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分久必合
翌日,太子無罪被釋放的消息不出一個時辰傳遍皇宮內外,有人憤怒、有人歡喜,也有人事不關己高高掛起不悲不喜。
“若不是華妃那個賤人,太子絕無翻身可能。”得知消息,武惠妃憤恨的冷冷出聲,臥榻應景的吱了一聲似是回應,殿中空氣陡然多了幾分刺骨的寒意。
鹹宜公主跪在臥榻旁為她捶腿,犀利地問出心中所惑,“母妃,您覺得昭成皇後上身之事會不會是人為?不然,怎麽這般巧合?太子剛剛被皇上圈禁責罰,昭成皇後的鬼魂便顯靈了。您不覺得這事透著詭異嗎?”
“皇上對她那荒唐的說辭深信不疑,咱們覺得詭異有何用?本宮相信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樹大招風,要抓太子的痛腳不難。鹹宜,你讓駙馬繼續留意太子一夥人的動向,有什麽變動立刻向我回報,咱們要及早除去太子這塊絆腳石。”武惠妃閉目凝神,仿佛已經接受了這次失敗。
“是,母妃。”鹹宜公主見她信心滿滿,臉上的陰雲頓時消散得無影無蹤,露出撒嬌的賊笑,“母妃,昨日去壽王妃探望壽王與王妃,兩人如膠似漆的樣子著實讓人羨慕。母妃偏心,為壽王尋了這麽一門百年難遇的好親事。”
“你這丫頭,本宮替你尋的駙馬哪裏不好了?你別得了便宜賣乖,外間都傳遍了,駙馬敬你寵你,你尚未入府,他已將府中美姬悉數送走。這樣的男子,你若是不喜歡母妃這就求皇上為你重新擇一門親事。”武惠妃似真似假的打趣道,看到女兒緊張的樣子後,滿意的轉了話題,“說起那壽王妃,母妃心裏一百個滿意。不僅是長相、人品、學識沒得挑,就連那與身俱來的高貴這世上也沒幾個人比得過。”
“是啊!聽人說,壽王妃出生那天夜裏,紅光繞室,異香經宿不散。年幼時曾有高僧為她占卜過命數,說是命格無雙尊貴若一國之母,嫁人必嫁人上人,一生聖寵不衰。母妃,您看這人上人可不就是咱們的壽王殿下?”鹹宜公主囂張的笑著說。
“命中貴格之人出生時常帶著異象。正因為壽王妃不同常人的命格,本宮特意求皇上將她指於壽王,希望壽王妃能助壽王一臂之力。君王之愛難得易時趁本宮健在,一定要緊鑼密鼓的為壽王繼承大統做準備。他日,一旦本宮失勢,隻怕有心也無力籌劃大局了。”武惠妃表情有些複雜,心事重重的低語。
鹹宜公主明眸一笑,得意的說,“才不會呢,母妃您多年勝寵,父皇一定不會棄你於不顧的。”
“你這鬼丫頭,就知道逗母妃開心。色衰而愛弛,這是世上顛撲不破的真理,哪個男人能夠例外?昔日漢武帝對李夫人寵極一時,恩愛有加。卻在李夫人死後不久,對李府抄家滅門。刀起刀落的時候,漢武帝又何曾想起李夫人的半分好處?卿在日日說恩情,卿死又隨人去了!父母之愛子必為之計深遠,母妃這幾日尤感身子不適,總有種預感你父皇已待母妃已不若從前了,所以咱們不得不早作打算。”武惠妃溫和的看著鹹宜公主,翻手握住她的手,小心翼翼的叮囑道。
“母妃許是多心了,鹹宜覺得父皇對您一如往常,並未有半分慢待。”鹹宜公主底氣不足的分辯。
“情感這東西最奇妙,無色無形。但鞋子合不合適,咯不咯腳,隻有腳知道。欲成大事,謹小慎微些好。”武惠妃搖頭,鄭重其事的說。
母女二人又說了好長一段時間的體己話,才意猶未盡的散了。
未央宮平靜如昔,茯苓命人做了一個吊床,閑事便躺在上麵看一些宮廷軼事、怪論雜談。品茗看書,也算是自娛自樂了。
睡意漸起,她將書本蓋在臉上,聞著淡淡的書墨香,正要去找周公下會兒棋。突覺得吊床的擺動幅度不知不覺間變大了,推開書本,驚異的睜開眼,這猝不及防的一眼竟害得她摔下吊床。
“苓兒,你沒事吧?”穀天祈連忙蹲下身抓住她支撐身子的手,又吹又揉,關切的問。說實話,俏臉上,小巧的鼻頭和粉頰上印著些許紅印,再配上她的似嗔似怪,那樣子真叫人又心疼又好笑。
幸虧因為喜歡雪便沒讓人打掃,否則不摔殘廢也得屁股開花。茯苓迅速的抽出手,從雪地上爬起來,又尷尬又生氣的衝著他吼道,“你幹嘛不出聲?你想裝鬼嚇死我啊!”
“我見你睡得正香,不想打擾你。”穀天祈被她的反應弄得哭笑不得,隻得一本正經的回答。
茯苓黛眉微挑,語氣強硬,蠻不講理的糗他,“不想打擾我就站遠點!你長得這麽醜,還站我那麽近,把我嚇得掉下吊床。”
摸摸自己的臉,有低頭看了看得體的衣著,穀天祈遲疑的問,“我醜嗎?”
醜,才怪!藏青色的錦緞袍子襯托得他俊逸不凡,一張臉棱角分明,十足的帥哥形象,雖未必比得上擲果潘安,長得也算對得起一般、二般挑剔的人了。茯苓好容易收住心中溢出的讚美,假模假樣的冷聲問,“你不在府裏陪娘子,找我何事?未央宮裏的茶水可不是什麽阿貓阿狗都招待的。”
“苓兒,你自我保護的意識太濃了,才會這般口是心非,滿身是刺。把那些戒備統統收起來,軟弱一些,讓我保護你好不好?”穀天祈善意的提醒道。
茯苓依舊是一臉冰雪之色,“花兒因為有刺,才屏退了許多采花人,為自己爭取了一線生機。軟弱如菟絲子,隻能依附別人,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將自己的命運交托在別人手中又有何益處?你若是喜歡保護人,不妨盡情去保護,我斷斷不去妨礙你。並非每一株並蒂蓮都能花開燦爛。”
“你還在為綺玉的事情生我氣?”穀天祈饒有興致的看著她問。
“你既已有內人,便犯不著搭理我這個外人!我生不生氣,與你無關。”茯苓假裝毫不心虛的回答,似乎是為了凸顯真實性,聲音拔高了三度。
女人吃起醋來,真讓人頭疼。他都已經親自登門,還不算示弱讓步嗎?穀天祈若有所思,嘴角止不住的向上揚起來。
茯苓怒目而視,用手指點著他的胸膛,撅著嘴不悅的喊道,“喂,我生氣,你還笑,有沒有一點人性?”
“傻丫頭,我對你的心意始終未變,這世上,隻有你才是我心中的內人。”對女人講不通道理的時候,就隻能強製的,穀天祈伸手將她攬進懷裏,在她耳邊傾吐情話。
被他強行摁在懷中,茯苓隻覺得不知何故心跳得快了許多,心裏的苦澀不知被施了什麽魔法,一下子甜如蜜起來。仿佛受了迷惑,她心甘情願醉在這篇溫柔鄉內。
“苓兒,我見你的臉已恢複了六七成,是不是已抹過五次藥膏了?”穀天祈半晌才緩過神來,談起今日前來的正事。
屈辱的回憶湧到心間,茯苓臉上的柔意瞬間凍結,冷冰冰的質疑道,“那日你看到我麵紗下的臉後,嚇得失魂落魄的。現在我容貌恢複了七成,你便回頭找我,你這人也太無恥了!”
“苓兒,你誤會我了。那日我震驚是因為心疼你,並非厭惡你的容貌。這幾日我一直苦心研究解救之法,終於皇天不負,讓我找到醫治之法。原來,綺玉在向我辭行之前,將她師傅留給她的毒譜、醫術普留給了我。其中一本便是名動江湖的萬毒譜。”穀天祈抓住她掙紮的手,忙不迭的解釋道。
心憤難平,茯苓軟語威脅道,“別以為你這麽輕易就擺平了我,就算這件事我信你,我們之間還有綺玉之事。說,你與綺玉到底是怎麽回事?”
“我今天來正是要告訴你這件事,比起你這丫頭那折磨死人拒人於千裏之外的疏離,我也顧不了那麽多顧忌了。”穀天祈臉上溫柔不減,甜蜜的威脅在旁人看來無非是打情罵俏。
“我又不是亂嚼舌頭的人,你早該說給我聽。”茯苓不滿他之前的所作所為,悻悻的抱怨。
“好,都聽你的。”穀天祈歉意一笑,傷神的低聲說,“前幾日綺玉向我辭行去雲遊四海,誰知道半路遇到一群劫匪,不僅搶了她身上的錢財,還……還玷汙了她的清白。她恐怕是受不了這麽大的打擊,理智崩潰了。我醫好她的外傷後,竟然發現她為了逃避所發生的事情為自己編織了一個離奇的故事,那便是我是他的夫君。苓兒,綺玉對我有恩,又留下萬毒譜的秘方救你。如今落得個這般可憐的下場,你就別再與她計較了,好不好?”
“不好,天下可憐之人何其多,你可憐過來嗎?”茯苓心生不快的反駁道,“她當初救你隻是想補償上一代的虧欠,你並不欠她人情。人總要麵對現實,難道你希望她這樣跟在你身邊口口聲聲喊你相公的過一輩子?”
她並非鐵石心腸、絲毫不同情綺玉的遭遇,這種心裏疾病,唯有能正視自己的過往才能更好的生存下去。
穀天祈連忙出言勸慰,“每件事都有好壞兩麵。咱們不能隻看到眼前的不愉快。我已經抓緊治療她了,相信不消多久,便能有些起色。”
“哼,我現在才發現你有英雄情結!”見他一意孤行,茯苓臉色微變,嚴肅的問,“我問你,你就那麽相信所有東西都有兩麵嗎?”
“是啊。”在那懾人的眸光下,穀天祈隻得據實說出自己的看法。
茯苓眸子亮得好像能穿透他的靈魂,“那我就讓你見識一下隻有一麵的環。”
說著她從拿起一張宣紙,捏起一角旋轉一百八十度旋轉,與另一端黏在一起,指著手裏這個環問他,“祈,你覺得這個環有幾麵?”
“正反兩麵。”穀天祈下意識的回答。
茯苓取過一支筆,沿著圓環劃了一圈之後,終點竟與起點奇跡般的重合了。她將所做之環推到他麵前,正色道,“現在你還相信凡事均有兩麵嗎?”
穀天祈仔仔細細的端詳了一遍,確定她並沒作弊後,大惑不解。
“我並不想推翻你的處事邏輯。我隻是想告訴你,所謂的正麵與反麵不是絕對的,有時候是相通的。正麵就是反麵,反麵就是正麵,隻有一麵而已。你覺得對她好,所以你這般小心翼翼的保護她過往的不堪。縱使你醫好她,她就能像往常一樣生活嗎?人非直麵不能接受,不接受便永遠活在陰影裏。與其規避,不如正視。”茯苓悠閑的拋出重磅出擊。
“我懂了。我不應該幫她回避那件事,而應該引導她疏通心結放下。苓兒,你一語驚醒夢中人。”穀天祈猶如醍醐灌頂,不覺感歎。
“既然我居功至偉,那想我完全原諒你,除非你能答應我一件事。否則,免談。”見他被自己唬住,茯苓趁火打劫。
“隻要你高興,多少件我都樂意。”穀天祈摟著她,喜笑顏開的說。
茯苓推了推他,愜意的躺回吊床,厚臉皮的要求,“嘴角抹油的人最討厭,說道不如做到。我要是你親自打造一塊書寫著‘最佳未婚妻’的滅罪金牌。以後不管什麽時候,隻要亮出此牌,你都要我條件聽我的。”
穀天祈無奈的看著她,指出不公平之處,“苓兒,你若是濫用職權怎麽辦?”
“真小氣,公平起見,咱們就協議這滅罪金牌隻有三次效力好了。”茯苓也覺得過分,還算有良心的提供一個解決良方。
“好。”穀天祈爽快的回答,在看到吊床上人兒的愜意模樣時,捉弄的想法襲上心頭。兩隻手緊緊抓住吊索,使勁的推出去。
“啊,我好怕!”一聲慘叫聲陡然響起。
黃昏下殘陽拖著尾巴,天色暗沉,似乎將有風暴來襲。
心情若好,陰天也是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