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流產（下）
福禍相依，秦可卿將將才過了幾日舒心痛快的日子，大禍轉瞬即至。
她生平最快樂的日子就是因著這場罕見的大雪而來。而她最大的不幸也是源自這場暴雪。
因為這場大雪，她生平摯愛的男人才得以在她身邊陪著她寸步不離。
而皇上為這這連綿的雪災而暴躁異常，一念之間就要拿賈府滿門的人頭祭天泄憤。
而她的心腹丫鬟也在這場大雪中殞命。
她還不知當今的聖上已然對她動了殺機，她知道的是她如同親人一般的丫鬟在暴雪中被賈蓉奪去了生命！
她為了瑞珠悲痛欲絕，不料她身子本來就孱弱，因為過度悲痛，腹內的孩子也即將離她而去了。
原來可卿的月事一向不準，而這幾個月賈珍每晚都會來和她同榻而眠。
先開始的時候，二人還是膽戰心驚，恐怕可卿會有了身孕，那二人的事情可就再也包不住，最後的一層窗戶紙也要被捅破了。
可是接連幾個月秦可卿都安然無恙，二人便都沒了顧及，等到珠胎早已暗結，她這將要做母親的人居然還是毫無察覺。
直到這日因為她情緒太過悲痛，胎氣大動，孩子就再也保不住了。
平日里秦可卿懵懵懂懂，從來沒覺察出身體的異常。可是此刻她卻能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一個弱小的生命正一點點從她腹內流逝。
「我的孩子……要沒了……」秦可卿面如死灰，心裡冰透到了極致。
「奶奶……你可不敢瞎說……哪兒來的孩子……」寶珠嚇得魂飛魄散，急忙低聲哭著安慰。
「我……」秦可卿哼了一聲，巨痛再次襲來，她再也說不出一個字了，眼睛一翻就要向後倒。
「奶奶……你忍住……馬上就要到了……」突如其來的重量幾乎要把寶珠的腰肢都壓斷了。她咬著牙，拚命扶著秦可卿往床邊走。
謝天謝地！秦可卿終是沒有昏厥過去。這個可憐的小女人，還是再巨痛的壓迫下挺了過來，慢慢又睜開了雙眼，一點點挪著步子向前走。
「孩子……我的孩兒啊……你這就要走么？是娘不好……都是娘的錯……你不該來的啊……我的孩子啊……」秦可卿滿頭的冷汗大顆大顆往下流，渾身都是汗水和血水。她早已經疼得說不出話來，只能在心裡默默念叨著給自己贖罪。
「孩子……莫怪我……我也不想這樣……娘也苦啊……」秦可卿一路挪動，一路默默念叨。
猛然一陣劇痛過後，她雙腿間一滑，有什麼東西掉了出來。
他她知道那是自己的孩子終於離自己而去了……
劇烈的疼痛過後，一陣舒爽隨即而來，可卿渾身都是汗水，整個人都濕漉漉的，血腥氣更濃重了。
她感覺到前所未有的空虛，心因為疼痛已經麻木了，或者說，她的心快要死了……
可卿突然就鬆開了寶珠，急向前走了幾步撲倒在床上，然後她渾身的力氣就消失不見了。
寶珠被她嚇得要死，急忙跟過去把可卿扶正躺好。才一翻過她的臉，就見秦可卿滿臉都是淚痕，她眼神空洞地望著半空喃喃自語：
「我今日的罪孽可算是圓滿了……寶珠……我要走了……」
「奶奶，你不要嚇唬我……你不要這麼說……」寶珠被秦可卿唬得幾乎要閉過氣去，她一行哭一行急忙就給主子收拾。
原來瑞珠還在的時候，無論發生什麼大事都有她撐著，寶珠也不至於這麼手足無措。
可是現在瑞珠死活不明，偏偏又碰上了可卿小產，二人心中就更加慘痛了。
寶珠一邊哭一邊手忙腳亂地把可卿被鮮血濕透的裙子換下來，她剛剛把可卿裡頭的棉褲退下來，一個沉甸甸的死嬰就摔落出來，嚇得寶珠一聲尖叫，險些兒把自己嚇死。
可卿此刻半昏半醒，她朦朧中聽見寶珠的失聲尖叫，心裡就明白過來是怎麼回事。她拚命睜開沉重的眼皮，虛弱地叫道：「寶珠……寶珠……給我孩子……給我的孩子……」
寶珠一聽急忙伸出顫抖的手，捧起了孩子就要遞給秦可卿，可是孩子肚子上還連著臍帶，怎麼也遞不過去。
她一轉頭又見了可卿奄奄一息的樣子，更加嚇得混沒了主意，只顧著掉眼淚。
正在主僕兩人相顧無言心慌意亂的時候，突然聽見外頭有小丫頭大聲回稟：「周媽媽來了！」
這突如其來的一聲叫喊，嚇得寶珠手一抖，嬰兒又從手裡掉在了床上。
「奶奶……奶奶……有人來了……這可如何是好？」寶珠心慌意亂，一邊哭一邊問秦可卿。
可惜她主子如今半死半活，與死人相比也就是差了一口氣而已，哪裡還能顧得上回答她的問話？
原來外頭來的正是王熙鳳的配房周瑞家的。鳳姐兒自從一大早和尤氏說了如今賈府面臨的危機，一直就在榮國府里等著尤氏的回信兒。
榮國府里眾人從早上等到中午，又從中午一直等到晚上，一點兒也見到寧國府這邊兒有什麼動靜兒，派過來打探的婆子卻在大半夜回報，只說寧國府這裡不知道丟了什麼要緊的人，大半夜裡燈籠火把地到處尋找呢。
鳳姐兒半夜得了這個消息，只怕是秦可卿知道了實情一時想不開，恐怕她出什麼事兒，這才在大半夜裡派周瑞家的過來打探。
幸虧秦可卿院子里這一夜只顧著折騰沒有睡下，因此周媽媽這才叫開了門，冒著大風雪就來到了可卿的門前。
她此前隨著鳳姐兒多次來過秦可卿房裡，因此她輕車熟路，只等著小丫頭子才回稟了，也不等房裡人答應，一掀帘子就進了屋子。
裡面寶珠停止有人走進來，慌得她渾身發抖，東張西望了幾下，一伸手就把一床厚厚的棉被拉過來，嚴嚴實實蓋在了可卿身上。
這邊周媽媽才一進屋就忍不住皺著眉頭聞了聞：這房裡的氣息怎麼如此難聞？這麼重的血腥氣？難道是蓉大奶奶想不開做了什麼傻事兒？
她一想到這裡也嚇得心「撲通撲通」狂跳，當下再也顧不得什麼，抬起腳就往裡屋闖了進去。
裡屋的寶珠見到她主子呼吸都孱弱無比，臉色越來越白，早就嚇得哆嗦成了一團，哪裡還知道攔人？因此周媽媽走了幾步就闖進了內室。
她老人家一進屋就看見蹲在地上哆嗦成一團的寶珠，一抬頭又看見床上氣息遊離的秦可卿，這可把這見多識廣的周媽媽嚇得要跳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