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浮生辭舊夢(完)
帝缺靜靜聽完哥的故事,終於端起那杯酸澀的苦茶,緩緩飲下。
他:“她的故事裏沒有你。”
哥苦笑:“所以我一直都知道,她的夢裏不會有我。”
帝缺:“那你為何還要守護她。”
哥:“因為,我隻是她的一個美夢。和一個救贖。”
這似乎不算是回答,帝缺卻知道了答案。
他本就知道答案。
隻是很多事,比起心照不宣,更需要知音一吐為快。
哥喝完最後一杯茶,掂了掂茶壺,終究還是會空。他歎了口氣,:“時間到了。”
“嗯?”
畫麵如水波蕩漾,青山融作綠水。
……
“今後,我怕也照顧不了你的生意。一月來你這三次,做個武林夢,一動手就醒,也許真有命中注定一。還是聽老爺子的,回家念書考狀元吧。”
“那您高中之日,可別忘了人。”
“那是自然”
耳邊傳來熟悉的對話,帝缺慢慢睜開眼睛。
陽光正好,帶著溫暖舒服的春風,好像還能聞到桃花的芳香。
這個季節,家鄉的桃花一定開得很美。
簾子被拉開,哥帶著晴朗的笑,對他:“你醒了。”
帝缺揉了揉腦袋,有些頭疼。
哥:“有些夢,真的不那麽有趣。”
帝缺一臉茫然:“嗯?”
一陣風吹起哥的頭發,他在風中淩亂,如夢如幻。
“今的風兒,甚是喧囂。”
帝缺看到身邊有個裝滿水的杯子,拿起來就喝。
“醒來會口渴,那你一定沒做什麽好夢。”
哥一直在嘮嘮叨叨自言自語,他仿佛在等待什麽。
等待帝缺清醒。
“原來是夢啊……”帝缺揉著眼睛,打了一個哈欠。
“嗯……該走了。”哥笑著。
“去哪兒?”
“去創造一個夢想的時代。”哥的笑容,溫暖和煦。
帝缺終於恢複了自己的意識,露出玩世不恭的輕笑,:“走,去實現你的夢。”
“你又怎麽知道,此刻,你不在夢中。”
“我當然不知,我隻知道,這一刻的感受是真實的,那便不應虛度。”
“你還記得我的名字嗎?”
帝缺當然記得,即使是夢,也是清晰的夢:“大路。”
“我叫織夢……”
帝缺道:“讓我們,重拾舊夢。”
黑衣帝缺獨自前行,織夢哥未隨他去,他還有事未盡。
這一夜,藥浴中的雨,如往常一樣被哥細心擦拭清洗。唯一的不同,是哥為她穿上紅裝。
金絲描鳳的紅遮蓋之下,雙目依舊輕瞌。
隻是這一夜的夢,從襲雨逐風觀山河,化作錦羅紅袖蘇幕遮。
哥依舊不敢進入她的夢境。
這一次,他進入了她的身體。
也是在這時,他才知道,她夢境裏的旖旎,一直都是夢境。
一席落紅,終究成了無情之物。
夜幕之下,有人在告別,有人在相遇。
輕扉院中,傳出黑暗的低語。
“像你這樣誠實善良的人,有資格享受公道。”
話的是一名二十來歲的青年人。
在這個時代,二十多歲算不上年輕。江湖中人大多在這個年紀裏嶄露頭角,坊間流傳奇人異事,也多是他們的風流傳。
即使是鄉農士紳,過了弱冠,也足以當家。
就算如此,這句話,還是狂妄了些。
終究不到時候。
連自己的命運都掌握不了,卻妄談公道。
可對麵的老農卻不這麽想,他雙掌緊貼著雙腿,全身繃得筆直僵硬,宛如聽先生訓話的頑童。
貧苦之人,曝日之下勞碌一生,雖然剛過不惑,卻已麵似古虛。
老農聞言,麵色稍變,仍是愁眉不展。
“白少爺,我這孩子是家中最的女兒,幾個哥哥對她寶貝得不行,雖然是泥巴地裏長大的孩子,可打就沒受過什麽委屈。現在被那畜生虜去了,隻怕……”
想到那畜生在鎮子裏的名聲,老農的聲音忽然弱了下去。
被稱為白少爺的青年人懷裏抱著一隻白貓,他輕輕逗弄著貓,也不曾去看那老農一眼。隻是聽到老農聲音頹敗,不禁打斷:“幾了?”
老農起先沒反應過來,一頓才明白,白少爺問他事情發生幾了,道:“娟是昨上午被抓走的。”
“昨上午?為什麽現在才來找我?”白少爺平靜淡然,輕聲呢喃含混不清,像是給懷裏的貓聽的。
可是他的聲音再,也沒人敢不去仔細聽。
“我……昨下午報官去了……”老農之前一直低著頭,此刻偷偷用餘光看了一眼白少爺,生怕他臉上出現不高興的神情。
“遇事報官,你做的也對。不過可惜了,你若早些來,我還能還你一個周全的女兒。”報官結果如何,不問也知道,否則老農也不會出現在此。
老農聽得心慌,一夜過去,他也不知道女兒還剩幾兩肉。
白少爺沒有下去,但是老農明白他的意思。
他沒有後悔,隻是害怕。怕白少爺責怪他,而不去救她。
其實,在常人眼裏,白少爺和那禽獸,沒什麽區別,都是遊離在律法邊緣的狂徒浪子。
若不是走投無路,何人會來向他求助。
畢竟,這個眉眼清秀的年輕人,看起來人畜無害,卻不知已沾染了多少鮮血。
他怕了。
白少爺看得出,老農在害怕。
無奈的歎氣,而後又平靜的:“你的女兒明日就可以回家了。”
老農先是一驚,卻不敢多言,唯唯諾諾的道謝。此地他也不敢多待,起身便要退步離去。
“這次我能幫你救回女兒,下次呢?惡霸當街擄人,官府都不敢管,你不怕女兒又被抓走?”白少爺聲音淡漠,仿佛著一些無關緊要的閑事,可這簡單幾句話,字字誅心。老農心神未定,身姿傴僂,卻再不敢動。隻有一雙黝黑開裂的手,不斷顫抖。
這些話若是換了別人來,可能還會修飾一下,比如“當街”換成眾目睽睽,恐嚇的效果會更好。白少爺卻不願意這麽做,他不喜歡麻煩別人,隻是有些事,隻能讓當事人做決定。
“你口中的禽獸,是衛家的人吧?是衛勝冕還是衛勝堇?”
這個問題簡單了許多,老農立刻回答:“正是衛勝冕那畜生。”
“你想如何處置他?”
老農本意隻是救出女兒,這個問題從未想過。可是白少爺問起,他腦海中立刻浮現出衛勝冕那囂張跋扈的麵孔和女兒悲痛欲絕的神情,不禁脫口而出:“我要他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