不尷不尬地站了半天,神情在猙獰和忍耐中變幻,終於還是走開了。
厲九川站起身伸個懶腰,「為什麼前面游醫也只給你了三百玉錢,你沒收錢就給他指點,這個漢子你卻不理會他?」
「我給他說的也只值三百玉錢,若是他取出一貫,我就會告訴他,回頭。」
廖先生斯條慢理地說著,話中意味深長,「而這個漢子,我告訴他的也就是半貫玉錢……沒有什麼不同。畢竟,他快死了。」
也就是說,給多少錢,就收穫多少情報嗎?不過那句他快死了又是什麼意思……
厲九川沒有問,而是站起身準備回老屋,看看那游醫究竟要做什麼。
拐過兩道彎,鑽進僻靜小巷,少年走了兩步突然蹲地伏下,背後正欲伸手抓人的大漢摟了個空!
厲九川藉機一滾,拉開距離,卻並不急著逃。
「大叔,您這是打算幹什麼?」
大漢面露獰色,「你這種長相漂亮的小娃娃,帶到城裡去賣掉,最少也能賣三百玉錢……」
他這麼一說,厲九川恍然大悟,原來這廝的劫數都應在了自己身上。
氣血熱流匯聚到腿腳,少年蹬地一躍,瞬間跳到大漢粗壯的脖頸上,雙腿夾住他脖子,一手抵在他下頜,一手摁住他額角,腰部發力帶動雙臂猛然一擰!
咔嚓脆響過後,大漢已然被折斷了頸骨,仰面躺倒在地。
少年整套動作如行雲流水,疾若電光火石,快到對方根本反應不過來。
他鬆手站起身時,蒸騰的白汽從手腳冒出,因為氣血聚集而變得通紅的雙臂也緩緩變回白皙之色。
外勁中期,殺未入勁者和殺雞鴨已經沒有什麼區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