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班師回朝
果然不出所料。翌日契丹王派使者探訪公主,張守珪留使者通宵達旦飲酒作樂,臨別時贈送雙倍的金銀珠寶。
師出有名,為了凸顯大唐與契丹的和親之誼,茯苓特地將寫有“李唐”二字的旗幟贈與契丹使者,契丹使者眉開眼笑的抱著珠寶滿載而歸,完全忽略了車上懸掛著的黃色錦旗。
目送契丹使者遠去,茯苓鬆了口氣,“剛剛我還真怕契丹使者不願意懸掛李唐戰旗,好在他一點也沒起疑。”
“公主神機妙算,老臣服了。契丹乃是邊塞馬背上的小國,哪裏能見到如此多的金銀珠寶,你們沒看到那契丹使者盯著珠寶兩樣放光的樣子,真讓人又好笑又好氣啊!”張守珪捋著胡子豪言豪語。
“姐姐,你真厲害,這些你是從什麽地方學到的?”萬春公主一臉崇拜的問。
茯苓眼角無意識的在眾人身上遊離,最終沒有尋覓到心底裏的那抹身影,心裏不免一陣失望,好一陣回過神來道,“我哪有你想象的這麽厲害,不過是投機取巧罷了。”
“公主,魚餌已經放出去了,咱們現在是不是可以收網了?”張守珪快人快語的說,俗語有雲兵家有雲,乘勝追擊嘛。
“不急,目前當務之急是找出一名能說善辯的使者,趁著局勢緩和些,在奚王和契丹王帳中多走動,挑撥這兩個同盟國的關係。張將軍,您識人善用,手下大將中可有推薦的人選?”茯苓心裏也是歡喜,臉部線條不自覺的放鬆了下來,柔和了許多。
“公主覺得我合適嗎?”林少頃胸有成竹的問道。
“毛遂自薦說明你有膽識,隻可惜威望不足,不是最恰當的人選!若能達成預期效果,大唐的使者應是經常帶兵打仗的將士,這樣才能誤導奚王和契丹王。”茯苓完全忽視他滿含期待的眼神,眼睛直視著張守珪那粗獷的臉,沉穩的說,“張將軍,看您的神態有話要說,但說無妨!”
隨著她話落,林少頃笑容倏地消失,忿忿摔袖,臉上青一陣白一陣。
張守珪望著林少頃拉下來的臉,頗為為難的說,“老臣手下卻有一員大將等擔此重任,隻是……”
“隻是什麽?”章淵清眯起眼催促道。
“他違反軍令不久前在前線吃了敗仗,被老朽按軍紀關押了起來,正等皇上發落。按道理,罪當問斬。”張守珪頗為惋惜的回稟。
聽到真有此人能擔當重任,茯苓雙眼陡然一亮,唇角略顯笑意不假思索的說,“如果此人真有如此本事,且讓他戴罪立功不是更好?將軍大可放心,父皇那邊就交給我好了,你馬上帶他來見我。”
“是!”張守珪喜笑顏開的應了聲,一溜煙去了。
“公主覺得我無法擔此重任還是因為在潞州的誤會而刻意排擠?”林少頃困惑地蹙起眉頭低聲道。
茯苓微微一愣,繼而口氣平淡的回答,語氣雖淡卻透露出一種讓人窒息的壓迫感,“定遠侯年輕有抱負是好事,能問出這句話表示你曆練尚淺,此事不僅關係到我與萬春公主的婚事,更關係到大唐的命數,我絕不會將這麽重要的事情交給一個不理智的人。”
“公報私仇!”林少頃冷不防的嘀咕了一句。
“那你就當我小肚雞腸好了!”茯苓懶得解釋,出於私心為了保護他,她也不想給他這次建功立業的機會。封侯封爵攪進皇權中有什麽好,不若平平淡淡的過一生。生活無不在圍城,外麵的人想進來,裏麵的人想出去。
林少頃鐵青著臉怪聲怪氣的說,“女子無才便是德,聰明的勝過男人的女子隻會讓人敬而遠之,難怪忠義侯選擇綺玉姑娘也不選擇你。”
“你!”哪壺不開提哪壺,茯苓被他頂得啞口無言,臉變得刷白。習慣一個人好比吸毒,即便這個人他在時你冷眼相對,可一旦他走了,便成了永遠戒不掉的癮。走得越決絕,這個癮犯得越頻繁。
“別以為你是公主,我就怕你。在宮中你毫無靠山,說白了,你就是一根浮在水麵上的冰山,現在是光鮮亮麗,說不定哪天就沉入水底了。公主是個聰明人,自然知道與人方便自己方便的道理,以後做事情還是不要做得這麽絕,留條後路給自己,否則後患無窮,畢竟牆倒眾人推嘛!”林少頃摔下這席話,憤憤不平地走開了。
見她臉色有些難看,章淵清不放心的安慰道,“公主,定遠侯隻是一時氣話,你別放在心裏。”
“嗬嗬,雖然是氣話,深思一下卻全在理。”茯苓揮了揮手,心中萬千感慨,一臉無奈的自嘲道,“冰山,這個比喻很好,我不過是無法把握自己的命運的小醜,卻總要粉墨登場為他人解困,真可笑!”
“定遠侯智勇雙全,我不明白你為什麽不讓他去?”章淵清輕聲問。
茯苓心裏有著自己的堅持,“建功立業未必是人生第一得意事,我隻是不想他越陷越深。況且,他城府不深,又自恃高傲,不適合做使者。”
章淵清不解的皺了皺眉,遲疑的說,“自從客棧受傷回來,忠義侯好像變得完全不認識你了,而你也刻意的避開他。你們之間發生了什麽?”
“沒什麽,我隻是明白了一個道理,喜歡一個人不一定要占有,擁有就足夠了。”茯苓假裝深沉卻又滿不在乎的說,嘴邊勉強扯出一個燦爛的笑。
“既然你不願多說,我也不會逼你。但是無論什麽時候,我的肩膀你都可以無條件依靠。” 章淵清拍拍她的肩膀,真摯的說。他看穿了,看穿了那看似燦爛的笑容下藏匿著的無奈與悲哀,卻不明白那無奈與悲哀的緣由,直覺告訴他,穀天祈肯定就是答案。
突然,一個人身著一襲多彩錦袍,頭戴一頂虎皮帽子,一身裝扮不倫不類,十分滑稽。再加上他身體過於肥胖,如一堵牆亦步亦趨的跟在張守珪將軍身後,煞是惹人發笑。
難道這個人就是張將軍說的能擔當重任之人?茯苓在心底盤算著,不禁感歎奇人必生異象這句話說得真對。
“回稟公主,這就是我極力推薦的人選。您看是否合適?”張守珪滿懷期待的看著她,看得出來這位肥胖的將士頗為賞識。
茯苓又仔細的打量了一下他,除了身子肥胖,並未看出有什麽出眾之處,不動聲色的問,“這位壯士怎麽稱呼?”
“罪臣安祿山參見公主殿下,罪臣已聽張將軍講述公主的退兵大計,十分佩服。多謝公主與張將軍不棄,罪臣願竭力一試,將功贖罪,定不辱使命,還望公主殿下成全。”安祿山拱手道,句句直搗黃龍,毫無贅語,足見素日行事果斷幹練。
“你是安祿山?你是胡人?”茯苓神態極為誇張的問。
張守珪驚詫莫名,連忙追問,“是啊,公主,你認識他?”
“認識,奧不,不認識。”茯苓辭不達意的推脫,事情有些棘手,她並沒有預料到張守珪接受過來的當處死刑的罪臣竟然是禍亂大唐的安祿山,心思難免動搖起來,“張將軍果真確定他能擔當重任?”
“老臣以項上人頭擔保,他乃帳中最合適的人選。”張守珪信誓旦旦的說。
茯苓猶豫片刻,箭在弦上不得不發,隻好讓步,麵無表情的說,“張將軍如此竭力推薦,安祿山你千萬莫辜負了他的期望。若是成功平反奚與契丹,足以免除你的死罪。你去收拾一下,去吧。”
“公主的囑咐罪臣銘記在心,定不讓各位失望。”安祿山語氣直接的表了態,善觀人心的他敏銳的覺察到茯苓對他的戒備與敵意。
將事情交代下去,日已西沉,茯苓也清閑了不少。身處幽州,麵對塞外的風光,忙裏偷閑多了份觀賞風景的好心情。
眺望遠處,卻發現城牆上有兩抹身影曖昧的並肩觀夕陽,又幸福又溫暖。她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被吸引,刺痛了眼睛仍不願移目。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孝昌公主,明明屬於你的東西卻得不到,心裏酸澀的滋味不怎麽好受吧?”突然,一個刺耳的聲音幽幽傳來。
“你喝酒了?”茯苓上前扶住他,他身上噴薄而出的酒氣惹得她一陣反胃。
“若是由我做使者,平定奚與契丹,皇上必定會大加讚揚,我不僅為我爹娘掙足麵子,光宗耀祖,還能使萬春公主對我刮目相看!而如今,全被你扼殺了。”林少頃雙目傷痛之色漸濃,沉聲道。
茯苓默然不語,靜靜看著他搖搖晃晃的離去,喃喃地說,“少頃,請原諒我的選擇,能遠離紛爭過著平淡的生活才是人生最幸福的事情。”
不知道是該說安祿山命不該絕,還是他若真是個有勇有謀的奇人,離間奚與契丹之事他在短短三日內完成,而且帶回了息戰書,不僅承諾與大唐公主解約,也答應與大唐一年內不發生任何爭端,不挑起邊關戰爭。其口才、智力可見一斑。
“不費一兵一卒便可安邊關,敢問安壯士是如何勸說奚王與契丹王的?”茯苓大為驚奇的問。
安祿山故作神秘的狡黠一笑,隨口敷衍道,“過程不重要,結果才重要。罪臣發誓,所做一切絕沒損害大唐半分利益。”
茯苓會心一笑,也不再多加追究,“既然安壯士不願說,我也就不強人所難。事情既已解決,我們也該回京複命了,今日天色已晚,那就明日啟程吧。”
“公主第一次踏入邊關,恰逢喜事,咱們不妨辦一個篝火晚會踐行。”安祿山活躍的建議道。
篝火晚會,就辦在練兵場上。數百名士兵,圍著篝火載歌載舞。安祿山最是出眾,他那二百斤的肥碩身子挑起胡旋舞來竟也格外的輕盈好看。
隻是茯苓對這些都提不起興致,火舌的中央,有一對笑的燦爛的戀人,深深的刺痛了她的眼睛。
晚會直至午夜才散去,茯苓眼睛酸澀發困,大腦卻異常清醒。天亮的很突然,待她回過神來,眾人一開始收拾東西準備班師回朝。
銅鈴陣陣,馬蹄聲聲,茯苓舒服的躺在鳳車上,遙想這一路發生的事情,在一些方麵她贏得了成功,偏偏在最重要的問題上,她失去了全部。
而這就是人生的無奈,不論身份貴賤,都難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