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故人求醫

  幾日下來,寒衣島的環境與格局茯苓已大略弄清楚,島上的人雖然不少,卻都安分守己,沒特殊原因不會擅離職守,也因此島上總是冷冷清清的。


  整理好藥方,閑來無事。茯苓躺在樹蔭下看醫書,她對書中草藥的介紹一點興趣也沒有,她感興趣的不過是是著者如探險般的遊曆經曆。這三天來,她過得十分愜意,關鍵因素是整蠱專家穀天祈閉館煉製解藥,沒空折磨她。雖然快樂的日子總是很短暫,但對於她這種既來之則安之的人來說還是一種偷閑。


  七月份的天氣雖然稍稍轉涼,難當她體內燥熱的毒氣,才看了一會便已覺得氣滯不順。茯苓吸了口杯子裏的綠豆冰,甜絲絲涼涼的,心中的燥熱全消。


  多虧了這三天的偷閑,她才能將寒衣島每個角落都走了一遍,就連瀑布後麵隱蔽的寒冰潭也難逃她的法眼。


  茯苓愜意的含了一口碎冰西瓜汁,咯嘣咯嘣的嚼著冰碴,心裏盤算著穀天祈若是知道她進了寒冰潭會有什麽反應。聽島上的人說,寒冰潭是禁地,沒有穀天祈的命令不可隨便進出。雖然明知道忤逆他不會有什麽好果子吃,可是忤逆他的快意讓她莫名的滿足。


  “看來這幾日你過得很愜意。”突然,一個高大的身影蹲了下來,俯身端起她的左手側的碟子。盤底放著一層碎冰,間歇排列幾根蘿卜條,最上一層由通透的生魚片一片連一片排成,看起來精致可口。


  “還好。”茯苓不急不慢的坐起來,出奇的淡定,被他逮個正著的刺激感也不錯。


  “你很聰明,懂得利用寒冰潭冰鎮食物。”穀天祈不露聲色的笑著說。


  茯苓捏起一片生魚片,蘸了一下用生薑汁、白醋、砂糖調製而成的醬汁,放進嘴裏,閉目感受這美味佳肴。她也不清楚自己為什麽會做這些,用的時候這些想法就會一下子湧出來,就像本能一樣。


  穀天祈疑惑的看著她陶醉的樣子,猶豫再三,同她一樣捏起一片蘸醬吃了下去。隨即拿起了第二片,察覺到身旁的目光,寒聲道:“你好大膽子,誰準許你去的寒冰潭?”


  茯苓一個激靈,都說女人善變,男人更是喜怒無常。前一刻還陶醉的吃著別人的美食,下一刻便義正言辭的想殺人。


  “你以為不說話就能逃過懲罰?我告訴你,在這個島上沒人能忤逆我。”穀天祈用手指撬開她的嘴,將一個灰色的藥丸扔進了她口中,將地上的瓶瓶罐罐踢得粉碎。


  “咕咕——”茯苓隻覺得腹中如萬馬奔騰,響聲如雷。卑鄙,竟然下瀉藥。這個臭男人,除了會往她嘴裏丟一些亂七八糟的毒藥,還會什麽?隻可惜,此時她有心無力,隻好強忍著腹痛感尋找遮蔽處解決個人問題。


  “都下去!”穀天祈帶著怒氣回到房間,怒氣波及到擎天閣內的下人。這次怒氣來得很微妙,他甚至不知道因何而起。


  是我太放任他了嗎?穀天祈神色凝重,隱在長睫底下的冷光迸現,“他闖進了禁區,而我僅僅對他下了瀉藥以示懲罰。”


  “少爺,唐門唐四翰前來求醫。”容不得他多想,陸英已恭敬的乘上拜帖。


  “唐四翰?他得了什麽病?” 穀天祈投射出淩厲的眸光,玩弄著手中的拜帖。


  “聽說是前來求主子幫忙解情毒。”


  “唐門自稱解毒能力無人能及,不醫。” 穀天祈薄唇哼出冷嘲,手中的拜帖劃了一道完美的曲線落在地上,反手搭在陸英的手腕處,繼而從懷裏掏出藥瓶取出一粒放入他口中,“你中了唐門的錐心蟲。”


  “主子不是已查到那毒是唐門。。。”陸英話未說完,便被打斷。


  “不醫就是不醫,還不出去。”一聲獅子吼傳來,震落了屋頂的層層灰塵。穀天祈憶起當年中毒時曾千裏迢迢到唐門求醫,結果被不救與唐門無關之人的理由拒之門外之事。


  陸英本就躊躇不定,這一吼擊散了他所有的猶豫,脫口而出,“他手上有少爺想要的五破散秘方。”


  “真可笑,小小的情毒便難倒了江湖上以製毒名聞天下的唐門。”微眯的雙眸銳利的鷹目,穀天祈濃眉微挑,眸底閃過異芒,“帶他到廳堂。”


  “你就是名震江湖的寒醫?”唐四翰見廳堂主座上的斜窩軟榻之人訝異,年紀不過二十多歲,那冷峻的麵容又確與江湖傳聞相仿。


  “原來是你!唐門近年來解毒能力減弱,就連禮數也越發不周全了,不禁求醫拜會基本的禮節全忘了,竟還在拜帖上下錐心蟲之毒。” 穀天祈譏諷道,眼眸裏充斥著不屑。


  “唐四也沒想到江湖上響當當的寒醫這麽小肚雞腸,下毒隻是想驗證一下寒醫是否是浪得虛名。多有冒犯,還望恕在下唐突。不過看寒醫你剛剛的反應似乎認識在下,難道這就是寒醫對故人禮數周到的待客之道?” 唐四翰反唇相譏,絲毫不為他的霸道與壓迫感所動。


  “說是故人不如說是仇人!唐兄貴人多忘事,是否忘了數年前曾對跪在唐門門口的小男孩下了唐門食心蟲之毒?”穀天祈滿眼的痛惜。


  “陳年舊事在下早已不記得了。”唐四翰笑得雲淡風清。


  “你不記得,我可是記得清清楚楚,食心蟲咬噬心口的那種痛我至死難忘。” 穀天祈嘴角若有若無的譏笑忽然一收,一瞬間竟生出幾分肅色,氣勢凜然,目露凶光,凶惡的表情瞬間即逝,臉上又浮起淡淡的嘲諷,“不過如果深究起來,我還得感謝你,若不是你在我身上下了食心蟲,吸掉毒入心髒的劇毒,恐怕世上根本不會有什麽寒醫。”


  “這麽說來我還是寒醫的救命恩人呢,看來救命恩人的麵子寒醫不可能不給。” 唐四翰訕訕地笑了笑,麵色有些僵硬。


  “素聞無心公子無情無心,居然求在下解情毒,真是稀奇。” 穀天祈的嘴角緩緩滑出一抹讓人難以察覺的奸笑。


  “你!”一句話迅速地在唐四翰心中揚起了一陣酸楚,胸口像插了一把利刃,痛得無法呼吸。這世上怎會真的有無心之人?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他又怎會例外。 繼而恬然一笑,“讓寒醫見笑了,世人皆有七情六欲,唐四隻是一介武夫,又怎會例外呢?”


  “唐兄,我不想跟你做口舌之爭,你別忘了今日是你有求於我,我勸你最好拿出點誠意來,否則小弟我隻能待客不周送客了。”穀天祈冷眼旁觀道。


  “如果你能出島為月落醫治情毒,唐四自會感恩圖報,奉上一份大禮,拜為上賓。倘若隻是浪得虛名,也不配唐四的敬仰。” 唐四翰望著他,眼神中湧動著複雜的情緒。


  “說的好,五破散這種秘藥的配方都能拱手相讓,看來中情毒之人對你十分重要。我還是提醒你一句,不要耍什麽花樣,休想在五破散的秘方中動手腳。” 穀天祈淡笑,他一如既往的沒有悲天憫人的胸懷。


  “聽說寒醫有三不醫,第一不醫女人,第二不醫窮人,第三不醫無用之人。既然想讓寒醫醫治在下,又豈能讓自己失去價值?” 唐四翰雖然話說的很隨意,神態卻無不透露出不甚鎮定。


  “除了五破散的秘方,我還想要唐門記錄的萬毒譜。”


  “寒醫胃口好似太大了點,這個…恕唐四無法達成。”


  “怎麽不願意?”穀天祈微笑的臉立刻寒了下來,“情毒的毒性霸道,一旦沾染便立刻毒入五髒六腑,不動情則罷,倘若動情動怒,輕則吐血,重則癲狂,直至心脈耗損而亡。”


  “不是唐四不願意,而是萬毒譜早在二十年前已經被盜,至今下落不明。”


  “二十年前?怎麽回事?”


  “說起來這是唐門的家醜。我聽我爹說,當年萬毒譜被唐門一個丫鬟私自攜帶,知情的人大都被滅口,無法追查。唐門自覺有失顏麵,故至此未向外透露半分。”


  “萬毒譜上可否記載生不如死這種毒藥?”穀天祈端著茶杯的手竟微微顫抖,茶水順著杯子一滴一滴的滴在地上,在靜靜的大廳中啪啪作響,平增了一份緊迫感。


  “這個唐四就不清楚了。如果寒醫覺得五破散的分量還不夠,可以換一樣東西索酬,隻要唐四力所能及。”


  “你雖然沒有萬毒譜,卻也提供了這麽重要的線索,禮尚往來,在下自然也應會送你一份厚禮。如果我施的毒你能解,在下自當出島替你在乎之人解情毒。”失望、疑惑焦慮情緒迅速被替代,穀天祈的臉又恢複了以往的表情。


  “一言為定。”唐四翰有些竊喜,事情竟然出奇的順利,看來寒醫並不像江湖上傳聞的那樣不近人情。


  “陸英,將茯苓帶到前廳來。”穀天祈冷笑的望著他欣喜的模樣,哼,戲弄一個人,並非一定要戲弄他本人,將他的痛苦轉嫁在別人身上才是最盡興的遊戲。


  “少爺。”陸英素來恭敬的語氣,多了一絲嗔怒。


  “還不快去。”淡漠的語氣,充滿了警告,穀天祈盯著他不情願的表情沉思。自從十一年前救了他,他很少越僭,看來茯苓對他的影響不小。


  “找我什麽事?”一個低沉的聲音在門口響起,打破了一室的沉靜。見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茯苓頓生了股不好的預感。


  話音剛落,一團黑漆漆的藥丸已被吞下肚。


  “什麽東西?”喉嚨處立刻傳來撕裂的痛意,她努力控製著僵硬的四肢,忍住慌張,緩緩靠門框站直身軀。


  “我配置的生不如死。一來可以試驗唐兄的解毒手段,二來這也是你私闖寒冰潭的代價。”穀天祈刻意的避開她的飽含責備的目光,轉向唐四翰,輕輕巧巧的說,“唐兄,請。【生不如死】四十八個時辰斃命。”


  唐四翰順著他遠去的背影看過去,眉頭緊擰,臉上的表情這一瞬間從錯愕到憤怒,“二十四個時辰,那月落?”


  “至於何時動身,那要看唐兄的能力。我相信偌大的唐門,縱使解不了情毒也必可以延緩其發作。與其將時間浪費在無謂的抗議上,不如著手想解毒之法。”


  片刻後,唐四翰的神態漸漸恢複平靜:傳言果然沒錯,這男人是不能惹的,他笑比他不笑跟可怕。


  茯苓鬆開抓著門框的雙手,頹廢的錐在在門檻,長長地指甲折了好幾處,天知道,她需要多耐力才能不在他走過之前倒下。


  他再一次踐踏了她的傲骨,將她淪落為與人鬥法的工具。但她不會哭更不會鬧,沒有求情,更沒有控訴,因為這些在一個無情的人眼中根本就一文不值。


  就在她倒下的瞬間,唐四翰旋身上前,一隻手將她瘦弱的身軀勾在懷裏,另一隻手準確的搭在他腕上的脈搏。


  “你是女兒身?”唐四翰驚訝的問。


  “恩。”茯苓伸手想要推開他的肩膀,掙紮了下,無力的靠在他的懷裏。


  “他不知道?”唐四翰望著懷中奄奄一息的佳人,嘴角掛起一絲笑,寒醫啊寒醫,你的三不醫政策早已破在一個女子手上卻還不知情,冷傲的你將情何以堪?


  “唐公子,求你別羅裏羅嗦了,趕快看看茯苓怎樣了吧!”陸英拭擦著茯苓嘴角不斷吐出的黑血,焦急的催促。


  她的房間在哪?唐四翰意識到這裏不是一個診病的好地方,問清了她的住處,抱起她施展輕功飛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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