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請帖
七月初五的一大早,永昌侯的閑昭郡主就派人送了張請帖過來。
再過兩日便是乞巧節,京城中將會舉辦一場盛大的七夕燈會,隻要是城中的百姓全都可以參與,一起祭祀雙星,乞求福祥。
閑昭郡主也是借此機會在醉瓊樓裏擺了幾桌宴席,宴請京中上流勳貴家的小姐太太一道賞花燈拜織女。
往年這些小姐太太們也經常舉辦這樣的舉動,提前約上五六個要好的姐妹,齋戒一天,沐浴停當。然後在七夕的晚上準時到主辦人的家中來。
於案前焚香禮拜後,大家就一起圍坐在桌前,吃著花生瓜子朝天邊的織女星默念自己的心事。待字閨中的少女們大多祈禱可以長得漂亮或著嫁個如意郎,而那些初為人婦的夫人們則是希望早生貴子。
京城裏也不是每年七夕都會舉辦花燈會的。所以今年閑昭郡主才將這宴會擺在醉瓊樓上。不過她又不是性情溫順的主兒,除了那些想要巴結討好她的官家小姐外,並沒有幾個相交的密友。
這麽說來她也就和陸九凰半斤八兩。陸九凰往年從沒被人邀請去參加拜織女的聚會,今年收到閑昭郡主的請帖還當真是破天荒頭一遭。
隻不過閑昭郡主也定然不是真心實意地想要邀請她,這七夕宴會隻怕又是一場鴻門宴呢。
陸九凰看著已經張羅開要替她挑選出席宴會時的衣衫的春梅,幽幽歎了口氣。
春梅挑了兩身入夏後才在錦繡樓訂做的紗裙來征求她的意見,見她興致乏乏的樣子就問:“小姐不想去麽?”
“吃又吃不痛快,玩又玩不盡興。”還要留著力氣和旁人勾心鬥角,想想都覺得心累,陸九凰托著腮掀了掀眼皮有些惆悵。
春梅抹了把額頭上並不存在的冷汗,小聲嘀咕道:“我看哪,小姐您就是懶得出門而已。”陸九凰之前還三五天就換身男裝溜出府去,如今卻整日把自己關在藥室裏搗鼓她的藥方,連棲梧院都甚少邁出去了。
陸家主還誇這段時日以來她很是安分來著。
陸九凰眯起眼睛柔聲問道:“你說什麽?”
“奴婢沒、沒說什麽。”春梅討好地湊過來,“那小姐到底去不去赴宴呀?”
“去,不去閑昭還以為我心虛不敢見她呢。”陸九凰想也不想地說道。
閑昭郡主打從見到陸九凰的第一眼起對她抱有極大的敵意,雖然還沒來得及使手段對付她,但之前陸九凰入獄時她暗地裏也沒少做落井下石的事兒。
陸九凰這段時日裏一直安分守己地呆在陸府內,閑昭郡主揪不著她的小辮子,就改變了策略繼續癡纏雲淮遠去了。不僅三天兩頭往七王爺跑,平日裏參加聚會時也會毫不避諱地談及自己對雲淮遠的愛慕之情,順帶著貶低陸九凰的名聲。
“既然她不知羞,我又何必給她臉麵?”
春梅捂著嘴偷笑道:“小姐吃醋了。”
“淨胡說八道!”陸九凰瞪了她一眼,臉皮有些發燙地岔開話題,“黎昕的伴讀找得怎麽樣了?”
“人已經選好了,是府裏的家生子來福,比黎昕少爺要大上兩歲,長得高高壯壯的瞧著就是個有力氣的。他爹陳安康是庫房管事,肚子裏頗有些墨水,所以從來福小時起就教他認了幾個字。”
“那就把人給黎昕送過去吧。”陸九凰還是挺相信春梅看人的眼光,當即就拍板決定了下來。
但春梅有些猶豫地說道:“可是陳管事似乎有些不太樂意讓來福跟在黎昕少爺身邊。”
陸九凰蹙起細長的柳葉眉,思量了半天都沒想起來那陳安康是何許人也,但陸府上下的奴才慣會看碟下菜。陸家主對陸黎昕其實並不是很上心,表麵上好像是承認了他這個兒子,但對黎昕始終都是淡漠疏離的。
那些勢利的奴才如今雖不敢再像以前欺辱陸九凰那般欺辱陸黎昕,但心底對於這個來路不明的少爺卻還是有些看輕的。
“既然不樂意那就再另選罷,若是府上挑不出合適的就去找人牙子買。”陸九凰冷冷笑道:“府上還有些不安分的奴才,該發賣的也都發賣掉。”從來都隻有主子挑奴才,哪有奴才挑主子的道理?
春梅應承了下來。如今在陸府中除了陸家主身邊的老管家之外就屬春梅的權力最大。春梅跟在陸九凰身邊那麽久,早前自己就是個趨炎附勢的不說,平日裏因為陸九凰的懦弱也沒少被其他院子裏的下人欺負,氣急了的時候恨不得做個小木人紮死那些欺負她的人。
如今府裏的丫鬟仆婦見春梅得勢就紛紛上趕著想要巴結她,春梅麵上雖然了嗬嗬的一團和氣,但心裏還是跟明鏡似的,親疏遠近看得清清楚楚。那些刁奴若是誠心改過的,春梅不吝再給他們一次機會,但倘若還是不知悔改的話,她也不介意讓那些人以為自己是在公報私仇。
“先前黎昕少爺和別人打架的事兒夏竹也去打聽了。”春梅將查清楚的情況娓娓說與陸九凰聽,“和少爺起衝突的是黃家主的小兒子,那也是個被慣得無法無天的主兒,行事頗為霸道。”
“黃媛的弟弟?”陸九凰倒是有許久沒有想起黃媛這個人了,之前她舉辦詩會的時候故意沒有邀請黃媛,也讓黃媛在京城中的一眾才女中丟了顏麵。黃媛有沒有對自己懷恨在心,陸九凰卻是不在意的。
春梅點了點頭,“可不是,而且少爺和他動手並不是因為他罵少爺是野種,而是因為那黃小公子當著一眾學子的麵敗壞您的名聲,說您麵若桃花卻心如蛇蠍。年紀輕輕的言談舉止就如此孟浪無力,不怪黎昕少爺忍不住和他動了手。”
“就是黃小公子全讓小廝替他挨了打,黎昕少爺身上的傷可真是白挨了!”
陸九凰嗤道:“身為男子好的不學偏學著那些後院夫人嚼舌,日後定然難成大器。”她深棕色的眼珠子轉了轉又吩咐春梅,“陸府裏那些事兒都別傳到黎昕耳朵裏去,免得短了他的氣度。”
“小姐——”夏竹興衝衝的聲音兀地插了進來,驚得春梅心肝微顫,拍了拍胸口定下神來就去訓斥她,“你咋咋呼呼的像什麽話!”
夏竹一麵將手裏的簪盒呈給陸九凰一麵跟春梅鬥嘴,“是是是,春梅姐最穩重了。”春梅就偷偷伸手去掐她腰間的軟肉,夏竹扭著身子躲避。別看這兩人平日裏一碰麵就是雞飛狗跳、鬧鬧嚷嚷的,其實私下裏關係好得很。
陸九凰打開簪盒,入目的一根通體翠綠的青玉簪,細細長長的,末梢鑲著一朵玉蘭花,花心卻是由一顆圓潤通透、猶如鮮血般紅潤的羊脂玉做成的,甚是精巧。
簪子底下還壓著張紙,上麵隻一行遒勁有力的大字——人約黃昏後。
春梅和夏竹都伸長了脖子夠過來偷瞄,陸九凰啪嗒一聲把盒子蓋上,又將那紙卷了起來,拉著臉凶巴巴地說:“看什麽看?”
夏竹誇張地捂住眼睛,“奴婢不看,絕對不看。”春梅也吃吃地笑。
陸九凰惱羞成怒地讓她們滾出去。
春梅就拖著夏竹往外走,夏竹還在嚷著要陸九凰記得給雲淮遠回禮。她們出去把門關上了之後,陸九凰又打開簪盒看了幾眼。她在現代的時候雖也是長發,但要麽就披散著要麽就簡單地紮個馬尾,有時候忙狠了抓起隻筆都能把頭發給盤起來。
自從傳過來之後春梅是絕對不允許她在除睡覺以外的時間內披頭散發的,即使她整日呆在棲梧院裏不見外人也不可以,所以她有許多的發簪,但都是原主留下來的,而且大多數都做工粗糙,看上去就很廉價的樣子。
後來春梅又給她添了幾根發簪,但都是簡單大方的樣式,搭配起衣裙來雖不顯眼卻也不會出錯。
像這般漂亮的發簪,隻瞧一眼就令人怦然心動,陸九凰還是第一次遇見。說不清是因為發簪本身,還是因為送發簪的人。
提到回禮,陸九凰翻出她之前百無聊賴時繡的一些小物件,挑來挑去覺得沒有一個能入得了眼,而且她先前已經給雲淮遠送了個荷包,如今再送個差不多的豈不是顯得她態度敷衍。
而且送他自己煉製的藥丸也是浪費,雲淮遠已經服用過了一顆玲瓏丹,如今是身強體壯、內力高深,壓根就不需要那些亂七八糟的藥丸。
陸九凰雙手托著腮陷入了沉思。
轉眼間就到了七夕這一天。陸九凰傍晚時分從陸府出來,趕到舉辦花燈會的西城時天光還沒有暗下來,雖然處處都掛著精巧漂亮的花燈,但沒有一盞是點亮了的。街道上此時也是空蕩蕩的,大家都要等夜幕降臨後才會來參加燈會。
陸府的馬車直接去到了醉瓊樓。因為出席宴會的皆是上流勳貴家的女眷,所以醉瓊樓直接清了場沒有再接待其餘的客人。倒是對麵的酒樓有些人滿為患,而且客人還都是年紀相仿的青年才俊,全都妥帖地收拾了一番,顯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這七夕本是天上牛郎織女相會的節日,自然也是彼此相看人家、解決姻緣大事的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