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第 105 章
廣闊的影視劇市場, 催生出了無數精明的投資人和劇組。
當這幫人發現端出一盤子垃圾,觀眾都能照吃不誤的時候, 誰還有心思認真做飯?
但業內不是沒有想認真做飯的廚子, 只是缺少發揮空間, 才不得不日復一日的沉默到了現在。
唐湖主導做的這個無人看好的冷門劇, 順便還拉了一波正經廚子們的好感度, 《長安食肆》的導演見有影視公司如此痛快的掏錢,自然高興。
現在架空戲還不容易上衛視,所以這部戲的故事背景設定在唐朝,和《武則天別傳》的時間基本一致, 主線劇情卻截然相反。
《長安》的主角並非武則天,而是高宗在位年間長安城內一名有胡族血統的小小胡女, 雖然也有武則天出場,但劇情前期基本沒有女皇帝什麼事兒,而是不起眼的路人甲女主角開餐館,借食肆為引, 走懸疑探案路線。
但在投資方眼裡, 既然兩部戲定位相似,同樣需要大投資,《武則天》可是自帶天然知名度, 《長安》又沒有進宮選秀和姐妹撕比,能有什麼流量?
是以大部分出品公司都不看好後者, 《長安》的導演跑了半年多才找到投資。
然而說到投資, 唐湖卻開始為難了。
原因很簡單, 拍好這個劇本實在太貴。
想做出一部服裝精美畫面考究的電視劇,哪怕沒有最燒錢的大場面戰鬥,也節省不了多少成本,光請專業顧問都是一筆支出,還不能在正片里植入廣告。
按照項目組那邊報出的預估價格,哪怕尤雅雅零片酬出演,一集的拍攝費用怎麼也得二百萬,整體拍攝成本恐怕要在一個億左右。
能找人湊出那麼多錢嗎?
宿舍里,唐湖在紙上寫寫畫畫,遺憾的抬頭通知尤雅雅:「我雖然讓你回家裝窮賣慘,不過剛才仔細算了算,咱們現在真挺窮的。」
「你算錯了吧,我可是扛著我爸的壓力賣了股權抵押,加上其他幾家出品公司的投資,居然還不夠?」尤雅雅坐在她背後的書桌前,埋頭鑽研課本,幾乎將紙質書盯出了一個洞。
哪怕親爹沒死,她和她媽現在的處境也不亞於孤兒寡母。
在其他股東眼裡,這次的股權轉讓只是尤母心灰意冷的決定,打算給女兒掙點嫁妝罷了,被出軌的妻子值得同情,渣男也必須譴責。
可歸根結底只是同情和譴責而已,當事人依舊活得相當自在。
而尤雅雅接受母親的以後,立刻拿出1%進行內部轉讓,一方面是因為缺錢投電視劇,另一方面也是送人情。
尤父根本沒有拿女兒當繼承人培養,許多事情她得摸索著完成,但對公司業務不了解,至少還是會做人的,哪怕那個弟弟以後想進入公司,她也會爭取聯合其他股東,從半數否決權下手。
這下,不光可以發通稿自吹一波,還能討好股東會,面子裡子都讓她給做全了。
唐湖將碳素筆扔在本子上:「我一直想問,你居然只是扛著壓力就把股份賣了?我還以為你爸會死命反對呢。」
「他反對有個屁用,我都已經是股東了,再說1%的股份又不會引起大股東的變化。」尤雅雅一臉不耐煩,表情與清純的國民初戀無緣。
唐湖輕笑:「那就好,現在還不是跟你爹撕破臉的時候、出品方那邊合計了一下,拍攝成本怎麼也得差出一千萬,要不再讓你媽哭哭慘拿點好處費,比如鬧個離婚什麼的?」
「你是不知道我前幾天回家到底經歷了什麼,這件事,再把希望寄托在誰身上都不要找我媽。」尤雅雅疲憊地嘆了口氣,「記得我小時候,她一跟我爸吵架,就問我他們離婚以後我跟誰,我說跟我爸她還罵我白眼狼,也不想想她什麼都沒有,能養得起我嗎?」
尤母查到老公的小三時哭得驚天動地,也鬧過離婚,然而詢問女兒想跟著誰,卻吃了個硬釘子。
誰說小孩子誠實無私?
尤雅雅當年凈想著她媽什麼都不會,萬一她離開這個家以後該怎麼保障嬌生慣養的生活,所以拒絕得相當乾脆,可見趨利避害要從娃娃抓起。
「人家都說寧跟討飯的娘,不要當官的爹,看來你的思想夠挑戰傳統的。」唐湖將檯燈擰亮幾分,半張臉浸在燈光里。
然而她也明白尤雅雅的打算,尤母是個靠老公過日子的全職太太,哪怕離婚能分到一筆錢,也比不上從身為董事長的尤父那裡得到的好處。
而且尤母多半不想離婚,還指望靠追憶往昔挽回情誼,按照人體細胞每七年更迭一次的說法,七年以後老公都不是那個老公了,還想跟誰海誓山盟呢?
「這句話估計是哪個討飯的娘編出來忽悠孩子的,除了證明自己可憐以外毫無用處,比那些離婚後為了爭一口氣拒絕撫養費的人還傻x。」
尤雅雅忿忿地罵完,又使勁擦了擦鼻子:「……但即便是這樣,她都沒嫌棄過我是個女孩兒……氣死我了,讓我怎麼可能不管她。接著說投資,你剛才說還差多少?」
她手上的股份決不能再動,否則自己在公司就撈不到好處了,最可行的辦法是繼續薅羊毛,看能不能賣套房產頂一頂。
「圖南和明遠兩家公司賬上能用的活錢都調過來了,還差著一千萬左右。」唐湖支著下巴思考,「為今之計,你只有在裸貸和賣身之間選一個了。」
《長安食肆》由六家公司聯合出品,但裡外加起來湊出的拍攝資金也不太夠,看來肯定要有一家多掏些錢出來。
她記得當年這部片子拍成網劇都賺翻了,現在精品重做,更不想讓肥水流向外人田。
尤雅雅果斷抄起牛津詞典,冷冷轉身,一詞典將唐湖抽倒在桌前:「……阿湖,這他媽有區別嗎?」
唐湖當場撲街,側臉貼在冰冷的桌面上:「卧槽好疼,嚴格來說沒有,但那麼多錢都砸進去了,總不能差這一點就放棄。」
行百里者半九十,既然想做出同類型古裝劇的標杆作品,就要拿出足夠的誠意,不能遇到點問題就想著敷衍觀眾。
尤雅雅腦中靈光乍現,狡猾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既然要借錢,你去比我去合適多了。」
「拉倒吧,今天我還借給歐嘉500塊錢讓她買火車票,身邊的人一個比一個窮,能找誰啊?」
「李若川咯,別跟我說不可能。在片場拍戲的時候,我從電梯里出來可親眼看見李公子摸你腦袋,哎呦喂,你們倆什麼時候發展到可以互摸腦袋的關係了?」
「說的好像摸腦袋是多麼不純潔的行為一樣,論尺度也是脖子以上好么。」唐湖有氣無力的從桌上爬起來,「你是想讓我去找他空手套白狼啊。」
尤雅雅揚了揚眉:「你良心不安了?」
「怎麼可能,這就讓你看看搞定金主的108種手段。」
唐湖毫無羞恥之心地摸出手機,撥通李若川的私人號碼,不多時接通:「喂,晚上有時間嗎?」
……
明遠集團。
霸道金主李若川臨近傍晚還沒下班,召集了手下的員工正在開會,放在桌上的手機突然無聲的亮起。
他在開會時一向不接私人電話,但看見是誰打來的以後,身體先于思維一步,等反應過來時發現屏幕已經處於通話中了。
「晚上有時間嗎?」
唐湖聲音含笑,帶著繾綣的氣音。
「暫停一下。」李若川豎起右手食指,沖其他人比了個噤聲的手勢,「當然有,我今天就沒去上班!」
會議室里,一屋子的員工齊齊沉默:……老闆,難道此刻坐在這裡的是你正在腐朽的靈魂嗎?
不過聽老闆這麼急切的沖電話里的人表態,心思活絡的已經聽出對方是什麼身份,互相交換一個心照不宣的八卦眼神。
另一廂,唐湖卻半信半疑:「你不是每周三固定加班嗎?打電話沒有別的事,就是想等你下班以後請你吃頓飯,稍晚一點也沒什麼,我時間充裕。」
「我沒在加班,一個天天加班的公司有什麼未來可言?」
李若川頂著新老員工淡淡的鄙視眼神,回答的異常誠懇:「你定地方吧,我去哪裡都可以。」
唐湖平日不是在拍戲就是在補課,空閑時間實在不多,怎麼今天想起給他打電話,難道太陽從西邊出來了?
「那就淮揚菜,不油不辣,我去選個好館子。」
「好。」
李若川揚起嘴角,眉目間有股溫柔的愉悅。
看得其他員工集體打了個哆嗦。
明遠影業里有母公司派過來的老員工,老闆擔心鎮不住他們,所以平時更會刻意顯得嚴肅,現在也不板著臉了,裝逼也不裝了,溫柔得令人不安。
待掛了電話,李若川裝模作樣的清了清嗓子,從老闆椅上站起來:「大家應該沒有事情了吧?正好快下班了,今天就到這裡,散會。」
市場調研部的總監欲言又止:「李總,我剛才彙報的那個盈利……」
「你說的太好了,充分證明我們是一個團結而有凝聚力的大家庭,經過不懈努力達成了現在的成績,我很感動,等會兒一人發個大紅包。」李若川立刻啪啪啪的鼓掌,「這麼精彩的發言實在捨不得一口氣聽完,我先回去品味一下,等完全理解了再聽你說下半句。」
總監:……呸,你這個騙子!就是想約會所以玩忽職守而已!
不過好企業講究效率,動不動就拖著員工加班實在不好,再說今天也沒什麼事,聽聽各部門的收入支出彙報而已,他都工作一天了,連按時休息都不行嗎?
這種試圖將自己玩忽職守的行為合理化的方式十分可恥,充分證明男人是一種多麼虛偽的生物。
「都走吧,有事明天說。」
李若川環顧四周,發現沒人再開口,美滋滋的回家換衣服去了。
不過往好處想,早點下班總比加班強,其他員工見老闆匆匆離開,於是跟著作鳥獸散。
……
北電宿舍。
唐湖掛了電話,露出釣凱子成功的陰險微笑:「已經定了晚上七點,還有兩個小時,我現在收拾一下。」
她從杭州拍完戲回來以後要補學校落下的課程,所以一直沒什麼私人時間,正好去找李若川,說不定今天就能借到錢。
尤雅雅挑起拇指:「能屈能伸,阿湖大英雄。今天晚上我就不幫你留門了,建議你換上成套的內衣,免得到時候抓瞎。」
「……」
唐湖從桌下拎出熱水瓶:「我的內在已經夠美,用不著整套內衣來突出,去洗頭髮了。」
雖然主要目的是空手套白狼,但出門前洗個腦殼,充分表達一下對李公子的尊重。
兩個小時后,淮揚府。
唐湖在這家餐廳預約了包廂,打車過去的時候,才發現李若川已經到了。
李若川很少遲到,今天還難得穿正常了一次,高領的純色黑毛衣,肩上披著一件大翻領米白風衣,簡約兩色搭配出低調沉穩的風格,一看就是個不浪不騷的好青年。
「想吃點什麼?」
唐湖坐進包廂,垂眸翻著菜單。
她慣能吃辣,本來還想定常去的川菜館,但川菜想吃得過癮避不開麻辣二味,吃辣又不能兼顧形象,於是放棄。
要是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談借錢,不知道的還以為她在借高利貸呢。
李若川摸了摸口袋裡的黑卡:「你點就好,這家餐廳我經常來,沒什麼忌口的。」
雖然是她說請客,但他也不差這一頓飯錢,早就決定自己付賬,回家后換了身衣服就直接過來了。
據說約會時穿上成套的內衣較為保險,李公子用不著穿內衣,但他今天的襪子和胖次出自一個色系,還綉了暗紅蝴蝶結,透著幾分低調的悶騷。
唐湖看不穿他衣服下騷里騷氣的胖次顏色,便點了一道清炒時蔬,店內招牌的松鼠鱖魚,加上蝦仁蒸餃和燙乾絲,又要了兩例蟹粉獅子頭。
可惜現在還不到春天,店內不供應最受好評的腌篤鮮。
「我吃不了多少,你不夠的話再點。」唐湖放下菜單,溫柔地笑了笑,決定主動誇一誇對方以求好感度。
她視線一掃,發現李公子沒戴他的夜光手錶,頓時覺得少了很多可以誇獎的地方。
但這點小事能難得倒資深PUA達人嗎?
唐湖主動伸手過去,拽了拽他的指尖:「今天才發現李公子這個手長得太好看了,骨節平滑,可以出道當手模。」
李若川被她撩了一下,卻警惕的縮回爪爪:「……你想對我幹什麼?」
……唐湖今天的態度太奇怪了啊!
她平常說話不是這個腔調,看他的眼神還非常熱情,既像看一隻待宰的肥羊,又像潘金蓮在看武大郎,雖然論條件他是西門慶那個級別的。
「沒有,只是想請你吃飯聊表心意。」唐湖化身油膩中年男人,在酒桌上繼續聊騷小姑娘。
「你當我是三歲孩子的智商嗎?」李若川卻被誇得很開心,搓了搓指尖。
唐湖無法矇混過關,思索片刻后委婉地開口:「你知道劉姥姥進大觀園的主要目的是什麼嗎?」
「不知道。」
「借錢。」
「多少?」
「1000萬。」
「……」
說話間,服務生已經將菜品端上來,一道道擺在桌子上,熱騰騰的香氣充溢包廂。
唐湖掀開盛器看了一眼,獅子頭盛在精巧的白瓷盅里,肉餡是手工剁的,不是用絞肉機打的,所以十分勁道。
「雅雅拍戲要錢,現在《沒路相逢》還不到收票房的時候,光靠明遠和圖南兩家公司賬上的流動資金加起來不太夠。她家裡出了點事,在事情鬧到引火燒身之前,必須有一部站得住腳的作品。」
她頓了頓,又用一副新聞聯播的官方腔調解釋:「如果不能從公司走賬,你也可以拿自己的錢墊上,讓我們眾志成城集小愛為大愛。」
雖然去年的《天堂離歌》賠得鄭山卿都開始老實了,但薪月傳媒家大業大,還有不少市場佔有率,現在正是趁熱打鐵的時候,所以明遠也要多做電影業務,沒有多少精力分給本來就不是強項的電視劇。
唐湖手裡是一點閑錢都沒有了,連之前說好要買房的事情都耽擱下來,所以想要補足資金,還得讓最有錢的拿出個人小金庫。
李若川沉默半晌,倒沒直接拒絕:「讓我捋一下這個邏輯順序,你是要求我自掏腰包,好讓你去給別人當金主嗎?」
「你真是太聰明了。」唐湖誠懇點頭,「其實少一點也可以,那六家公司已經湊得差不多了,電視劇過幾個月就能開拍。」
作為一個明星,居然要主動包養其他明星,可見貴圈之亂,難以想象。
李若川心累的夾了一隻蝦仁蒸餃:「一千萬是吧,我知道了……」
好好好,給給給,不就是鈔票嗎。
唐湖猛打包票:「你放心,絕對能賺,二喬還介紹了幾個認識的演員過來,都演過楚鶴的片子,質量有保障,等拍完以後賣播放權就能回本了。」
楚鶴對演員的要求高,哪怕打醬油的路人甲也不會太差,剩下的只要投資到位,還愁什麼火不了?
她的瞳孔閃爍著亮晶晶的顏色,也恢復了之前正常的態度,明艷的五官適合大笑,唇角彎彎的樣子格外好看。
李若川不想給她壓力,頓了片刻補充:「上部電影的分賬比預計多出不少,我手上正好有這筆閑錢,倒不強求電視劇一定要賺。」
《天堂離歌》票房失利,同類型的《骨與魂》倒成了市場上叫好又叫座的文藝片標杆,明遠的分紅跟著水漲船高。
反正這筆錢也是她間接賺回來的,全賠了也不算什麼。
唐湖知道她現在再怎麼保證會賺,也缺乏必要證據支持,只是笑了笑感謝他大方,話鋒一轉:「對了,我四月份要去香港。」
「拍戲?」
「走紅毯啊,四月金塑獎,《骨與魂》六項入圍,我報了最佳女主角。」
華語界最有含金量的三大電影獎項,通稱金三獎,分別是內地的金烏獎,香港的金塑獎,灣灣金鞍獎,近些年港片雖然式微,但金塑獎也不是鬧著玩兒就能拿到手的。
唐湖不是沒有作品就過來湊熱鬧蹭紅毯,而是真真正正的穿禮服走紅毯,運氣好還能走出個影後來。
畢竟楚鶴最會捧女演員,至今已經帶出三個影后,她倒不希望第一部一線製作就能拿獎,但去跟著開開眼界總不吃虧。
李若川放下筷子,專心聽她說話:「這麼開心嗎?」
女性的吸引力分兩種,一種來自性別,身材好長得好就很有魅力;另一種從骨子裡透出來,當她們專註於什麼事情,眼睛熒亮潤澤,照樣具備致命的魔力,那是一種與男人和愛情無關的獨立性感。
「我看了下入圍名單,你知道還有人可能會去嗎?」唐湖神秘一笑,具備致命的搞事魔力,「韓汐。」
「不認識……女的?」李若川迷茫地眯起眼睛,是真沒聽說過這個明星。
「鄭山卿的新寵,自從拍完《風沙》以後你就不跟那邊合作了,當然不認識。」唐湖摩拳擦掌的提醒,「就是她爆田柔姬的小視頻,然後引禍到我這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