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夢魘
塗月一天都精神都不太好，除了被媽媽叫起來吃了兩次飯後，她幾乎都是在睡覺。
李文玉還試探了幾次，看她是不是發燒了，但是體溫計又顯示溫度正常。她想拉塗月去醫院，也被塗月拒絕了。
“沒事，我就是太累了，媽媽，讓我多休息會吧。”
李文玉隻好為女兒蓋好被子，退出房間，想著大概是塗月去了今天的學校太用功的關係。
塗月閉上眼，她什麽都不去想，就這樣進入沉沉的睡眠，她喜歡睡覺，因為睡覺隔離了外界一切的信息，她的精神可以得到真正地棲息。
但是這次她算錯了，她不知道她的痛苦會追隨著她而來，哪怕在夢中也要折磨她。
是六月試煉境中，角亦群指責她捆綁住宮美美說：“你不懂啊，這就是契約的力量，痛苦返回，一次比一次強烈。因為她要保護你啊，這就是她提醒自己的代價，她將永遠不能背叛自己的誓言，而你也將永遠成為她的弱點。”
是夢舟在混亂斑駁的色彩裏，捧著調色盤舉著畫筆和她說，“結束我。”
是商靜雪埋身黑暗中，然後將她也侵蝕，“那麽，老師對你的第一道命令，呆在我的身邊，哪裏也不準去。”
但是最令她痛苦的，還是關於歐陽惟的記憶。
歐陽她笑著落淚，“沒有，這不是悲傷的眼淚，而是開心的眼淚。我真的很好開心，原來這就是幫到別人的感覺。”
一個畫麵破碎。
歐陽惟握著她的手說，“如果現在做不到，就去找自己能夠幫得上忙的地方。我也很弱小，會和塗月一起努力的。”
又一個畫麵破碎。
而在最後一個畫麵，歐陽惟對塗月說：“不，你永遠不必跟我說對不起，你跟我說的那句謝謝是我永遠的幸福。我以前老是跟別人說謝謝，而你是第一個和我說謝謝的人，我很感激你。”她展開一如既往的笑顏，說著和當初一模一樣的話：“能幫到別人真是太好了。”
巨大的痛苦自塗月的心髒爆發，盡管在昏睡中，淚依然自眼角滑落。
……
宮美美洗了澡回到自己的房間，坐在桌子前，在筆記本上簡單地記載了一些事情，一股異樣的感覺如一陣特別的花香襲擊了她。
下一刻，她清楚地感受於立的結界以他們坐在的房子為中心擴展。
宮美美立馬起身，推開門，肖茵茵在她前麵詢問：“怎麽了？”
樓下的張青已經率先在和於立討論這件事了，見宮美美和肖茵茵一同出來。於立抬頭說：“宮美美，你快去換衣服。”
“發生什麽事了？”
張青：“應該是塗月的靈力暴走了，老大已經封鎖了那邊的區域，驅魔師公會暫時不會發現，但你的速度要快。”
宮美美立馬轉身回到房間換衣服，為什麽自己會覺得這麽熟悉，這個氣息明明是夜蘿的味道。她打開窗戶，遠遠地可以看到，夜蘿已經在這座城市四處瘋長，還有好多路人在拍照。
事情在往最糟糕的方向走去。
“塗月……”宮美美一咬牙，在自己手心畫出一個傳送結界，反照到地麵，瞬間傳送到塗月的新家，所以感知她的位置，略施靈法，從窗口進入塗月房間。
自塗月房間這一開擴散出去的夜蘿，在這裏生長得最為茂盛，外麵塗月的媽媽已經在敲門，“塗月，塗月？”
宮美美立馬搖醒塗月，“塗月別睡了，出事了。”
隨著塗月意識的清醒，夜蘿迅速退散。
“塗月，媽媽要進來了哦？”李文玉推開門。
宮美美滾入床底，留下一臉無辜，不知所措的塗月，“嗯？”門開了，塗月看見是媽媽進來了，“媽媽……”
李文玉一臉驚慌失措，“你房間沒有嗎？我們家剛剛出現了好多藍色的話，太奇怪了。”她往外張望，又嚇了一跳，“怎麽會一下子全部都不見了，剛剛我敲門的時候，你門上還有。”
她坐到塗月床上，握著塗月的手，“你什麽時候醒的，看見了嗎？那些藍色的花……”依然是驚魂未定。
塗月已經不知道怎麽應付自己的媽媽了，但是宮美美剛才急迫叫她的樣子，很大可能這件事是和她有關的，藍色的話即是夜蘿。
“唉……”李文玉擦擦額邊的汗，挽了挽耳邊的發，“對不起，媽媽嚇著你了，可能是我眼花了，沒事，沒事，沒事，休息吧。”
塗月依然呆如木雞，她無法去解釋，也不能去解釋。
“對不起媽媽。”她情不自禁說出了這句話。
李文玉回過頭看她，不明所以，“傻孩子，怎麽忽然說這些。”
塗月撇下頭，不讓媽媽看見她的眼淚，“就是對不起媽媽。”
“你……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媽媽帶你去醫生？”
“我沒事，媽媽你出去吧，讓我一個人呆一會。”
李文玉猶豫了片刻，還是答應了，“嗯，我出去。但是你有什麽事情，一定要叫媽媽啊。”
“嗯。”塗月悶悶地應了一聲。
李文玉關上門離開。
宮美美從床底爬出來，大大地吐出一口氣，“總算沒事了。”
塗月低低的聲音傳來：“美美，是不是我又惹事了？”她捧住臉，陷入不可知的彷徨中。
宮美美沒再說什麽，隻是抱住塗月，“沒事的，這段時間發生太多的事情了，你壓力太大了，休息一段時間就會好的。”
“真的一切都會好起來嗎？”塗月抬起朦朧的淚眼，一臉要哭的樣子。
“會的，我發誓。你相信我嗎？塗月。”
“嗯……我一直都相信美美，一直一直。”塗月埋入宮美美的懷抱，聲音開始哽咽，“但是我一想起惟姐姐，我就覺得很傷心……美美，我到底該怎麽辦？”
這個問題，宮美美也無法回答。
怎麽讓死掉的人回來呢？怎麽忘記死去的人帶來的傷痛呢？
再華美的語言也是蒼白無力的，唯有自己能經過這一段歲月，唯有歲月能夠戰勝一切痛苦。
……
次日一早，宮美美選擇獨自去一趟姑姑家。
走之前，還在門口遇上於立。
“我跟塗月說過了，今天下午就返回驅魔師學院，以她的狀態，不適合再待在這裏了。”宮美美穿上白色的帆布鞋。
於立抽一支煙，點點頭：“雖然現在網上鬧得沸沸揚揚的，過段時間就會平息下來。我昨晚也跟商權打過招呼了，現在靈力感知係驅魔師由他管理。等下午你回到學校，就帶塗月去找他吧。”
“嗯，好。”
於立抓了抓眉頭：“還有，替我向你姑姑問好。”
宮美美也點點頭。
上一次她去找姑姑，是和塗月一起去的，那個時候，她和塗月還算是初識，兩個女孩誰也沒有想到後來的路。
這一次，坐上同一輛公交車，經過同樣的路線，窗外的景色也相同，過去的事情一幕幕浮現在眼前。
“我還以為你會劃個傳送法陣嗖一下帶我飛過去。”當時的塗月對驅魔師世界還有很多簡單而快樂的幻想。
“怎麽可能！靈力是不能隨意使用的，被普通人看見就糟了，會引發大騷亂的。”
得知自己是要讓她尋找姑姑家時，她是如此的沮喪：“啊，我以為你出來要帶我玩，結果你帶我是出來整我。”
“不是為了整你，我相信你能夠找得到的，我都找不到的地方，你卻可以找到，我相信你。”
最後她真的帶著自己找到了，是她打開了自己生命的大門。
物轉星移，物是人非。宮美美站在那道熟悉的長滿爬山虎的土牆，伸出手，進入結界。
在幻境搭造的結界裏，這裏四季如春，依然是漫山遍野的花田。
宮美美看見宮英在和徵雅說話，依然一身別致的素衣。甚至是在外麵為眾多驅魔師推崇的天才驅魔師少年，在這裏也顯得平和，不過是孝敬母親的一個溫順兒子而已。
“美美，好久不見了。”宮英叫停徵雅，慢步向她走來，臉上是熟悉的笑容。
“嗯。”宮美美握住宮英伸過來的手，隻覺得這裏陽光溫柔，一切都好。
“進來坐吧。”
宮美美點點頭，跟著宮英身後走，也向著徵雅打招呼，“徵雅。”
徵雅依舊冷麵，情緒微不可查。
倒是宮英說：“剛才我和徵雅還說起你呢，這次你和徵琳一起參加三級驅魔師認定，她受你照顧了。”
宮美美想起徵琳對她的叮囑，“沒有的事，徵琳她是很出色的驅魔師。”
兩人在內室坐下，徵雅聽按照母親吩咐去燒茶。
“怎麽了？你可不會無緣無故來看姑姑，這次又是什麽事情。”宮英目光流轉，“這次，你的好朋友塗月沒來，你一個人來的？”
“嗯，她沒來。”宮美美這樣說，“但我這次來，還是為了她的事情。”
徵雅安靜地正坐，放好杯子，沏茶，離開。
“你們的事情我倒是也聽徵雅跟我說過一些，目前來看，塗月對你的助力很大不是嗎？她比我們預計得都要出色，對於她，你有什麽問題要和我商量呢？”宮英一隻手觸摸著茶杯。
宮美美垂下眸子，“塗月現在很痛苦。”
“這又是為何？”
“姑姑你……是對的。”悔意自心底生出，“當時我和塗月應該聽你的話，也許不至於走到今天這個地步了。”
宮英輕扶宮美美的頭：“別傷心，孩子。現在是你後悔了？還是塗月後悔了？”
宮美美不喜歡這個問法，就好像要把責任和過錯推給誰一樣，“塗月是個單純至極的孩子，驅魔師世界對於她過於沉重和複雜了，她不願意丟下我，也不願意讓我覺得愧疚，但是痛苦已經壓得她喘不過氣來了。”想到昨天晚上發生的事件宮美美還一陣心驚，“她自己也不知道，靈力陷入了暴走，就在她家那裏……”
一字一句，流露的是對塗月強烈的同情和愧疚。
“唉……”宮英也為之歎息，她起身，落座到宮美美身邊，輕柔地抱著她。“我知道，之前的你是為了小洛，我也不覺得你會是那種利用塗月的孩子。但是，你一定會是那個感覺到罪孽深重的孩子，這是我最不想看到的局麵。明明你和塗月都是為了對方著想，去陷入這樣的死局，因為對方而感覺到痛苦和傷心。”
“她很難過，你也是吧。”宮英的過分柔軟的話語，簡直要催落宮美美的眼淚。
但是她自己心裏也清楚，現在在哭的人是塗月，遠遠輪不到她。
“姑姑，我錯了，我認錯了，現在還有別的辦法就塗月嗎？”宮美美抬起頭。
宮英：“心病還須心藥醫。即使你們現在自認為走錯了路，現在也已經沒有回頭的機會了，這件事，你也應該清楚才是。”
“那我現在應該怎麽辦呢？”
“美美，如果你要成為醫治塗月的醫生，本身你就不應該成為病人，姑姑知道你已經很堅強了，現在我要你更加堅強呢。”
宮美美捂住自己的臉，深呼一口氣，然後從黑暗中走出來，“嗯，我會努力的姑姑。”
宮英點點頭，“其實你也不必那麽內疚，有沒有你，以塗月天分，她遲早都會被公會發掘從而成為驅魔師。按現在的角度來看，塗月的驅魔師之路因你而起，但她的病因或許在於她自己。”
“她自己？”
“嗯，早在塗月因你而起願加入驅魔師世界的時候，我就考慮過了，如果一個人僅僅是因為別人而做一件事情的話，這件事是無法長久的。”宮英停頓片刻，“但是如果僅僅是自己而做一件事，這件事又無法走得更遠。”
宮英繼續說：“塗月需要找到自己的路，而你要幫她。”
宮美美會意，她再三向宮英表示感謝才起身離開，出門時，徵雅在門整理著花束，姿勢清幽，宮美美向他微微一點頭，隨即離開，便就錯過了他投向她的深長一瞥。
另一邊，塗月也跟媽媽告別。
“不和我們一起過中秋了？這麽趕著回去？”李文秀臉上愁雲密布。
紀叔叔則在旁邊安慰她，“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她是回學校上學，又不是去別的地方。別太擔心了。”
塗月沉默著。
李文秀忍不住說道：“昨天你還說很喜歡你紀叔叔給你布置的房間，答應一起吃飯，今天又是怎麽了？”
麵對媽媽的質問，塗月說不出一個字，但是有一件事情她一定要解釋清楚，“我真的很喜歡那個房間，也願意和紀叔叔一起生活。”她要哭出來似的說：“但是我現在不能留在這裏了，我要回學校去了。對不起，媽媽，還有紀叔叔。真的……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