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淪為幫凶
日落西沉,傍晚時分,茯苓收到了劉華妃派人送來的信函,隨即依約前往太清宮。
在宮中呆的久了人也變得精明多了,剛邁進太清宮,茯苓便敏銳察覺出氣氛不尋常,卻還是謙卑有禮的請安,“華妃娘娘萬福!”
晚膳後宮女們端來水果茶點,劉華妃專注地品嚐著剝好的石榴子,吃得津津有味,忽然兀自抬頭明媚的衝她一笑,“賜座,孝昌你知不知道今日本宮召你來所為何事?”
“孝昌不知,請娘娘明示。”茯苓從她那陰陽怪氣的表情大略猜出絕不是什麽好事,聲音頗為沉重回答。
眼神示意侍奉左右的宮婢退下,劉華妃從袖子間取出一個冊子扔到桌子上,拔高聲調說,“你自己好好看吧。”
“十月十五日,忠義侯夜訪太子府,與一名叫綺玉的女子並肩出府,臨拜別時太子、鄂王、光王出門相送。次日,太子設宴,邀吏部、兵部幾位官員過府,忠義侯與綺玉同在應邀之列。十七日,忠義侯招募街邊乞丐,秘密練兵……”這是一本記載太子等人同穀天祈來往的冊子,事無巨細。茯苓看後心裏像掀起了滔天巨浪,滿是驚訝和疑問,卻還是裝作絲毫不懂的模樣,“孝昌不懂娘娘的意思!”
“這世上有太多人想嫁自己心愛的人,卻被迫勞燕分飛。明明心愛的人就在身邊,卻無法表達,這種滋味不好受吧?”將她的手上的動作不動聲色地看在眼裏,劉華妃眉開眼笑地說出所探得的結果,“這幾日,我派人到潞州打探,竟探出你與忠義侯的辛酸往事,聽者傷心聞者落淚呐。想他穀府本是潞州富足的大戶,十多年前為了你們母女竟落得妻離子散被人滅門,現在連穀府惟一的獨苗也難活命,孝昌公主於心何忍?”
茯苓曉得她是故意說這些話來撩撥她,可心卻不由自主地亂了起來,不知不覺被她主導了情緒。她從座位上起身後退了幾步,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極力保持著一副雲淡風輕的表情,“生死有命,富貴在天。既然娘娘也知道那些是往事,現在自然與孝昌無關了。”
劉華妃略帶警告的抬了抬眼,狡黠一笑,毫不掩飾自己的企圖,“孝昌,若是真的無關,本宮還會費心找你來嗎?明人不說暗話,本宮就不賣關子了,宮中飛鴉一事不知惠妃使了什麽陰招,竟讓皇上懷疑起本宮。皇上雖然閉口不談,卻再也沒來過本宮這裏。是本宮做的本宮自然擔著,可若不是絕不忍氣吞聲替人背黑鍋。本宮想讓你幫忙還擊!”
“孝昌愚鈍,怕辦砸了娘娘交代的差事有負重托,還望娘娘另找得力助手。”茯苓倔強的做出選擇,嘴巴抿得死緊,故作不知地歎息。
劉華妃無所謂的笑了笑,眼底的寒洌隻增不減,“此刻忠義侯的命就在本宮手裏,捏死他如同捏死一隻螞蟻。孝昌,你真的不管不顧了嗎?”
“這與他有什麽關係?”茯苓好一陣心驚肉跳,恍然間,腳底一絆,重心頓失,剛才的鎮定蕩然無存,不解地望著她。
“這份冊子若是明日早朝由哪位大臣呈遞給皇上,皇上素來忌諱會太子同朝中重臣來往過密。忠義侯這邊與太子交好,那邊卻在暗自操練兵馬。孝昌,你那麽聰明猜猜皇上會如何想?”劉華妃嘴角勾起一抹弧線,不著痕跡的打擊她。
“收留乞丐那是善舉,練武也隻是強身健體,娘娘單單憑這點便暗指忠義侯謀反,會不會太武斷了?”茯苓身體有些僵硬起來,訥訥辯駁,眼底有一抹隱忍的怒氣和窘迫,說出的話卻擲地有聲。
“武斷?”劉華妃不屑一笑,略帶深意的看了她一眼,接著說,“難道你真的天真以為皇上對他一點芥蒂都沒有,如果全無芥蒂,為何隻封了他一個有名無權的虛銜?”
“這些消息華妃娘娘能收到,惠妃娘娘自然也能收到,為何我要舍近求遠尋求您的幫助?直接求助惠妃娘娘不是更好?”穩了穩翻騰的心緒,茯苓直言不諱地反駁。
劉華妃眼神忽然變得銳利起來,語重心長的說,“公主好糊塗!惠妃巴不得整垮太子一黨,她若知道不落井下石已是不錯,豈會幫你?你若想保忠義侯周全隻有跟我合作。”
“你憑什麽讓我信你?”想起穀天祈,茯苓心頭更亂了,幾乎完全放棄抵抗,癡癡地問。
劉華妃曉得她心念已動,語氣變得輕緩起來,“就憑一條,天下沒有永遠的朋友,也沒有永遠的敵人。”
“你想讓我怎麽做?”茯苓語氣萬般沉重,卻問得很篤定。
劉華妃狹長的眸子散發著幽深難測的光芒,彷如正在獵捕獵物的猛獸,露出奸計得逞的微笑道,“惠妃最緊張她的兒女,你隻要將這包藥放進太華公主的膳食裏,剩下的事情交給本宮就好了。你隻有一天的時間考慮,據我所知明日這個時候惠妃便能收到信,到時候就算本宮有心救忠義侯也有心無力了。”
“這是什麽藥?”不去接她遞來的那包藥,茯苓定定地望著她問。
劉華妃眼裏的笑容越發明豔,肯定地說道,“不該問的還是不知道為好。本宮向你保證,這藥絕不致命。”
茯苓多想撕下那張越來越得意的笑臉,卻隻能認命接過那包藥,回未央宮的路上,她任憑風打著臉頰木然地邁著步子,任由過往如針般紮在心頭。
“公主,你怎麽了,是不是哪裏不舒服?”綠萼站在未央宮的門口四處張望,見到她的身影連忙衝上去扶住她,關切的問。
看得出,綠萼真的很關心自己。茯苓回來得稍遲了些,她便守在門前焦急地等她歸來。隻是她心裏的話無法跟她訴說,隻有不太領情地隨她進屋,不曾開口說話。
這一夜十分漫長,卻又格外的短暫。不想綠萼擔心,茯苓早早熄了燈睡下,卻幾乎一夜未合眼,漫長因她一夜無眠,短暫因為天一亮她便要做出選擇。
糾結時,竹林便是她排憂解難的好去處。讓人搬來一架鳳琴,茯苓一邊撥弄琴弦,一邊低低哼唱著sara的《配角》:
背對背的夜好長,對自己撒謊來原諒你的謊。你要的懂事好難,隻能夠假裝來放任你的狂。是我太傻太傷感還是你太累太習慣?我們的愛那麽傷又舍不得放,甘願變成配角困在愛你的牢。如果不想一起到老,何必煎熬著不放掉?扮演你的配角,背叛我的驕傲。恨我忘不了,對自己說還好。
伴著眼淚的晚餐,一個人吃完天亮說晚安。我們越走越遙遠,為你變瘦的臉你都沒發覺。是我太傻太傷感還是你太累太習慣?我們的愛那麽傷又舍不得放,甘願變成配角困在愛你的牢。如果不想一起到老,何必煎熬著不放掉?扮演你的配角,背叛我的驕傲。恨我忘不了,對自己說還好。
身後的咯吱響聲,打斷了她的彈唱。茯苓倏然回頭,卻見穀天祈正立在她身後側臉輪廓完美無缺,薄薄的嘴唇抿成了一條直線。被他看到她脆弱的一麵,她心裏一驚,控製得還算好神情上並沒露出一絲慌亂,裝作若無其事漫不經心地道,“綺玉姑娘的傷勢怎麽樣了?”
“綺玉福大命大,總算有驚無險。”穀天祈的聲音似乎平靜無波,卻不難聽出那壓抑著的憤怒,兩人之間的僵硬並未解除。
一瞬間,茯苓的心突然像被一隻無形的手揪緊,痛楚從心尖擴大到整個胸腔,紅潤的唇瓣溢出了淺淺的微笑,眼神卻淡漠離散,“你的紅顏知己受傷,你不在府裏呆著,還賴在我這裏做什麽?”
“依例行事。”穀天祈不帶一絲感情的說。雖然他很想走近一步拂去她眼裏的淚水,想到她那些卑鄙的行為腳步直直的停住了。
讓你陪我你就這麽委屈嗎?茯苓暗想,心裏掀起了滔天的憤怒,手不自覺地攥成了拳頭。與他對視片刻後,手一鬆,疏離而有禮的說,“那忠義侯請回吧,本宮今日想靜一靜不用你陪。”
欠什麽別欠恩情,動什麽別動感情,欠的總要還的,而往往這還債的使命要背負一生、糾纏一生。
穀天祈有些詫異的望著她,覺得今日她有些不對勁的地方,腳步遲遲不願挪動,許久才轉身離去。
“等一等!”茯苓想起了什麽,出聲製止。
就知道她沒這麽好心,穀天祈鄙夷的一笑,百感交集地望著她,寒聲道,“公主還有什麽事?”
“幫我看看這包藥的成份是什麽?”茯苓從腰包裏掏出昨日從劉華妃那裏得來的藥,遞給他。
穀天祈嗅了嗅之後,表情大變,“公主用這藥做什麽?”
“你隻需要告訴我這包藥有什麽後果,別的不必多問!”茯苓心漏了一跳,仍裝做毫不在意地說。
“這藥是由火麻仁、商路研磨而成,會導致腹瀉脫水。”穀天祈欲言又止,“這兩味藥味重,雖然聞得不是很真切,但我好像聞到君影草的味道。”
“君影草是什麽?”茯苓疑惑地問,屏氣凝神靜待他的回答。
“君影草又稱風鈴草,開著白色的鈴鐺狀花朵,異常嬌豔,偶爾會結出橘紅色的果實。君影草雖美卻含有毒,特別是葉子,甚至是它上麵的露水都含有劇毒。人若是付永華麵部潮紅有紅斑,緊張易怒頭疼惡心胃痛嘔吐,出現幻覺,心跳減慢心力衰竭,輕則昏迷,重則立即死亡。”穀天祈一五一十將毒性說個清楚,心裏始終沉甸甸的。
“那它有沒有解藥?”茯苓震驚他表情的陡然轉變,呼吸有些急促的追問。
穀天祈諱莫如深低聲道,“這種君影草多生長在深穀之中,尋常人很難采到,一般沒有解藥。依我看,這包藥裏若有君影草,分量也不會太大。如果用藥不超過這包藥粉的一半,最多致人昏迷三五天,服用一些解毒藥劑便可康複。但若是多過一半,性命堪虞。這包藥粉你是從何處得來的?”
“等你有資格問我時再問吧。”聽他這麽一說,茯苓懸著的心總算放了下來,言語間又冷嘲熱諷起來,隨即耳提麵命加了幾句,“忠義侯若是不戀權勢,還是潔身自好為好。千萬別因一時肆意落人口實,招致反叛罪名。”
“你這話什麽意思?”知她話中有話,穀天祈雙眉緊蹙反問。
茯苓不想他擔心,竭力維持著臉上的笑容,“沒什麽意思,就是提醒忠義侯行事要當心,莫給人亂嚼舌頭的機會,建議貴府操練乞丐習武鍛煉身體之事馬上停止。”
“你派人監督我?你是不是要害死綺玉才肯罷手?”穀天祈眼神銳利如電。
茯苓斬釘截鐵的笑道,仿佛聽到最好笑的笑話,“我沒有那麽無聊,再說那個小丫頭的命根本不在我手裏,我想殺她很難,有勞忠義侯回去替我查看一下她的傷口。好自為之,恕不遠送。”
“你變了,以前的你有一種高傲的善良,而你現在變得冷情肮髒。”穀天祈眉頭緊鎖失望的說,雙眸發出懾人的光芒,頭也不回頭的走了。
他轉身瞬間,茯苓的眼淚,不爭氣地滑落。淚水越流越多,眼前漸漸模糊,再也看不清那個遠去的身影。
若是一成不變,若是一無所知,你是寒醫,我還是那個簡簡單單的茯苓,該多好!偏偏,不知情拚了命的想猜透隱藏的秘密,如果不執著那些辛秘之事,快樂會不會繼續?茯苓仰頭,眼淚在眼眶裏打轉。流出的淚水回不去,人生的路也無回頭的餘地。
西風透過窗縫吹進屋中,她的眼前漸漸恢複了清明,心裏的信念也越來越堅定。窗外竹林裏又有片片竹葉飄落,有些感情、生命也要隨著斑駁的落葉埋藏在這個冬季,化為肥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