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大黃
出租車司機透過後視鏡瞥了一眼後座上抱著骨灰盒的失魂落魄的少年,一向話癆的他難得沒有開口搭話,專心致誌的開著車。
祝安要回老家,將自己的母親葬在父親的墳旁。
喪事並沒有大操大辦,祝安甚至沒有通知任何親戚,僅僅帶著一把鐵鍬,抱著骨灰盒來到了父親的墳前。
一切從簡。
跪在兩座齊膝高的墳塋前,祝安低著頭,雙手放在膝蓋上,泣不成聲。
辛雲蘭的遺體火化前,李醫生告訴了祝安辛雲蘭病情的真相。
回想起放假以來的這一個半月母親做的種種事,平常卻又不尋常,祝安陷入了深深地自責與懊悔。
祝安隻恨自己為什麽沒能及時發現,如果及時發現母親的異樣,或許母親也就不用死了。
他可以為了不讓辛雲蘭心甘情願的變成啞巴,就算為了母親的生命變成瞎子,變成聾子那又怎樣?
可是,時光無法倒流,辛雲蘭在生命的最後一刻依然在拒絕著祝安的救治。
“啊——”
祝安跪伏在地,掩麵痛哭。
現在,他隻有一個人了。
他不能理解,不能理解老天為什麽要對他這麽殘忍。
就算他見證了那麽多的疾苦,也依舊沒有失去對生活的熱愛,但是生活呢?帶給他的隻有苦難,或者更加痛苦。
“為什麽啊——”
祝安仰天長嘯,悲切的聲音四下回蕩,無人能答。
微風略過鬆柏的枝葉發出蕭瑟的“沙沙”聲,就連太陽在這一刻仿佛也看不下去看了躲進了陰雲之後。
祝安沒有直接回縣城的那個家,而是將老屋收拾了一下,住了下來。
他打算在開學前就一直住在老家了。
一條不知名的小河貫穿了這個名叫小塘村的農村,將村子分為東西兩片。
有山有水有人家,就是沒錢。
小河的盡頭是一個依靠地形修築的人工堤壩,雖然不大,但是很深。
村子裏住著的人家以老人居多,年輕力壯的子女很少會選擇留在這個顯得有些平窮落後的地方,不過每年的寒暑假,倒是有不少在外地打工或者居住在外地的人帶著子女省親。
後山和水壩一直都是祝安從小喜歡去的地方,因為那裏沒什麽人,而且風景也很好。
偶爾也會有人去水壩那邊垂釣,或者能聽見灌溉農田時抽水崩的聲音。
母親下葬後已經過去五六多天了,祝安依舊沒能從母親去世帶來的傷痛中走出來,不過比起剛開始,現在已經好了很多。
少年的臉上漸漸有了往日的笑容——陽光、幹淨,且沒有一點雜質。
讀者粉絲對於祝安的突然停更的不理解與疑惑,在書評區發著牢騷,催促祝安趕緊更新。
平台的責編聯係到祝安,了解實情後先是說了些安慰緬懷的話,然後又給祝安放了幾天假,隨即在書評區發布了一條置頂通知。
祝安忽然明白,自己並非一無所有。
他還有那些喜歡看他的書的讀者朋友呢,以及等著他聯係的導演朋友。
這不就是自己的存在的意義嗎?
茫然的祝安忽然找到了人生的方向,在斷更後的第七天,祝安重新開始了更新。
白天到處走走散散心,晚上回家坐在桌前寫作。
日子也就一天一天的過去了。
這十天裏,祝安交了一個新朋友——一條大黃狗。是條土狗,就是不知道是誰家的。
那天下午祝安坐在門口乘涼,大黃(祝安起得名字)搖著尾巴一晃一晃的從祝安麵前經過。
“你好呀!”
祝安晃了晃帶著黑色手套的左手,對著大黃打著招呼,這個時候他們還沒有認識。
大黃沒有理會,瞅都不帶瞅一眼的,自顧自地走著,應該是要去某個地方或者是回家。
正當感覺被無視了的祝安有些失落的時候,大黃忽然掉頭又走了回來,就好像後知後覺一般,先是揚著鼻子嗅了嗅,接著腦袋一歪,用那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著祝安,仿佛在說“你剛才在跟我說話?”
祝安驚喜地招招手,拍了拍身旁的空地,很認真的看著大黃說道:“不介意的話陪我坐一會咋樣?”
大黃的腦袋歪向另一個方向,似乎是在確認什麽。
數個呼吸後,大黃動了,邁開腿朝著祝安走了過來,身子一倒,趴在了祝安剛才示意的位置。
祝安一腦門子黑線,他現在算是明白了——這家夥要麽神經慢半拍,要麽反射弧巨長。
祝安側了側身子正對大黃彎著腰,左手托著大黃的下巴,右手摸著大黃的頭頂,笑嘻嘻的說道:“你要去哪啊?”
大黃的腦袋動了動,似乎不喜歡被人逮住腦袋。祝安縮回左手,重獲自由的大黃頓時蹭了蹭頭頂的那隻手,很是親昵。
祝安抿著嘴唇笑著摘下了左手的手套,取代右手放在了大黃的頭頂。
“哦——你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啊。”
大黃猛地抬眼看向祝安,剛才突然一下子腦袋裏突然冒出一段信息。
“嗯,是我。”
祝安眯起眼睛笑了笑,揉了揉大黃的腦袋,意識通過自己的左手傳遞給了大黃。
“反正你也不知道你要去哪,要不陪我坐會吧。”
大黃歪著頭,兩隻大眼睛看著祝安,似乎是在考慮。
幾秒後,大黃爬了下來,張開大嘴打了一個哈欠,似乎是同意了。
祝安頓時眉開眼笑,左手順了一下大黃背脊上柔順光亮的毛發,笑著說道:“謝謝,我去給你拿火腿腸,不許走哦。”
大黃發出一聲厚重的鼻息音,算是答應了。
心滿意足的祝安站起身來進了門,出來時手裏便多了一包已經拆開的火腿腸。
祝安拿著吃麽沒幾根的火腿腸在大黃眼前晃了晃,可能是嗅到了事物的氣息,大黃抬起腦袋盯著祝安手裏的火腿腸,用舌頭舔著鼻子。
“等著,我給你拆開。”
說著,祝安抽出兩根,拆開一根後叼在嘴裏,第二根才遞到大黃的麵前。
看著祝安手上的火腿腸,大黃隻是一味的舔嘴,卻並不去咬。
祝安一愣,隨即將火腿放到大黃麵前的空地上。大黃這才去咬火腿腸,幾秒鍾就解決了,完了抬頭望著祝安嘴巴裏叼著的那根。
祝安哭笑不得地從包裝袋裏抽出一根,咬著火腿唇齒不清的說道:“慢點吃,又沒人跟你搶。”說著,祝騰出左手摸了摸大黃的腦袋。
大黃以為祝安的手裏有火腿,忙伸出舌頭舔了一下祝安的掌心,發現沒有後呼出一陣鼻息,似乎是是急了。
將拆好的火腿腸放在大黃的麵前,這一次大黃吃的很慢,但是跟祝安一比,依舊快很多。
看著大嘴一張一合咀嚼火腿的大黃,祝安彎著腰,小臂壓在肚子下麵,以一種很舒服的姿勢伏低身子,笑的很是開心。
可能這是自母親去世後,祝安第一次笑的如此開懷。
人跟狗狗不一樣,狗狗的世界很簡單,隻要有吃的餓不死,怎麽樣都成,除了對食物、領地、交配有著較強的欲望,跟人比起來簡直不要太單純。
祝安不喜歡跟同類交朋友,反倒對一些花花草草,小貓小狗格外上心。
通過左手互相接觸,祝安可以跟它們進行簡單的交流,複雜一點的對方理解不了。
一包火腿腸,祝安吃了兩根,剩下的全都進了大黃的肚子。
抖了抖空空如也的包裝袋,祝安攤攤手說道:“沒有了。”
大黃歪著頭盯著祝安手裏的包裝袋,像是在考慮要不要將包裝袋也吃掉。。
祝安嚇了一跳,趕忙將包裝袋揉成一團塞進了兜裏,可不能讓你吃,會吃壞肚子的。
黃昏時的太陽並沒有想正午那般熱烈,燥熱的空氣在這時已經開始慢慢冷,舒爽的微風吹來,撩起少年的前額的長發,拂過大黃那一身土黃色的毛發,格外愜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