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右手的代價
經過一個多小時的檢查後,辛雲蘭被送進了特護病房。
晚上十點十二分。
病房裏,氣氛有些凝重。
臉色蒼白的辛雲蘭抿嘴一笑,問道:“怎麽樣了?”
站在床邊的李醫生聞言低頭看著辛雲蘭,神色有些哀傷道:“惡化了,很嚴重。”
“那我還有多長時間?”
“······一年。”
說著,李醫生臉色突然一變,咬牙說道:“早就勸你盡早治療,你為什麽就是不聽呢?現在好了——我,你,唉——”
猛然歎了口氣,李醫生恨鐵不成鋼的瞪著病床上的辛雲蘭。
他實在是想不明白,兩年前便已經查出來了,雖然是晚期,如果積極治療的話,也不是沒有可能痊愈。可是辛雲蘭呢,一口咬定不治療,隻是開了些止痛藥。
辛雲蘭偏著頭看了一眼門外的方向,滿眼都是柔情的說道:“不能讓他知道啊,不然,他又會做傻事的。”
他,指的是門外的祝安。
李醫生聞言十分不理解,問道:“你又這麽說,我就不明白了,為什麽不能讓他知道?怎麽?他會不允許你治療嗎?他會讓你直接去死嗎?”
“你不明白,你不明白的——”辛雲蘭隻是搖頭說著這幾個字,卻始終沒有給出一個解釋。
“我當然不會明白!”李醫生氣急敗壞地說道。
“行了,老同學,我都不急你急什麽?要死的人是我又不是你,真的是——”辛雲蘭忽然撇嘴說道,神色嫌棄。
好嘛,病人倒是安慰起醫生來了。
“你真的無可救藥了!”李醫生氣的跳腳,憤憤地罵了一句,轉身便要離開。
辛雲蘭見勢趕忙說道:“別告訴我兒子!”
李醫生,姓李名醫生。
人如其名,是一位很厲害的外科醫生。
病房外,祝安不安地走來走去。他想不明白,不是說隻是勞累過度引起的昏厥,那為什麽住進了特護病房?
這種病房不是隻有病種的人才會住嗎?
祝安的臉色蒼白,再配上滿頭白發,神色不是一般的差。
不多時,病房門被從裏麵打開了,是李醫生。
祝安向前一步迎了上去,將自己提前在本子上寫好的問題呈到李醫生麵前:
“醫生,我媽到底怎麽了?”
“這個——”李醫生眼神閃爍了一下,抿著嘴唇說道:“要等明天檢查結果出來才能知道,不過你媽媽的情況有些特殊,為了保險起見,就沒送進普通病房。”
祝安將信將疑地點點頭,正準備翻下一頁的問題,病房裏突然傳來了辛雲蘭的呼喚聲。
祝安往病房裏麵看了一眼,接著歉意的看了一眼李醫生。
李醫生笑了笑,拍了拍祝安的肩膀說道:“去吧,好好陪陪你媽媽。”
看著臉色蒼白的辛雲蘭,祝安眼睛一紅,撲進母親懷裏。
抱著兒子,辛雲蘭拍著兒子的背,就如同小時候哄兒子睡覺一般,安慰道:“沒事沒事,媽這不是好好的嗎?哭什麽?”
祝安直起身子,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伸出自己的右手打算去握辛雲蘭的手。
辛雲蘭手疾眼快,將雙手縮進被子裏,瞪了一眼兒子說道:“做什麽?把手套帶上,當我看不見啊!”
計謀被識破的祝安臉色一苦,看著絲毫不給商量機會的母親,無奈隻得將偷偷脫下來的手套重新戴上。
看著祝安重新帶好手套,辛雲蘭這才心滿意足地伸出自己的手與之握在一起。
“我知道你心疼媽,但是媽一點都不痛苦,所以用不著,嗯?”
祝安勉為其難地點點頭,握著母親的雙手低著頭不知道再想些什麽。
“困不困?”辛雲蘭說道:“都十點多了。”
祝安搖搖頭,看著母親憔悴的臉色,心疼的抬手替辛雲蘭攏了一下前額有些雜亂的發絲。
辛雲蘭柔柔一笑,要是有可能,她真的想多活幾年,看著兒子結婚生子,但這已經成了奢望。
摸了摸兒子頭頂,辛雲蘭感受著柔順的觸感,咬著嘴唇努力不讓自己哭出來。
祝安蹭著母親的手掌,乖巧的如同小貓一般。
越是這樣,辛雲蘭就越想哭。
淩晨一點,沒有絲毫睡意的辛雲蘭歪著頭看著趴在床邊睡著了的兒子,抬手小心翼翼的摸了摸祝安的頭頂,抿著嘴唇哭成了淚人。
生怕自己的哭聲會吵醒熟睡中的兒子,辛雲蘭連忙用手捂住嘴唇,失聲痛哭。
上一次那麽痛苦還是在三年前,丈夫車禍去世的時候。
跪在丈夫的墳前,辛雲蘭哭的撕心裂肺,上氣不接下氣就在辛雲蘭哭的快要暈厥時,自己的兒子突然摘下了右手上的手套,接著握住了自己的雙手。
緊接著,辛雲蘭忽然感覺自己的沒有那麽痛苦了,那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就像是全身心的痛苦猛地被一隻注射器從自己的身體裏抽了出去一般。
還沒等辛雲蘭回過神來,冷汗淋漓的祝安便收回了自己的右手,重新戴上了手套。
看著兒子那比哭還難看的笑容,辛雲蘭知道,自己的兒子在自己身上施展了他那神奇的能力——通過自己的右手握住對方的右手,將對方的痛苦轉移到自己身上。
你可能會疑惑,就算有這種能力誰會傻到這麽做?
祝安就這麽做了,因為那位痛不欲生的婦人是他的母親。與其兩個人都痛苦,還不如讓一個人來承受,讓另一個人好受些。
也是從那時起,祝安便失去了說話的能力,成了啞巴。
辛雲蘭就是怕兒子知道自己的痛苦再次施展那神奇的能力,為了避免兒子再變成瞎子或者聾子,辛雲蘭隻能放棄治療,不然,肯定瞞不過聰明的祝安。
隻是沒想到,病情再一次惡化,而這一次,辛雲蘭隻剩下不到一年的時間了。
月光透過玻璃灑在母子二人身上,如同蓋上了一層銀紗一般。
看著祝安的右手,辛雲蘭咬著牙,小心翼翼地將手套脫了下來。
月光下,那隻手掌白皙的如同一塊美玉,辛雲蘭曾經打趣說讓祝安去做手模,不過卻被祝安一口回絕了,原因是不喜歡。
握住兒子的右手,辛雲蘭閉上了眼睛。
她想要兒子能夠開口說話,而代價,就是自己所剩不多的生命。
但,辛雲蘭不後悔。
所剩不多的生命在一點一點的流逝,通過緊緊相握的兩隻手,轉移到了祝安的身上。
若有所查的祝安猛然從睡夢中驚醒,緊接著祝安便看到了自己那與母親握在一起的右手,頓時驚駭欲絕的想要抽回手,卻是沒能掙脫。
祝安無聲地哭喊著,掙紮著,六神無主的按著牆上的呼叫鈴。
油盡燈枯的辛雲蘭幽幽睜開眼睛,原本已經蒼白沒有絲毫血色的臉頰忽然洋溢著一股病態的緋紅色。
祝安絕望了,他知道,這是回光返照的跡象。
辛雲蘭隻是哭著搖頭,不停的搖頭,因為她看到自己的兒子將左手的手套摘了下來。
“嘀——”
祝安握著辛雲蘭的雙手猛然僵住,耳邊傳來心肺監護儀冰冷的提示音。
“媽——媽——”。
祝安放聲大哭,撲倒在母親的遺體上。
值班醫護人員匆匆趕來,經過一番搶救後,無能為力的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