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四章：他若要守，我便陪著他！
沅陵城，黑風呼嘯，山林震動。
歐陽柳身穿黑衣，在楚營提躍縱橫，若飄忽的鬼魅。每次現身，都長劍飲血，數名工匠瞬間斃命。
即便黃崎處處設伏，將楚營布置得如龍潭虎穴。歐陽柳在殺了那些剛請過來的工匠後，總是安全脫身。
這不能說黃崎無能，隻因歐陽武功奇高，又熟知地形，乘黑夜的掩護，獨自逃脫不算太難。
不過，他也不是豪發無傷。因為接連幾次深入楚營，新傷加舊傷，歐陽柳的身體很不容樂觀。
這次夜襲回營後，歐陽柳吐了一大口血，隻是吩咐親兵不讓手下兵士知曉。這傷其實是前幾次襲營落下的。
前次襲營，他被一隻暗箭射中了肺部，傷口未愈，就聽到了黃崎新請了二十餘名資深的匠工師傅，為了以防萬一，隻能冒險將他們斬殺。
殺了這些老工匠，就如斷了兵械製作的中樞，黃崎就難於大規模製作軍械了。
但肺乃人體五髒之一，事關重要，歐陽柳如此三番五次的折騰，對身體是極大的傷害。
即便今夜出襲次沒再受傷，但回城後的歐陽柳覺得如被榨幹了力氣，連殺人的劍都有些提不起來。
“我亦知此為飲鴆止渴，楚國工匠源源不斷，跟本無法與其相耗。但除此之外，還有什麽辦法呢？”
在沒有一個人的屋內，歐陽柳有些艱難的把劍插入劍鞘內，第一次坦露了心聲。
“沅陵不能有失，楚營不能壯大……，隻希望能快點刺探出黃崎的真實意圖。”說此話時，他剛好劍全部插入鞘中。
放在以往，這是個輕而易舉的動作。但是現在，歐陽柳因此咳得近半刻鍾。
待氣息漸暢，他的雙眉緊緊的鎖在了一起。身體已經糟糕到了不能丁點勞累，必須靜養。
眉頭緊鎖，歐陽柳臥榻而眠。
然而他剛躺下，一個小兵急急求見。衛風從榻坐起，整理自己，卻認從外表看不出來什麽時，召見了那小兵。
“歐陽先生，我們在沂山腹中發現了楚兵痕跡！”
身子猛的前傾，歐陽柳克製住體內洶湧而來的咳意，緩緩道：“仔細說來”
為了刺探黃崎意圖，他們不僅動用了所有細作、斥候，更派人到常安打探，但都無任何眉目。
“今夜，有個村民因母親腎病加重，藥鋪又缺少治愈藥材，便獨自前往沂山深處采藥。沒想到在回來時，在狼王峰的密林裏，發現有大批楚軍痕跡。根據那村民所言，我們斷定有上萬餘人！”
“狼王峰？”衛風大驚之下，咳嗽聲再也壓抑不住，劇烈的咳了起來。
那小兵大驚，連忙站起相問：“歐陽先生，您沒事吧？”
歐陽夜襲楚營的事，沅陵城大小都知曉。即便他武功高強，眾人都擔心他有閃失。隻是每次襲營後，歐陽柳都如常的出現在城中，詢問備戰情況，檢閱操練。
見此，底下百姓和士兵才稍稍放心。
如今看到歐陽柳劇烈咳嗽，第一反應就是他受傷了，這小兵擔心之下，徑自湊了上來。
歐陽柳見他擔心的目光，心中微暖，而後搖頭道：“我沒事，你先下去吧！”
歐陽一向嚴厲，既有了命令，那小兵也不敢多待。正欲走，又被歐陽叫住，交代其保守今夜他所看到的一切後，才放她離去。
那小兵離開後，歐陽柳連忙閉目調息。一柱香的時間，他才睜眼，喃喃：“狼王峰，距離沅陵不過三十裏，有小道直達沅陵。
看來楚軍是發現了那小道，想要以楚營為引，前來突襲，好一個一石三鳥之計！”
想通了楚兵所謂，歐陽柳眼中也忍不住有了讚賞的光。
黃崎大修兵械，可讓歐陽懼而先戰。以三千兵馬正麵交鋒二萬楚銳，無異於飛蛾撲火，自取滅亡。
若不戰，則攻城之時，器械精良，為一大助力。且還可以吸引歐陽柳的目光，為沂山深處楚軍行軍做掩護。
若歐陽柳派小股部隊侵擾，可乘此消滅其兵力。
歐陽柳想通此事後，目露讚意，也是情理之中的事。隻是歐陽隻推出了設計者三項用意，而忽略了最重要的一項。
出次計者，目地在於他。
也就是說，削弱他的戰力，才是此計的最終目的。
歐陽柳，雖不是最懂用兵之人，但卻最有可能打亂全盤棋局。所以必須先除之，若不能除之，也要勞之、累之。
歐陽沒想到會被如此看重，也沒時間想，因為此時他在苦苦思索破敵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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昊都，靜寂的黑夜突然沸騰。
深夜練劍的昊奇雲，聽了一個形色匆匆的士兵匯報後，麵色突變。
迅速集合軍隊，他親自帶領三萬人馬奔赴二十裏外的新野。但到那時，新野已經插遍楚國旗幟。
見此，昊奇雲長歎一聲：“望門關，失矣！”長歎過後，他連忙退走，不敢有片刻的停留。
昊奇雲剛退走，陸昱就率軍從城內遙遙跟隨。昊奇雲看見，也不與他交兵，加快回城的步伐。
然而，看到城外那黑壓壓大片楚兵時，即便有所猜測，昊奇雲還是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氣。
都護親坐陣前，七萬楚兵，三萬流民，個個手持戈矛，將回城路割斷。
一提韁繩，昊奇雲將馬立住，並命身後三萬兵士停下結陣。
此時擺的陣法，是便於進攻的錐形陣。三千重甲兵手持長盾位於陣前，五千騎兵分成兩縱隊，從兩翼進攻。
餘下一萬餘輕甲步兵，手持短刃，位於陣後，待命齊出。
此陣剛成，身後就響起了急促的馬蹄聲，昊奇雲也不管。隻是策馬來到兩軍陣前，對著八百米開外的都護道：“都將軍，你真的決定於今晚與我決戰城下？”
都護早靜候於此，但卻給昊奇雲結陣的時間。此時聽到昊奇雲說話，也策馬來到兩軍陣中，直到離昊奇雲不到五米，才停了下來。
“軍中無糧，都護為求糧而來，亦為了和南王說幾句話。”
昊奇雲看著眼前如山嶽般厚重的都護，突然一笑：“那新野可讓都將軍滿意？”
“新野隻有三百萬石糧，楚軍十萬，又有百姓八十萬，不足維持三天。若南王仁義，體恤百姓。還請早日開城言和，讓百姓免受戰火荼毒。”都護雖說得冠冕堂皇，但言語真切，倒句句是真心話。
“都將軍如此愛民，為何不早日罷兵歸楚，這樣昊民也免遭離難。”昊奇雲反問，帶著嘲諷。
這讓都護有些羞愧，他歎了聲道：“你我都知，大戰到了此時，已經不可能停下。你心裏是更明白，昊都守不住了！
竟然如此，南王何不放下一己之私，順應天命，讓百萬昊民免斃命。”
這話聽在昊城軍民心裏，反響截然不同。有高呼都護宅心仁厚，心係天下之民，亦有人罵他虛情假意，故意收買人心。
至於昊城守不住的話，已經自動被忽略。因為在昊國百姓心中，有昊奇雲在，就沒有守不住的城！
然而，一直站在城牆上的夏玉，卻知此話是真的，臉上有說不出的苦澀。
她此次留在城內，不隨昊奇雲出城。一是知道自己在萬人大戰中作用渺小，二也是幫昊奇雲處理軍政事物，以防特殊情況。
沒想到昊奇雲出城不久，就有急報從望門關而來，說望門關已被楚攻破，大明背信，與楚勾結。
猜測歸猜測，但當知大明真與楚聯合時，夏玉還是覺得如遭雷劈。更何況，望門關一破，昊國再無險可守，黃龍長驅直入，與東邊都護合圍，孤立的昊都還能守多久？
她感慨未過，楚兵十萬已經兵臨城下。
城內人心惶惶，她親率兵守城，直到看到昊軍早有所備，百姓才定下心來。
夏玉就在這城牆上，迎著淩厲的北方，站了一個多小時。她不擔心都護攻城，也不擔心都護與昊奇雲交戰。
但她心裏，一直就有個疑問，若昊國亡，是不是要拉上千萬百姓陪葬？
這個疑問一直存在心裏，到知道望門關失守被放得更大，此時聽著都護聲聲勸昊奇雲，竟有一種恐慌之意。
因為在她心裏，昊國的百姓遠比昊國這個稱呼重要。
“丫頭，我知道你去意已絕，程爺爺也不攔你。這粒藥你拿著，當你麵臨人生中最大的抉擇，卻不知怎樣取舍時，就服下這粒藥，它會給你最好的答案。”遙遠的聲音，割開記憶的封鎖，驀的從腦海中傳出。
已前她聽不懂，但現在她似乎懂了，臉一下子變得慘白。
她從懷中拿出一粒藥，而在這個過程中，她的手碰的懷裏的另一物，正是都護送她的縮小版的玉虎符。
“薑先生說，遲早你用得上它。憑它，可暢通無阻的來楚營找我！”都護那句話，亦清晰了起來。
夏玉怔怔的看著手裏的兩樣動西，忽然她笑了起來：“以前我隻覺得掉盡一個可怕的陷阱中，但不清楚是什麽，因而惴惴不安。
但現在知道了，原來一點都不可怕。
薑武，天下第一智者，原來你也有錯的時候。
你雖察覺到我的不同，把賭注押在我的身上，但你不知道的是，我非此世人，亦無此世情。天下黎民，對我來說隻是個概念而已。
昊奇雲若要守，我便會陪著他，直到剩下一兵一卒，直到亡了所有昊國之民。”說著，夏玉沒有絲毫猶豫，將始終保留著的那兩樣東西扔到城下。
丟掉那兩樣東西時，她心中是從沒有過的輕鬆。深呼一口氣後，她將目光投向了沅陵城所在的東南方。
沒有觀看城下動靜，不是因為不擔心，而是知道都護不會開戰。因為剛得新野，而黃龍軍馬未至，這不是最佳的進攻時機。
楚軍勝券在握，需要的是穩打穩紮。
夏玉果然猜得沒錯，半柱香後，都護退兵，昊奇雲領兵退回昊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