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惡質男人

  臭男人……茯苓在心裏詛咒了他上千遍,腹部傳來的痛楚使她根本直不起腰來,稍稍吸氣便會牽動更猛烈的痛感,冷汗早已布滿了額頭。


  “主子,茯苓這麽痛,你要不要替他把脈看看?”陸英遞上一杯涼茶消暑,趁機替她求情。


  “死不了。”穀天祈用筷子敲了下碗沿,不冷不熱的說,清脆的瓷器聲在空氣中回蕩。


  她冷笑,就知道他不會浪費時間在一個命不久矣的人身上。這樣也好,至少不用擔心女子的身份被戳穿。


  陸英見他繼續用膳,知道瓷器的脆響是一種示警,也不敢再造次失望的離去。


  “收拾好飯菜,你也下去用餐吧,我可不想被人說成虐待人的主子。”穀天祈將碗筷推到桌邊,重新坐回書桌前閱讀醫書。


  “不用人說你就是一個十足的虐待狂。”茯苓在心中暗暗接話,握著筷子的手,用力到指節泛白,豆大的汗珠順著發絲落下,強忍住高喊的欲望,想迅速的逃離這魔鬼的轄區。


  “不用這麽著急,我們寒衣島向來都會多做一些飯菜,你肯定能吃飽的。”穀天祈扭頭斜視睨著她的舉動,惡質的牽絆她,還故意在吃飽兩個字上加重語氣。


  忍住,她倒抽了一口涼氣,跟這種惡質男人較量沒什麽益處,隻會激起心中的怒氣,便緩緩地邁出穀天祈居住的擎天閣。


  “吱嘎”,有人推門進來,茯苓趴在床邊用茶壺頂著腹部,掙紮著身子向門口望去,竟然是在廚房有過幾麵之緣的馬大娘。


  “茯苓,我給你送了午餐,還很熱乎,你過來吃點。”馬大娘將飯菜在桌子上擺好,幾步蓮花碎步走到了她身旁。


  “謝謝你,馬大娘,我還不餓。”茯苓虛弱的喘著氣回答。


  “多少吃一點,才有氣力熬過去。說也奇怪,少爺以前雖然脾氣古怪卻從沒找過無辜的人做藥人,一般都是些惡霸奸邪之徒。茯苓,你是不是有什麽地方得罪了他?”馬大娘端著補粥,一勺一勺的喂她,疼愛之情自不必說。


  “不知道。”茯苓痛的連說話的力氣都提不起來。


  “茯苓,你在不?”幾聲叩門聲之後,門外響起一個熟悉男聲。


  “在,痛得不行了,幾乎吃不下飯。什麽事?”馬大娘起身開門,一看是陸英,止不住的抱怨,眼睛裏溢出了淚花。


  “主子……主子要她試藥。”陸英低著頭喏諾的說。


  “啊?”馬大娘愣在原地,唏噓不已。


  茯苓機械的研磨,將大部分的重量靠在書桌上,臉色白的嚇人。


  “將這些藥方整理一下編纂成冊。”穀天祈從書桌裏取出厚厚一疊藥方,遞到她麵前。每一次采藥回來,他都會收集很多藥方,有些藥方早已陳舊不堪,每次修複這些藥方都要花去他很多時間。


  茯苓下意識的掃了一眼,藥方上的筆跡淩亂,難以辨認,不禁皺起了眉頭。


  “瞧你這一身儒生裝扮,該不是銀樣蠟槍頭,你根本就是草包一個不識字吧?”穀天祈尖刻的笑著,聲音都變了調。


  “誰不識字了。“她迅速的從他手中抽出藥方,取過來筆墨紙硯,坐在一旁整理了起來。


  不多時,一盞茶遞到她眼前,她正要道謝,卻被那白瓷杯中的茶水淋了一身,整理好的藥方全被打濕了。順著那隻手向上看去,她毫不意外的看到一雙幽邃的黑眸,雙眸正似笑非笑的凝視著她。


  “握筆的基本姿勢都不對,字跡亂而無力,足見得你胸無點墨。”穀天祈悠哉的評論完,大步流星的邁回自己的座位。


  聞言,茯苓並不服氣,拿起筆重新抄了一遍,軟軟的筆尖像一個淘氣的孩子故意搗亂,說不清心中是怎麽一種感覺,明明覺得自己會寫字,卻不會用毛筆寫字。她望著他那正靈活地書寫的毛筆,用心的觀摩,黃昏溫柔的暮光從窗台投射在他身上,為他加上一層柔和的光,似乎古銅色的俊逸臉龐也不那麽淩厲了。


  穀天祈感覺她的目光此時焦距在他身上,竟然覺得莫名的緊張,握筆的手也有些微顫,連他也不清楚為什麽會在茶水裏放解藥幫她解毒,自己不是明明喜歡看別人痛苦的嗎?

  在想什麽啊,笨蛋,茯苓懊惱的掐了一下自己,終於收起了發散的思維。奮戰了一個多時辰,她才掌握了些許技巧,字跡也漸漸端正了起來。等到雙肩處有些酸痛,伸懶腰的時候,她才發現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難以抑製的痛楚消失了,腹部也不再有火燒火燎的灼熱感。她抬眼向正襟危坐的男子望去,一臉嚴厲,立刻打消了心中的揣測。不會是他,也許隻是藥效過了。


  “服下這瓶藥。”穀天祈拋開心中糾結的情緒,從懷中掏出一瓶藥放在桌角,惡魔就是惡魔,不願也不配做善人。


  “哼!”茯苓冷哼了一聲,抓起瓷瓶一飲而盡,更加肯定剛剛不是這沒心沒肺的男人解的毒,他從來隻會變著法得折磨她。


  “把你的被褥搬到我臥房,我要研究血泊的毒性。”穀天祈語氣更是若平常寒了幾分。


  她不反駁,因為知道反駁根本沒有用,何必白費力氣,恬靜的閃了出去,回房抱來被褥鋪在臥房的另一邊,與他的床榻遙遙相望。


  夜幕降臨,茯苓默默的靠著牆躺下,從腰間取出一顆方糖,含在嘴裏。淡淡的甜味,卻在她的心頭暈開了花。這是她去廚房送碗碟時,馬大娘偷偷塞給她的。


  “如果忍不了,跪著挪過來拿解藥。”穀天祈揚起手中的藥瓶放在床頭,指尖射出銀針打滅房間的燭火。


  唔——茯苓蜷縮成一團,嚶嚀出聲,艱難的承受腹中的翻江倒海,口中咬著的棉被浸上斑斑血跡。忍耐,一定要忍著痛,她知道黑暗中那雙眸子正緊緊的盯著她,她不能給他任何折斷自尊的機會。


  夜深露重,露水打在雕花的窗欞上,發出“劈啪”的微響。留下一個個水漬。


  她裹緊了被子,渾身越發寒了起來,身體裏的血液卻在沸騰的燥動著。一時之間,眩暈、眼澀、全身骨頭發痛、頭重如鐵,各種症狀齊齊的湧了上來。將手腕填進嘴裏,狠狠的咬著,以痛止痛,此時她的額頭源源不絕的滲著血水。


  血泊,毒如其名,周身滲出的血水,就像倒在片血泊之中。活就要活得有骨氣,她知道這樣會活得很艱辛,但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房間安靜的出奇,黑夜中,兩個各懷心事的人輾轉反側。


  穀天祈翻了個身,斟酌著怎麽和這個瘋狂的藥人搭話。一方麵他希望他匍匐在地卑微的求解藥,那樣他便能將他那份尊嚴與傲氣碾在腳下,一方麵又不得不為他的傲氣與堅韌折服,他讓他想起多年前的痛恨的自己。


  那時他七歲,卻中了天下最惡毒的毒【生不如死】,每當夜幕降臨,他便如發狂的野獸狂躁的噬咬著身邊一切的東西,穿心的痛,爆裂的頭,都讓他無法遏製心中的殘暴。他想自殺結束這一切,卻誤殺了來搶匕首的楠叔,那個帶著他一起逃生的人。他恨自己當時的沒理智,多年的痛黏在心頭,隻有在踐踏別人的傲骨時尋求一點點解脫。


  活著,一定要活著,不能這麽糊裏糊塗的死掉,茯苓一遍一遍的提醒著自己,抵製心中軟弱的想法。她試著調整呼吸,緩解因疼痛戰栗而強迫拉伸筋和肌肉的痛意,喃喃的哼著不成曲調的曲子,“


  當我和世界不一樣,那就讓我不一樣


  堅持對我來說就是以剛克剛

  我如果對自己不行

  如果對自己說謊


  即使別人原諒

  我也不能原諒

  最美的願望

  一定最瘋狂

  我就是我自己的神

  在我活的地方

  我和我最後的倔強

  握緊雙手絕對不放

  下一站是不是天堂

  就算失望不能絕望

  我和我驕傲的倔強

  我在風中大聲的唱

  這一次為自己瘋狂

  就這一次我和我的倔強

  對愛我的人別緊張

  我的固執很善良


  我的手越肮髒眼神越是發光

  你不在乎我的過往

  看到了我的翅膀

  你說被火燒過

  才能出現鳳凰

  逆風的方向


  更適合飛翔


  我不怕千萬人阻擋

  隻怕自己投降


  我和我最後的倔強

  握緊雙手絕對不放

  “你不在乎我的過往,看到了我的翅膀,你說被火燒過,才能出現鳳凰,逆風的方向,更適合飛翔。”穀天祈在心底默念著這幾句,震撼不已。這幾句不就是自己多年來隱藏在心底最希冀的想法嗎?踐踏別人的傲骨,不過是為了佐證人性的軟弱,以尋求心靈上的解脫。真會有人不在乎一個人殘忍的過往嗎?

  一滴淚順著臉頰落在枕邊,穀天祈抹了抹眼淚,自嘲,有多少年沒有流過淚,他差點忘了還會流淚,軟肋就是軟肋,匿藏得再好,這麽幾句話便已擊垮。


  收拾好心緒,他踱向房間的另一個角落,皺緊了眉頭,嘴巴張了又閉,最後才說:“我隻是不想你影響我休息。”


  茯苓隻覺得一顆藥丸被強塞進嘴裏,接在後背傳來一股熱意,癢癢的,暖暖的,就像陰雨綿綿乍晴時散落的陽光,舒服的想睡去,漸漸地眼前開始變得模糊,淡了。


  備注:為了應景,節選了歌詞,五 月 天 的【倔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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