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禦敵良策

  還未曾翻騰的火光中反應過來,茯苓的思緒已被懷中的人兒痛苦呻吟聲揪住。兩聲壓抑的呻吟後,穀天祈便毫無知覺地暈了過去。


  “祈,你能聽到我說話嗎?你不許死!我不要你死!你能不能聽得到?”茯苓大驚失色,顫抖著雙手輕輕搖晃他漸漸變冷、僵硬的身子,歇斯底裏的喊著。


  “銀針不偏不倚的釘入心脈,血脈回流,乏天無術了,最多還剩下一炷香的時間。”林少頃湊上前,切了下脈,無奈的說。


  茯苓抱緊穀天祈,淒然的大叫,“你胡說,他不會死的,他說過絕不會再丟下我一個人。”


  “娘親常常生病,為了照顧她,我跟了好幾個名醫學了些醫術。雖然算不上神醫,望聞問切還是略同一二的。心髒受損,除非有傳說中的紫鹿補心丹,否則大羅神仙來了也束手無策。”林少頃眉間多了幾分凝重,無力的解釋道。


  “我不信!”茯苓難以抑製住內心的悲痛,一字一字咬牙說道。


  默默關注了好一會兒,綺玉盈盈的走來,目光灼灼地俯瞰著茯苓好一陣,這才俯下身麵容倨傲的在她耳邊低語,“普天之下隻有我可以救他。但是若想讓我救他,你必須答應我一件事,否則我寧願陪著他死去。”


  “你能救他?”茯苓像是看到救星,扯著她的裙擺興奮的叫道。


  綺玉不為所動,冷冷的補充了一句,“紫鹿補心丹我手上恰好有一顆。”


  低頭看著臉色蒼白的穀天祈,茯苓心裏絞痛欲裂,幾乎沒有猶豫,再抬起頭時,淚水不知不覺中已充滿眼眶,“綺玉姑娘,我求求你救救他。隻要你願意救他,不管你有什麽要求,我都答應。”


  “我要你發誓以後絕不與我相公有任何瓜葛,一個眼神、一句話都不可以!”突然,綺玉的嘴邊露出一個詭異的微笑,舌下生蓮輕巧的吐出這句話。她的目光如刀,聲聲句句剜茯苓的心頭。


  “好,我發誓,以後與祈視若陌路,老死不相往來。”茯苓心中一陣刺痛,艱難的應聲,背過臉去舍不得的哀求,“請你快點救他。”


  “我知道你愛他,他也愛你。但愛是自私的,我對他的愛不比你少,而他的目光停留在我身上的時間卻少得可憐。既然上天如此不公平,那就讓我也不公平一次吧。”綺玉掏出一個錦盒放在地上,伸出手指輕撫穀天祈的臉龐,似笑非笑的喃喃道,“這顆藥是我爹留給我的,能讓服下之人忘記所有前塵往事,喜歡上第一眼看到的異性。當年我爹猶豫許久也不願用在我娘親的身上,如今想來還真是笨啊!孝昌公主,你現在後悔還來得及,不然以後就請離我相公遠遠的,我不想再看到他為了別的女人出生入死。”


  “隻要你活著,哪怕知道你不愛我,我哭著也開心。”茯苓一遍遍說服自己,心中陣陣抽緊卻仍是勉強自己鎮定的回答,“放心吧,我既然選擇了就不會後悔,也一定會守約。”


  “那就好,你可以走了,我要在馬車上為相公療傷,任何人不要打擾我們。記得你答應過的事,這是咱們兩個人的秘密,我不想讓第三個人知道。隻需要一炷香的時間,他就能起死回生,卻再也不會記得你了。”綺玉麵無表情的吩咐,全力將穀天祈拖上馬車。


  愛情這東西看著溫和無害,可再溫和的東西反噬起來都不容小覷。失魂落魄的背向而走,茯苓再忍不住眼角的淚,淚水奪眶而出。


  章淵清正在數點士兵、物品,見她一副悵然欲泣的樣子心裏一陣心疼,手足無措的為她拭淚,關切的問,“怎麽了?”


  “沒什麽,我突然覺得好怕。你的肩膀能不能借我靠一下?”茯苓無力的搖頭,難掩軟弱。


  “它是你永遠的可以停靠的港灣。”章淵清見她有難言之隱也就不再追問,軟語寬慰,心卻被柔軟的東西狠狠地擊中了。


  一炷香的時間,歡樂時如白駒過隙轉的飛快,苦等時卻分分鍾度日如年。


  “有人死裏逃生,有人喜結新歡,這就是各人有各命,相公你說對不對?”綺玉掀開車簾,探出頭不著邊際的說了句。


  穀天祈不明所以,與她對視了一眼,深情款款的道,“你說的自然是對的。”


  越平淡的話越傷人,這句平淡如水的話,殺傷力卻是驚人。


  茯苓的臉色刹那白了,猛然間想起方才答應綺玉的事情,不由自主的退了幾步,拉開與任何人之間的距離,不帶感情的宣布,“既然大家都沒事,即刻啟程趕往幽州。”


  馬蹄聲聲,車輪滾滾。黑夜淒美的落寞悲涼。


  茯苓與萬春公主兩人並肩坐在寬敞舒適的馬車內,別有一番感觸在心頭,莫不哀歎人生的無奈多變。


  馬車穿過蒙蒙黑夜,急速向幽州駛去。一路上倒也沒遭到什麽阻截,張守珪將軍收到林少頃快馬加鞭送來的消息,率軍出城迎接,三更天兩隊人馬匯合,天光亮時安全抵達幽州城池。


  “兩位公主舟車勞頓,又受了驚嚇,請移駕內室歇息。”鳳車停穩,張守珪畢恭畢敬的啟奏。


  “有勞張將軍。”茯苓緩聲道,語氣中滿是疲憊。


  睡覺是逃避現實的一種方法,昏昏沉沉的睡了一覺,直到第三天日將午,茯苓才悠悠轉醒,意闌珊,仍無任何要起床的跡象。


  “姐姐,你醒了?身子還有哪裏不舒服?”萬春公主正要更換她額頭的濕巾,見她眼睜得滾圓,又驚又喜的問。


  茯苓依稀記得睡得很沉,睡了好久,疑惑的問,“我生病了嗎?”


  “你還記得嗎,那日你剛到將軍府,便昏過去了。高燒的厲害,昏迷了兩三天,嚇死我們了。張將軍派人請靖遠侯與定遠侯,說是有要事相商。議完事,他們就會過來的。”萬春公主體貼的將枕頭塞在她的背後,讓她舒服地靠在牆上。突然,她像是想起了什麽,不滿的嘀咕道,“倒是忠義侯,過分的緊。連姐姐生病這麽大事,他都沒來看一下,整天帶著綺玉姑娘遊曆邊關風光……”


  “我知道了。” 一番話下來她的胸口又疼又燙,為了不讓人看穿,茯苓慘淡地笑了笑,打斷了她的抱怨。


  萬春公主並未發現她的不妥,認真的建議道,“姐姐雖然仍是一臉倦容,精神尚且可以,想不想用點粥暖暖胃?”


  “也好。”茯苓敷衍似的應了句,淚水在她轉身的瞬間倏然落下。


  情思繾綣付水流,纏綿時憂忘也愁。安得其中兩全法,鴛鴦對對喜相守。


  “什麽事如此著急?”門口,萬春公主壓低嗓音問。


  “奚王打聽到公主安全抵達幽州的消息,派使者送來厚禮,向公主請安,順便詢問和親事宜。張將軍還在與使者交談,我偷偷溜出來告訴你這個消息。”楊錡喘著粗氣,斷斷續續道。


  萬春臉色微變,氣憤的說,“豈有此理,他們的陰謀被拆穿了,還敢來我方陣營撒野!張將軍怎麽說?”


  “張將軍推脫說公主鳳體違和,不宜見客,拖延使者。”楊錡一臉感歎,撓了撓頭,沮喪的說,“都怪我沒用,保護不了你。”


  “既然是有心造訪,恐怕使者不見到我們不會善罷甘休吧。”茯苓聽得雖不是很真切,事情前後卻猜出了八九分,索性起身推門而出。


  楊錡睜著眼說瞎話,“孝昌公主不必擔心,奚王與契丹王狼子野心已經暴露,張將軍用兵如神,絕不會讓兩位公主委屈的嫁過去的。”


  “奚王派遣使者過來,自然已得知客棧掌櫃咬舌自盡。和親陰謀之事,咱們根本沒有證據。若是一味推諉婚事,隻會給他們借口攻打大唐,到時候吃虧的還是咱們。和親之事,咱們得主動。”茯苓琢磨了片刻,慢悠悠道。


  萬春公主雙手絞著手絹,不自然的說,“姐姐,我怕,我不想和親!”


  “傻妹妹,你放心,姐姐絕不會拿你的婚姻大事開玩笑。”茯苓聞言一笑安慰道,依稀看到遠處的山上人影晃動,若有所思的問,“奚王與契丹王是否駐紮在那座山上?”


  楊錡肯定的點了點頭,答道,“是,那裏易守難攻。真所謂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人攻不進去,那就物攻。”茯苓胸有成竹的一笑。


  “物攻?”楊錡不解的問。


  “事不宜遲,楊錡,你速速將張將軍請過來,我自有妙計。”茯苓並不理會他,急急催促道。


  片刻後,意氣風發的大將軍張守珪步履匆匆趕來。


  “公主,您有退敵妙計?”張守珪將信將疑的問。


  茯苓喜笑顏開地點點頭,“使者來訪,為彰顯咱們大唐的泱泱氣度,將軍不妨回贈使者幾車珠寶以顯皇恩。”


  張守珪大驚,連聲勸阻,“公主,對待這種豺狼,贈珠寶隻會讓他們胃口大開。此風不可長,於事無益!”


  “他們若是肯接受,事情就成功一半了。”茯苓搖了搖頭,細細解釋道,“將軍,舍不得孩子套不得狼。今日損失的隻是幾車珠寶,贏得的卻是邊關的一時的平靜。”


  “微臣不懂,還望公主殿下明示。”張守珪打破沙鍋問到底。


  “兩軍開戰,哪一方勝算會大一些?”茯苓毫不客氣的問。


  張守珪的臉一下子紅了,為難的說,“奚與契丹歃血為盟,算起來應該是敵方勝算大些。”


  “那就是,對了這種勁敵,硬碰硬自然不行。不如示弱,讓敵方認為我方無再戰意誌,方能險中致勝。再者,人為財死,鳥為食亡,今日奚王派人來,咱們送了幾車珠寶。契丹必定眼紅,咱們可以贈送大量的珠寶與他,再派遣使者挑撥兩方的感情。所謂盟國,最怕猜忌。奚與契丹結盟,咱們打不過,若是隻打一方呢?”茯苓笑道。


  “好一個離間之計,老臣甘拜下風。”張守珪一臉欣賞的看著她,豎起了大拇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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