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離人怎挽
蘇木一臉茫然地怔在原地。
安夜明不疾不徐地朝她走過來,外套挎在臂彎裏,眼神淡和。
雖然不知道來人何意,也不能當做沒看見吧,何況隊友已經拋棄她……
何況,安夜明從來沒有表現出任何的惡意,隻是,似乎是俞斯言體到過他,說過讓自己……潔身自好一點。
嗯對,潔身自好一點,離別的男性遠一點。
她嘴角自然的浮起淺淺的笑意,迎上他坦誠溫和的視線,不知道為什麽,此時的安夜明,給她的感覺,卻比往常少了些桀驁不羈,多了些沉斂平和。
心裏覺著奇怪,見他不說話,她開口,
“怎麽了?有事嗎?”
“我們這關係還需要有事才能找嗎?沒事就不可以找你?”他淡淡地笑著,半開玩笑說道。
“呃……也不是不可以。”
隻是沒什麽事,這樣單純找人實在說不通。不過卻對應他一向的作風。
他笑了笑,不置可否。提議道,
“要不要去那邊說話?”他抬手指了指對麵的長椅。
有些奇怪,他平時應該是不會這樣詢問意見,理應是雷厲風行的把她逮住往那邊走。
蘇木有些郝然,感到自己的想法覺得有些可笑。
“過來。”他已經抬步走過去,回頭輕輕喊。
真是越來越摸不透這個人。
她搖頭,心不在焉地過馬路,朝那邊走去。
“小心!”聽到聲音時安夜明已經把她攬進懷裏,抬頭看向已經開過去的黑色轎車,而後低頭看向她,“沒事吧?”
“沒……沒事。”當真是嚇到了,她聲音有些顫抖。
“你走路都不看路的嗎?”
蘇木尷尬地笑了笑,小心的從他懷裏掙脫,走在前麵。
這樣怎麽讓他放心?不過你有俞斯言,他一定會好好護著你,你也不會像木晴那樣,除了我這個沒用的哥哥,再無其他。
他嘴角浮起抹不易察覺的苦笑,清了清眸光。
隻是,一切都還沒開始,怎麽就快要結束了呢?抬頭看了看難得的霞光,黃昏的光影真是悲涼。
兩人一左一右坐在木色的長椅上,柔柔的餘暉漸漸褪去,蘇木斂住呼吸,入冬的霞光真是絢爛。
“對了,安夜明你真的沒事,單純的……無聊來找我?”她側頭問。
安夜明沒有回答她,隻是輕輕道,“我們也有一個多月沒見了呢。”
這一個多月你過得好嗎?終究是沒問出口,他知道女孩一定會回答他,“挺好的。”笑顏燦爛。
在醫院待了一個月,再出來時,明明是什麽都沒有變,卻感到什麽都不是以前的模樣了。
就連你,也有了現在幸福的生活,和俞斯言。安夜明轉頭對上她疑惑的眼神,淡淡笑道,
“我隻是來告別的。”
“別鬧。安夜明。”蘇木忍不住笑道,伸手捋了捋散在耳垂的頭發。
“蘇木,你用的詞可真可愛。”他纖瘦的後背緩緩靠在椅背上,額頭上的碎發遮住眸光,“不過,我沒有鬧。”
即使是病人,也不能無理取鬧的。他苦笑。
“為什麽?”它扶額,沉吟會,平靜地問道,“還有,你去哪裏?”
凡事都有個原因吧。
“如果我告訴你我得了絕症你信嗎?我還是想一個人安靜地死去。畢竟像我這樣無牽無掛……”
“停。安夜明,你也太狠了吧,哪有你這樣詛咒自己的?”她抬眸望向她,有些不滿他突然用這種奇怪的語氣說話。
安夜明抬手掀開遮住眼眸的碎發,微微笑著。
事實是,他得了病是真的,是不是絕症他不知道,想一個人安靜的死去是真的。
無牽無掛……也是真的。
連我都不相信呢。看來,我應該早些去法國的,畢竟沒有牽掛的人,也不會有告別。
他輕輕喟歎出聲,雙臂攤開搭在椅子上,聲音很平緩
“說實話,你是不是一直覺得我這人——有些莫名奇怪?”
“哪有……”蘇木一愣,咳了兩聲,“你讓我說實話,嗯,有時候是這樣的。”
特別是現在,真的很奇怪。
“奇怪才是正常的。”他朗聲笑道,“其實來之前,我就一直考慮是用第一人稱,還是第二人稱來說接下來我要說的故事。”
“所以到現在我還沒決定好,一會說得語無倫次你也要認真聽。”
蘇木楞住,杵在椅子上的手微顫了一下,好一會她點頭。
得到回應,他視線移到遠處的天際,緩緩道,
“我有個妹妹,她叫安木晴,是的,和你一樣,名字裏都有著木,我喜歡叫她木晴或者是晴天,我希望她有個明媚的未來。如果你看了我房間裏那張木質相框裏的人,你就會發現你的眼神和她有多麽像,清冷澄澈,你們都是安靜的女孩。”
他停頓了一下,側頭對上她驚訝的眼眸,“你也就和知道為什麽我一直都這麽,莫名其妙。或者是你所想的,熱情過度。”
蘇木沒有否認,她看著他悲涼的眼神,知道他還沒有說完。
“隻是她,命運就像她的人一樣,安靜的,悲涼的。最後在某一天從醫院裏跑出來,被車,撞死了。”他仰頭看向餘暉褪去的天際,苦楚的笑著。
蘇木捂住嘴,眼裏光影晃動,良久,她緩緩放下手,張了張嘴,卻什麽都沒有說出口。
“不過,我應該,沒有做過什麽讓你困擾的事吧?”
蘇木一愣,點頭又搖頭,急忙說道,“你沒有。”
“那就好。”
這樣兩個人安靜說話的場景他期待了許久。即使可能是最後一次。
蘇木無言,因為她第一次敏感地感受到這個男人那種深深的無力感,不管是為了什麽。
都足夠讓人感到悲戚。
當有個人對你說話不再是他一貫的語調,他的行為不再是一貫的作風,人就該足夠敏感。那一定是有原因的。
“蘇木,你們班上前一陣子來了個轉學生”他嘴角浮起自嘲的笑容,“她叫葉菲菲。”
“你怎麽……知道?”蘇木回過神,側頭,驚詫道。
“如果問我對你有什麽虧欠的事,那一定就是關於葉菲菲了。她是因為我來這學校。”頓了一下,“她也認識木晴,所以,看到我的關注點在你這,所以對你有些好奇。她沒有什麽惡意,抱歉。”
謙和的語氣,她承認有些不習慣,以至於忘了驚訝。
這一切就順理成章了,之前對她的一切疑惑,現在都能得到解釋了。
喜歡一個人,便會惶恐多疑,是女人的天性,卻也是致命的特點。
“沒關係。”
說起來,葉菲菲就這樣為了他在學校待這麽久,卻什麽也沒做,風平浪靜。
知道妒忌多疑給人帶來的瘋狂,她的性格倒是讓自己少了許多麻煩。
蘇木默默地看著一邊神色冷靜的安夜明,微眯眼睛,真心希望她能如願以償。
“我家人讓我去法國,所以我真的是來告別。”他語調輕鬆,卻聽不出來真實。
“啊,你是真的要走。”蘇木低低呢喃著,“我們連一頓飯都沒有一起吃過呢。”
後麵這句話不知道為什麽就這樣說出口了。
大概是真的感到太突然,他的離開,他身上說不出來的變化。
身旁的人怔了怔,隨後傳來低沉輕柔的笑,他伸手按了按太陽穴,懶懶說道,
“記得你說過要請吃飯的,開學第一天。這都一個學期過去了,我不告別,你就一點積極性都沒有?”
“那……現在去吃?”蘇木小心翼翼問,總想最後一次請他吃一頓飯。
最後一次?她心裏一沉,連自己也被他感染了嗎?
“不,不用了,我時間有點趕。”他拒絕,有些沮喪地輕歎一聲,“我還有事。”
“如果下次回來,這頓飯一定向你要回來。”他又道。
如果我能回來,一定。
“好。”不知道說些什麽,她應聲。
她安靜地坐著,雙手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交叉放在雙腿上,他側身湊過來,嘴角勾起個適當的弧度,在她耳邊輕輕說了一句,“不管你答不答應,我要擁抱你一會。”
下一秒他輕拉住她微楞的身子,不由分說地將她攬到懷裏。
蘇木怔住,臉龐靠在他寬厚溫暖的肩膀上,有些怪怪的。
想了想,她緩慢地伸出手,擁住他的後背。
此時,很想給他力所能及的溫暖。
明明隻是去法國,為什麽卻不僅僅是簡單的告別,蘇木有些不解,不知道心裏一陣煩悶從何而來。
最後她看到他清瘦的背影消失在對麵的馬路。
蘇木恍恍惚惚地回到宿舍,不知為何覺得有些煩躁。小依見她一臉索然,猶豫著問,
“沒事吧?”
還想等她回來審問一番的,看她這個模樣,卻是有些奇怪。小依莫名的望著她。
她撫了撫額,聲音淡淡地,“沒事。”
爬上床雙手支撐在後腦勺上,曲著腿,兩眼呆呆地望著牆壁。今天的安夜明,給人說不清楚的感覺。
從開學第一天,安夜明給人的感覺:桀驁不馴,隨性自由,卻也優雅貴胄,偶爾覺得也是孤傲之人。
跟安夜明這樣的人相處,不能說輕鬆,但也不能說不快樂,即使他的行為看起來有些不成章法,但也拿捏精準。
甚至,他知道怎麽做對方不會拒絕,不會感到壓抑。
隻是現在,不知道為什麽會頓感以前他努力表現出來的輕鬆愉悅,再也不透明。
對安木晴這個妹妹,他實在愛的太深。
能感受得到他的執著,甚至帶著一些至死方休。
蘇木按了按太陽穴,真是有些好笑,不太清楚自己為什麽,有些時候對他竟然會覺得稚嫩幼稚。
現在覺得,他的感情和今天看到的眼神一樣深不可測,一樣複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