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6章 亂葬崗
平兒眼睜睜看著幾個小廝拖著王熙鳳的屍身出去了，心裡難受得如同刀割一樣。
平兒，以後咱們兩個就一輩子在一起過吧……
鳳姐兒說過的話又隱約在耳邊迴響。
一輩子在一起……
平兒心痛得站也站不住，扶著牆就蹲了下去，淚水瞬間模糊了雙眼。
心裡如同刀絞一般。
她死死抓著裙角，渾身哆嗦個不停。
她怎麼也想不到，她們兩個會是這個結局。鳳姐兒被一床破席子就拉走了，而自己也要倉皇出逃。
賈府外的世界好大，何處是她的容身之所？
「平兒姐姐，別哭了，別哭了，咱們快走吧，看一會兒有人見了。」
寶釵摟著她的肩膀，低聲安慰。
「好……好……」
平兒哽咽著，胡亂擦了一把臉上的淚水，強自站起身來，彎著腰，顫抖著，趔趔趄趄往外走去。
這一日的天氣不好，陰沉沉的。雖然已是接近中午，天色依舊慘淡，冷風習習，賈府里靜悄悄沒有一點兒動靜。
二人很快就穿過賈府的院落，來到側門前。
沒有人看門，小廝們被打發著去發送鳳姐兒了。
寶釵匆匆打開側門，送平兒出去。
「姐姐，快走吧，別回來了，這兒沒什麼可惦念的了……尋下落腳的地兒，好歹打發人告訴我一聲。」
平兒淚眼朦朧，哽咽道：「好……你回去……吧……我知道……我……」
寶釵也哭得淚人兒相似，回身關上院門兒，哭著就跑了。
平兒站在賈府大門外，望著空蕩蕩的榮寧街，心裡忍不住就害怕起來。
今天是除夕了，榮國府卻一點兒也沒有過年的樣子。榮國府這裡還好，雖然破舊一些，卻還看得出有人居住的樣子。裡頭寧國府卻是已經破敗得不像樣兒了，大門上貼著封條，山牆半塌，滿地都是黑乎乎的落葉和塵土，一看就是已經荒廢的模樣。
平兒由不得想起往年的榮寧街，這個時候必定已經是到處張燈結綵，人流如織。
可眼前的榮寧街混如一條鬼街相似，寂寥凄冷，不見一個人影。
平兒縮著肩膀，低著腦袋，顫巍巍往前快步走去。她將將走出榮寧街，猛然就聽前頭有馬蹄聲響，嚇得她心裡一顫，急忙低著頭就往一邊兒的角落裡躲去。
「哎……是平姐姐么？來的可是平兒姐姐？你這是去哪裡？快停車，快停車！」
馬車上坐的竟然是熟人，一見著平兒就扯開嗓子叫起來。
平兒嚇得渾身一個哆嗦，想著要躲開，卻又不得不停下來，瑟縮著往車上看去。
馬車停駐，車帘子一動就從馬車上下來一個女子，原來竟然是晴雯。
平兒這才放下心來，忙走過去問道：「原來是晴雯姑娘，你這是做什麼來了？」
晴雯忙走過來扶著平兒道：「姐姐，你這是做什麼去？我不是專門過來看看你回來了沒有？那幫子人可為難你了沒有？」
平兒忙搖頭道：「沒有，他們把二奶奶的銀子都搬走了，就把我放了回來。」
晴雯見平兒臉上有淚痕，忙低聲問道：「姐姐，你怎麼哭了？是不是有什麼難心事兒？你這時候又是要去哪兒呢？」
平兒聽問，心裡不由酸楚，只是落淚，卻搖頭不語。
晴雯見了她這情形，心裡更是起疑，忙拽著平兒細問起來。
平兒無奈，只得哽咽著把實情說了一遍。晴雯一聽，心中卻是大喜，忙讓著平兒上馬車，喜道：「平兒姐姐，這不是好事兒？既然你在府里待不下去了，正好和我們住一起呢。你不知道，林姑娘和寶琴姑娘都和我們在一起呢，你來了豈不是更熱鬧些？」
一面說一面就拖著平兒上車。
平兒一來並無處可去，二來她也知道她們幾個住在一處甚好，便跟著晴雯上了馬車。
晴雯便道：「姐姐，你先在馬車上等我，我去拜祭一下二奶奶，等我出來咱們就走。」
平兒聽她這麼一說，忍不住慘笑：「不用去了，二奶奶已經被拖出去扔亂葬崗了……」
晴雯一聽大驚失色，忙問道：「為什麼？她怎麼會扔亂葬崗？就連一場法事也不做？」
平兒聽了便流淚道：「他們都怪二奶奶自己存了錢，卻又不給他們花，誰還會管她？都是只認錢了……」
晴雯呆了一會兒，這才又忙道：「那怎麼辦？難道就讓她一個人扔在亂葬崗不成？好歹也要讓她入土為安才算回事情。」
平兒也哭道：「誰說不是，可咱們又有什麼法子？賈府里都是些畜牲！我們奶奶為著他們一大家子受了多少罪？到頭來就是這個結局。」
晴雯低頭略微想了片刻，便掀開車簾吩咐車夫去亂葬崗。
那車夫便道：「姑娘，這大過年的，誰願意去那些個地方？不吉利！不如姑娘再雇一輛車吧？」
晴雯好說歹說，又給出了不少銀子，車夫這才不情願駕車出了城，往亂葬崗去了。
此時天色越發陰沉，出了城更是不見人影兒。那車夫著急著回家，把馬車趕得飛起來一般。
平兒和晴雯兩個在車裡顛簸得東倒西歪，嚇得兩個人滿臉雪白。
幸好那亂葬崗距離不遠，不過半個多時辰就到了。
等兩人滿臉蒼白地爬下馬車，只見眼前荒草連天，墳丘遍地，哪裡有鳳姐兒的屍身？
平兒便驚訝道：「或許是還沒來呢？咱們走得快吧。」
晴雯卻低頭仔細瞅了瞅，指著荒草積雪中的車轍印記道：「應該是來過了，你看那車輪印子，都是新的。或許是扔在裡頭了也說不準。」
說罷，兩人扶著就戰戰兢兢往裡頭走。
二人只見遍地都是人骨，連個落腳處都沒有，更是嚇得渾身戰抖。
正尋呢，猛然就聽前面一聲怪叫，把兩個人嚇了一身的冷汗。忙抬頭一瞧，卻見不遠處有幾隻似狗非狗、似狼非狼的野獸，其中一隻正回頭瞅著她們兩個，另幾隻卻叼著一具屍體正跑呢。
平兒眼尖，一眼看出那些畜牲叼的正是鳳姐兒的屍體，忙大叫道：「那……那不是二奶奶？叫那些畜牲給叼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