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五章:沅陵城下歐陽隕
晚霞鋪千裏,在這冰天雪地,是難得一見的奇景。
但是這景看在沅陵守兵眼中,卻是那麽的刺眼。霞光太赤,殷紅若血。紅霞的盡頭,是奔襲而來的兩萬楚兵。
黃崎,在這一天的黃昏,攻城了!
而沅陵城最精銳的一千飛虎軍和三千地方軍,正與狼王峰的楚軍全力激戰。此刻城內,隻剩新募的一千新兵。
“衛先生,楚軍攻來了,該……該怎麽辦?”衛風身旁的一副將,看著步履齊整,步步逼近的楚軍,不由得麵色慘白,顫身問道。
衛風初得消息,也是震驚不已。但來到城牆後,看著氣勢洶洶的楚兵,他反而平靜了。眉鋒一橫,他暫不顧攻來的楚軍,反而命人將昨夜報信之人捉來。
一隊親兵得令,匆匆前去。不到片刻,他們又返回。兩手空空,並未見那兵士所說之人。
親兵長麵色不好,半跪著道:“歐陽先生,我們找遍沅陵城,也不見您所說之人,詢問城中百姓,都說不知曉有此人。”
得到如此回答,歐陽柳釋然了,命那隊親兵退下。
把目光投向步步推進沅陵的楚軍,衛風冷笑:“好一個計中計!”
旁邊幅將不明所以,正疑惑抬頭,突然迎上歐陽柳嚴肅的目光:“居鍥,你迅速帶領剩餘兵馬,從東門出,與沂山飛虎軍匯合。持我令牌,命他們不要戀戰,全速退至臨城!”
“先生不跟我們一起走嗎?”歐陽命令,讓居鍥不安,他忍不住開口問道。
歐陽柳雖然不是愛民若子,但駐守沅陵城後,都以身作則。夜夜孤身闖入敵營,這份膽氣與魄力,讓身為戰將的他們也自愧不如。
他雖嚴厲,但可敬可佩!
而一旦他領兵退走之後,沅陵城隻剩下百姓和歐陽身邊三十個親兵,歐陽執意留此,隻會身隕。
“歐陽先生,就和我們一起走吧。一旦沅陵無守將,楚兵不會傷害沅陵百姓的!”心有不忍,居鍥再次相勸。
沒想到,歐陽柳的臉卻驀然寒了下來,言辭嚴厲:“居鍥,你要記住。我讓你們退走,不是讓你們苟且偷生。而是給你們一次機會 ,一次堂堂正正與楚兵決鬥的機會。
你們是昊國男兒,昊國男兒從不怕死,生當英雄,死為鬼傑。你,懂了嗎?”
看出歐陽眼裏的決然,居鍥含淚點頭:“我懂了,歐陽先生。”說罷,不再有任何遲疑,領兵退走。
歐陽柳見他帶兵離開,見城內百姓因為最後一支軍隊的離開,開始交頭接耳,議論紛紛,臉上突然有了笑容。
隻是這笑容,比苦膽汁還要苦。
他歐陽柳雖有心完成父親滅抗楚遺願,但終心有餘而力不足。兩次,兩次都中了楚兵之計。
其一是楚營利用器械的勞兵之計,其二是楚軍故意泄露行蹤,引他出兵之計。
可笑的是,剛來沅陵就摔了個跟頭的他,還會再次相信那小兵。可是,楚確有伏兵,如不冒險除去,到時兩軍夾攻,沅陵一樣守不住了。
原來,他與薑武第一次交鋒時,就注定這樣的結局了!
罷了,罷了,事以至此,無可挽回,那麽就用他這個身軀,來稍稍阻擋楚國的鐵騎吧!
他思緒起伏間,楚軍已經將沅陵城團團圍住,那些不安的百姓,見無處可逃,也鎮定了下來。按照事先安排好的職責,各自忙碌。
“歐陽先生還在!昊兵定不是逃走,昊國不會棄他們於不顧的!”每個沅陵百姓都這樣告訴自己,臉上是捍衛家園的生死決然。
而另一邊,楚軍戰鼓響,撼天震地。
雲梯若青藤,覆滿城牆。箭矢若湖粼,決堤而下。炮火似星隕,摧牆燒房,楚兵猶惡狼,凶殘撕殺。
沅陵百姓與訓練有素的楚兵相比,差之萬裏。雖然占據有利地勢,但還是很快被攻上城來。
沅陵百姓,自是貪生怕死。但看到歐陽柳一人一劍苦苦與上百楚兵拚殺時,也不知道哪裏來的豪氣,拚死了也不降。
雖著時間的推移,沅陵百姓一個一個的死去,整個戰場靜了下來,鮮血染遍城牆,染紅街道,屍體摞了一堆又一堆。
尤其是城下的某一處,幾乎全部是婦女和嬰兒的屍體,這不是楚兵所殺,而是沅陵婦孺城破家亡之後,殉死陪葬。
楚軍攻下這座城,但這座城也成了座空城,除了還有一人苦苦支撐外——歐陽柳!
自黃崎攻城開始,歐陽柳就強行用銀針封住傷勢,經過一番強烈的激戰之後,他的傷再也控製不住。但即便如此,鋼鞭所到之處,人頭落地。
死在他鞭下之人,已經不下數千人。每個楚兵都看出了他是強弩之末,但沒有一個敢上前。
黃崎看到,親自持刀,走上前來:“歐陽先生,我們又見麵了。黃某刀法不精,還請先生多多指教。”
歐陽柳看到黃崎走來,也停了手下的鋼鞭,看了眼城下的屍體,而後望著黃崎道:“是又見麵了哪!”
說完,突然出襲,鋼鞭如奔雷直取黃崎首級。
黃崎早有所備,見鋼鞭疾猛,也不躲避,隻是把大刀舞得圓如磨盤,在身前形成一麵圓形盾牌。
歐陽柳所有攻擊,都被擋了回去。若是沒受傷,他自可用內力直接破防。但現在,心有餘而力不足。
身體狀況愈下,每拖一分,就對歐陽柳越不利。心一橫,鋼鞭再次甩出,黃崎如剛才那般防禦,但當歐陽柳猛烈的攻擊停下來時,鋼鞭並沒有退走,而是牢牢的將他的大刀纏住。
看到這結果,黃崎略微一錯愕,但就在這瞬間,歐陽柳手腕一轉,他直直被往前拖了十餘步。
十餘步後,黃崎身體停住,他的大刀深插地下,右手更是拽起那鋼鞭,使勁往回拉。
歐陽柳在他身子立住拽住鋼鞭刹那,臉色突然難看,但他的手還是緊緊抓住鋼鞭不放。
有些不明所以的楚兵看到機會難得,就要攻擊歐陽柳,但卻被黃崎副將止住。
內力比拚最過危險,隻要一方受幹擾,兩方都可能重傷而死。更何況,黃崎還處於弱勢。
又過了一刻鍾,歐陽柳嘴角溢出了血,再也控製不住,而黃崎的臉色變得醬紫。
楚兵將士看再眼裏,急在心裏,照這樣下去,黃崎和歐陽柳也是兩死的結果。就在他猶豫不決時,歐陽柳突然動了。
手一鬆,鋼鞭如繃緊的弦直直的抽在黃崎身上,巨大的衝力讓他倒飛二十餘米,身體更在空中騰起的那一瞬,被一支利箭射中,羽翎所在,正是心髒的位置。
這一切變故,都是電石火光間完成,楚兵隻來得急驚呼:“將軍!”
歐陽柳做完這一切,也榨幹身體最後一絲生氣,轟然倒地而亡。他死前,眼中依舊望著城下那片婦孺屍體,不知在思量些什麽。
等楚將從黃崎死亡的悲痛與恐慌中反應過來時,就要對歐陽柳的屍體百般摧殘以泄恨,但卻被趕過來的一位將領製止了。
他是亦笙,薑武留下來的一支奇兵,潛伏在沂山深山中。可惜被歐陽柳兵馬所擾,終究來晚了一步。
但是,若是大司馬的話,即便兒子戰死,他也不會怒而殃及無辜吧?
亦笙站在在滿是鮮血的城上,一邊命人打掃戰場,一邊靜靜的看著這空無一人的死城。
他沒有為歐陽柳立墓,而是任他與那些無名百姓的屍體混在一起,埋入大坑。
這是楚軍攻打昊國後,極為罕見的。因為黃龍曾有令:“敵將,若不能降,可致死。若死,可為其立碑!”
“那可是大司馬唯一的兒子啊!”大坑已經被填上,再也找不出歐陽柳的屍體,亦笙平靜的看著,喃喃而語。
殘陽如血,又將染紅多少城,殃及多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