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0章 鳳姐兒已逝
晴雯眾人看著一眾侍衛遠去了，這才關上了院門回到屋子裡。
此刻諸女都沒了睡意，聚在一起烤著火，卻都是心裡害怕，誰也沒開口說話。
晴雯抬眼看出眾人眼中的驚懼，忙開口安慰道：「你們別怕，這和我們並沒有關係……是……是皇宮裡的人……來搜撿二奶奶的私產來了……」
「私產？什麼私產？二奶奶她在外頭還有錢不成？」
紫娟對此一無所知，她一手摟著林黛玉低聲安慰，扭頭就問道。
「是……二奶奶精明強幹，怎麼可能沒有錢？她在外頭藏了很大一筆錢，只是如今……如今……人去財空……一場辛苦都白搭了……」
晴雯低頭嘆息。
「什麼……晴雯你說什麼？」
黛玉聞言大驚，忙顫聲問道：「什麼人去財空？鳳姐姐她……她怎麼了？」
晴雯抬頭看去，只見黛玉披著一件兒雪白的狐狸斗篷，臉色和雪白的皮毛毫無差別，更顯出彎眉的青翠和嘴唇的粉淡來。
只見她兩隻妙目中淚波盈盈，花瓣樣的嘴唇微微顫動，叫人一見就忍不住心生憐愛。
「二奶奶……她……已經去了……」
晴雯也沒打算隱瞞眾人，當下便含淚低聲說道。
「什麼……去了？」
眾人一聽都是大吃一驚。
「她好好的，怎麼就去了？」
「唉……她要強了一輩子，辛苦了一輩子，如今賈府危在旦夕，賈府里那些個沒人性的東西，又個個為難她，荼毒她，就連她枕邊的人都不知心疼憐惜她……她也是花朵兒一樣的女兒家，又怎麼能熬得過去……」
眾人聽了忍不住就是一陣唏噓。想到她平日里雖說厲害，但是對在座的都是真心疼愛，照顧良多，眾人更是忍不住就落下淚來。
一時間屋子裡寂寂無聲，只聽得見一陣低低的啜泣聲。
眼看著已經過了子時，已經是除夕了，王熙鳳卻在大年前不幸殞命，實在是可憐可嘆。
也不知偌大的賈府里有幾個人能為了她的離去而悲戚。
夜很黑，風更加寒冷更加猛烈了。
賈府。
王夫人的屋子裡還亮著蠟燭，微微的光照得屋子裡一片朦朧。
燭光下，薛寶釵正在低聲啜泣，王夫人也陰沉著臉不說話。玉釧兒靜悄悄站在一邊兒，一聲也不敢吭。
她們將將得了消息，說是王熙鳳死了。
「怎麼就死了？怎麼好好的就死了？還那麼年輕呢，怎麼就是個沒福氣的？」
王夫人低著頭反覆喃喃。
她自然是傷心的，不管怎麼說，鳳丫頭是她的親侄女，二人有共通的血脈。
薛寶釵聽說了這個消息，想起平日里鳳姐兒對她多加照顧，處處幫忙，忍不住就失聲痛哭起來。
「好孩子，這是命啊！別哭了，鳳丫頭看著不像是個短命的，怎麼就……」
王夫人勸著寶釵，自己的眼淚卻止不住也掉了下來。
平心而論，王熙鳳對她處處敬重，幫著她做了多少事情！如今年紀輕輕忽而就沒了，王夫人心裡實在說不出是什麼滋味兒來。
悲傷？
她只覺得心裡頭空落落的，突然就覺得活著也就是那麼回事兒，無非就是比死人多了一口氣罷了。
她眼睜睜看著王熙鳳這丫頭嫁進了賈府，眼睜睜看著她心機百出四處奉迎，眼睜睜看著她在賈府里風光無限，又眼睜睜看著她疲於奔命受人詬病，再眼睜睜看著她被人厭棄悲慘殞命……
賈府呵……女人呵……
就是那麼一回子事情吧。
別說是鳳丫頭了，就是賈母那個老太太，在賈府里爭鬥了一輩子，那又如何呢？
她老人家還不是糊裡糊塗就走了，臨走時也沒能帶走一分銀子。
王夫人低頭琢磨著她侄女兒短暫的一生，突然就有些明悟的意思。
人，女人，賈府女人這一生，無非就是這麼一回事兒罷了……
她低聲嘆息著，摩挲著手中的佛珠，閉著眼睛低聲呢喃。
她的聲音雖然含混不清，卻很悠長很有穿透力，透過虛空，不知就傳到哪裡去了。
或許，西方極樂世界的佛祖能聽得到？
玉釧兒還是獃獃站在門口，動也不敢動。她斜眼瞥向王夫人的眼光很是鄙夷陰冷。
夫人，我姐姐那麼年輕的一條命就斷送在你手上！
不只是我姐姐，還有很多年輕女孩子的性命也都是斷送在你手上……
你滿口佛語，滿手血腥，佛祖真的能原諒你么？你就算是念再多的佛經恐怕也於事無補吧……
那些個冤死的鬼魂，一定會拖著你下地獄，不會叫你去西方極樂世界的。
王熙鳳，她手裡也滿是血腥，如今可是報應到了，她的陰靈，如今不知道去了哪裡，但一定不會是在極樂世界……
玉釧兒低著頭，暗自詛咒著，不時陰森地瞥王夫人一眼。
薛寶釵並沒有感覺出什麼異樣來，只顧著低頭抹淚傷心。
王熙鳳死了。
整個賈府好像都沒有受到什麼驚擾，它在黑漆漆的夜裡，和往日一樣平靜無波。
王熙鳳的屍體還在下人的房裡停著。
屋子裡很冷，王熙鳳的屍體已經凍得僵硬，絲毫沒有一絲生機了。
她臉色變成了一種奇怪的黑灰色，眼睛睜得大大的，眼珠上蒙著一層厚厚的灰色……
她的頭髮如同雜草一般，乾枯得一碰就大把大把往下掉……
王熙鳳，她真的死了。
就是神仙來了，恐怕也不能讓她恢復生機。
她靜悄悄躺在下人的房間里，死氣沉沉盯著漆黑的屋頂。
房間狹小，四處透風，角落裡，有幾隻老鼠瑟瑟發抖。
它們明亮的眼珠兒盯著王熙鳳的屍體，閃閃發光。
一股氣味、死亡的氣味，吸引了這幾隻飢腸轆轆的老鼠。
死亡……食物……啃噬……
幾隻老鼠飛速攀爬到了破爛不堪的床上，迅速鑽入了破爛的被子里，鑽入了王熙鳳的衣服中……
它們瘋狂地啃噬著一切可以啃噬的東西。但是，屍體太過堅硬，如同鐵塊相似，它們啃噬了半天也沒有咬下一塊肉來，只得「吱吱」叫了幾聲，失望地鑽了出來，飛快逃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