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0章 傷逝
寶玉被人拖出了監牢，外面冰天雪地，到處是一片白茫茫的景象，連天和地也分不開來。
大門外停著一輛馬車，馬車華貴，拉車的是八匹駿馬，個個神采紛揚，鞍轡鮮明。
不是人人都敢用八匹駿馬拉車。只有京城中的各路王爺才配。
「難道說是北靜王，是北靜王救了我出來？」
寶玉心裡暗想著。他還在躑躅，卻被人一把推進了車裡，車門被人在外面扣上了。
車廂里自然是極豪華舒適，鋪著鮮亮簇新的皮毛，當中還放著一個黃銅炭盆。
馬車無聲無息地啟動了。寶玉能聽見駿馬的嘶鳴聲，還能聽見車輪碾壓積雪的聲音。
馬車在大路上跑得飛快，一來是路上行人稀少，二來是行人見了八匹馬拉的大車紛紛躲避。
寶玉坐在車廂里，低著頭，心裡微微有些亂。
他還不能勘破生死，即便是他明悟了，不再為外事所擾，但是他還不能勘破生死。
如果能活著，他還是想活著。
賈府，繁華，十二金釵。
往昔的一幕在腦海中飛速滑過，一如車輪在積雪上輕快地駛過，只留下了些許淡淡的痕迹。
寶玉坐在車裡發怔，林黛玉這個時候已經起身準備繼續南下了。
眾人聽說黛玉昨夜裡吐了血，紛紛過來探視。
黛玉笑著對眾人說道：「不當緊，就是夜裡做了個噩夢，一時心急吐了些許血出來。你們聽紫娟和雪雁說呢。她們兩個向來是最會誇大其詞了。」
眾人見她精神尚好，神采奕奕，也就都放心下來，去忙各自的事情去了。
唯有寶琴卻被黛玉拉住了。眾人都笑說：「你不留我們，單單留寶琴下來，可見你們姐妹要好。」
黛玉笑道：「我倒是想把你們都留著說會子話呢，可是一來這車裡放不下，二來我怕你們嫌我絮叨呢。」
眾人都笑著散去，寶琴卻就坐在馬車上和黛玉同行。
她見黛玉滿臉的笑容悠忽間被憂傷取代，不由得心裡一沉，忙就拉著黛玉道：「姐姐，怎麼了？你可有心事兒？」
黛玉抬眼看著寶琴，低聲道：「寶姐姐沒了。」
寶琴忽然聽她這麼一說，登時嚇了一跳，忙拉著她問道：「姐姐，你說什麼？你說誰沒了？哪個寶姐姐沒了？」
黛玉忍不住又落淚道：「還有哪個寶姐姐，自然是寶釵了，還有誰？」
寶琴聽了一怔，直勾勾盯著黛玉，又問道：「你說什麼？為什麼這麼說？你怎麼知道的？」
黛玉低聲哽咽道：「昨夜我夢見寶姐姐了，她來找我了，她說她走了。」
寶琴聽了，忙道：「姐姐，想必是你多心了，一個夢哪裡能做得准呢？況且她剛剛和寶……寶二爺成親了，怎麼會……」
黛玉聽了便流淚道：「我也不相信，可是那個夢是真真的，我害怕寶姐姐她當真是有什麼不好。」
寶琴心裡雖然也狐疑不定，但總是不願相信也不敢相信，寶釵好好的，怎麼就能說沒就沒了呢。
二人正在這裡低聲說話，突然就聽外頭有人叫道：「先停停車，叫我上去坐一會子可好？」
車裡幾人都是一怔，聽外頭說話的聲音倒像是平兒。
紫娟忙就掀開帘子往外一看，果真就是平兒在車外頭呢。當下馬車停了下來，紫娟扶著她上來。
黛玉這裡忙擦乾了眼淚，強笑道：「平兒姐姐，你怎麼倒有閑心來我這裡坐坐？」
平兒勉強笑了一下，隨即臉色就變了，眼淚滾滾而下。
幾人見了她這樣子，都嚇了一跳，忙問道：「姐姐，怎麼了？可是有誰欺負你，還是想家了？」
平兒低著頭只是落淚，一邊搖頭一邊哽咽道：「不是我，我好好的，是賈府出事兒了……」
黛玉和寶琴等人聽平兒如此一說，都是吃驚道：「這話從哪裡說起，你怎麼知道？」
平兒聽眾人問，更是哽咽難言，哭了一會子這才好容易止住了悲傷，強說道：「昨夜我夢見二奶奶了，她和我說賈府被抄了，說是老爺太太他們都被抓了，就連，就連寶二爺他們也被抓進大牢裡頭去了。」
黛玉等聽了臉色也是大變，別人還未說話，黛玉便強笑道：「平兒姐姐，不過是個夢罷了，或許是你白天想多了，夜裡這才夢見了。」
寶琴也忙笑道：「可不是，就是方才林姐姐也是這樣呢，她昨夜可是也夢見了寶姐姐呢。」
平兒一聽，忙搖頭道：「我也是想的夢裡的事情哪裡能做得准，因此也不放在心上。可是今天早上我聽見賈芸大爺偷偷和柳大爺他們幾個悄聲說來著，說是賈府已經被抄了，消息都已經傳過來了……」
黛玉和寶琴猛聽見這個消息，登時心裡頭就如同打了一個疾雷一般，震得二人目瞪口呆，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紫娟這裡忙拉著平兒低聲問道：「平兒姐姐，這話可真？芸大爺他們怎麼會知道？」
平兒便低聲道：「賈芸大爺也是賈家的人吶，他怎麼會不擔憂？因此他一路都打聽著京城的事情，估摸著是有消息傳過來了。」
黛玉和寶琴半天才回過神來，忙一把拉住平兒道：「這消息可真？」
黛玉話音未落，早已經是連哭帶喘，哆嗦個不停。紫娟雪雁等忙就摟著黛玉不住給她拍著後背，安慰連連。
寶琴這裡也是淚流不止，拉著平兒哭道：「姐姐，你說的可是真的？那他們如今都怎麼樣了？寶二爺呢？寶姐姐呢？她們難道也都被抓起來了不成？」
平兒哭道：「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她們又哪裡會沒事兒呢？」
寶琴不等她說完，便哭道：「若是這樣說，那麼林姐姐夢見的就是真的了，那麼就是說寶姐姐真的沒了嗎？她還那麼年輕呵……我臨走的時候見了她一眼，沒想到竟然是永別了……」
平兒猛然聽她這麼說，忙問道：「寶琴妹妹，你說什麼？什麼寶姐姐沒了？你說的可是寶釵妹妹么？她好好的怎麼就沒了？她不是才和寶玉成親么？」
寶琴聽問，便哭道：「是林姐姐夢見了寶姐姐，說是她來和告別，說是自己已經不是這塵世中人了。」
平兒聽了，忍不住便更是傷心道：「這可不是叫人心疼死了？怎麼好好的說沒就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