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第 3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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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晚, 在看似平靜中度過了。
在西廂房裡, 余茂生跟玉梅說了很多話兒,談得最多的就是家人和未來。
他說:「玉梅,咱們現在所做的這些, 都是為了改變這個吃人的舊社會,給國家和民族創造一個嶄新的未來……」
說這些話時,他的眼睛閃閃發亮,洋溢著青春和熱血。
林玉梅聽著,如痴如醉。跟前世懵懵懂懂的她不同,這些道理她現在都明白, 可從老余嘴裡親耳聽到還是感到無比振奮。
她緊緊地攥著他的手, 把那些擔心和不安通通拋在了腦後。而余茂生也緊緊地擁著她,感覺他們之間離得那麼近,心貼得那麼緊。
對玉梅除了滿心疼愛之外,還有一種無言的信賴。
也許, 從最初相遇開始,這種默契就存在了。在他的眼裡,她不僅僅是他的太太, 還是他的愛人和同志。遇到困惑時,就想跟她傾訴。而她呢,總會伸出援手, 無論是言語上的, 還是行動上的。
就在一個多月前, 他也有過糾結。
那時父親找到他, 跟他談了南下考察的打算,還勸他「若日後情況不對,就帶著少奶奶一起離開」。他一口回絕了,可對家人的離去卻感到矛盾重重。
他自己走上了革命道路不假,也明白他的家庭所處的階級。他可以不顧個人安危去打破這箇舊制度,可面對自己的家庭時卻猶豫了。
父親只是一個生意人,從未做過什麼壞事。兩個哥哥高中畢業后,就在廠里做事,長年累月地東奔西跑,十分辛苦。他們並不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紈絝子弟,他們也在努力地打拚著。
對父親的決定,他無權干涉,也干涉不了。
家人有選擇離開的自由,也有留下的自由。
他問過玉梅,玉梅建議讓家人離開。具體原因是什麼?玉梅並沒有說。可他相信她的判斷,父親和他所擁有的一切都屬於這箇舊時代,當新時代來臨時是否能夠適應?還是個未知數。
像父親這樣的民族資本家,是給這個社會做出過貢獻的。跟那些官僚資本、買辦階級不同,民族資本家也深受舊制度的束縛和壓迫,也是被團結的對象。可玉梅說:「世事難料,還是躲在一旁觀觀風向吧?」因為這個,他也釋然了。
現在就連岳父都要走了,最後可能只剩下他們兩個了。林玉梅也意識到了這一點,她沒有說話,只是緊緊地攥著老余的手。
直到夜深了,二人方才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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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來時,天已大亮。
余茂生睜開了眼睛,見玉梅已經起來了。她對著鏡子梳著頭髮,還扭過臉柔聲說道:「哎,今兒是星期天,你再多睡一會兒。我去值半天班,中午就回來了……」
他哪裡肯睡?也跟著爬了起來。
余茂生把玉梅送到了醫院門口,說中午過來接她。林玉梅笑嘻嘻地應了一聲,就提著手袋進了大樓。
她到了樓梯口,還扭過頭來瞅了瞅。見老余還站在那裡望著她,就沖著他揮了揮手。
上午,科室里相對安靜,病人也不多。
到了十點,趙院長把齊醫生叫了過去,說:「哎,齊醫生,我跟你說啊,貴賓室里的那位特意點了你的名,打今兒起那位就交給你了,這一段日子你多辛苦一下……」
「好吧!」齊醫生面無表情地應了一聲。
他回來后,就跟林助理安排了一下。還說「最近值班可能會多一些,你要有個思想準備……」
林玉梅答應了一聲。
心說,咋就相中了齊醫生?她總覺得離那人太近了會有危險。可上面都發話了,也只能照辦。於是,就跟著齊醫生去了貴賓室。
她給那位大官量了量血壓,做了一些常規檢查。好在病人還算配合,倒沒給他們惹什麼麻煩。不過,進出病房時那兩個便衣特務,直勾勾地打量著她,令她很不舒服。這還不算,就連下午的調休都沒了,老余還在家裡等著她呢。
林玉梅心裡一陣懊喪,回到科室后不由得嘆了口氣。
那齊醫生聽了,挑了挑眉毛。過了一會兒,方說道:「林助理,你下午照常休息,明晚再過來值班吧?」
林玉梅道了聲謝,頓時高興起來。
心說,齊醫生果然是個好人啊,面冷心善,和前世一模一樣。
可事情還不算完。
十一點半時,又來了一對年輕夫婦。
那位太太說頭疼得厲害,齊醫生就讓她給病人瞧瞧,自己在一旁指導著。她給病人檢查了一番,覺得她沒啥大毛病,就給開了一張方子,遞給了她,還叮囑那位先生去給太太拿葯。那位太太道了聲謝,她手裡卻莫名多了一個小紙團。
她心裡一動,並未言語。
瞅了個空檔,把紙團展開,見是一張空白紙條,她立馬明白了。於是,拿了一瓶碘酒去了衛生間,用棉簽沾了碘酒塗上,一行小字頓時顯露出來。
「校園遭襲,有學生被捕,暫避」
林玉梅嚇了一跳,趕緊把紙條撕成碎片,用水沖了下去。她冷靜下來一想,怕是聯繫不上老余所以找到了她?
這會兒已到了下班點,老余也該來了吧?她跟齊醫生打了聲招呼,就掂著手袋,三步並做兩步出了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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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林蔭道上。
林玉梅看到老余穿著一身長衫站在那裡,方舒了一口氣。
余茂生聽到這個情況,也吃了一驚。
敵人突襲,難道自己已經暴露了?他不敢輕舉妄動,就挽著玉梅往家走去。
林玉梅的心怦怦直跳。
到家之後,還有些緊張。這可是個多事之秋,於是柔聲勸道:「哎,你最近就呆在家裡吧,哪兒也不要去了……」
可余茂生心裡有事,學校那邊情況如何?得打聽清楚了才行。
於是,打算下午去公園裡等著江先生。雖然今天不是見面的日子,可出了這種狀況,江先生有可能會出現吧?
林玉梅見老余要出門,哪能放心?
她說:「我陪你去吧?」余茂生搖了搖頭,在公園裡接頭跟去電影院不同,他不能把危險帶給她。
林玉梅見勸不住他,就說:「那你化個妝再出門吧?」說著,就去父親書房裡找了一副黑框眼鏡讓他戴上,還把一頂禮帽扣在了他的頭上。
余茂生身穿長衫,頭戴禮帽出了門。
他來到春城公園,在大門口買了一份報紙,看一下了時間。
再過半個鐘頭就到點了。他在湖邊轉了一圈,見長椅那邊沒人。想再等一會兒,如果江先生還未出現他就離開。
算算已經過了時間點,可江先生還未出現。
他扭頭就走,快到公園門口時,卻看到江先生從另一個方向朝這邊走來。他不動聲色地跟了上去,一直爬到了山頂,在涼亭里坐了下來。
原來,昨晚學校里出了事。
晚上十二點左右,有幾名便衣特務進了學生宿舍,蒙著頭捂住嘴巴悄悄帶走了幾名學生。他們宿舍也被抓走了三個,他因為不在才得以倖免。
因為這事,校長親自去找警察局要人,可那邊說人不是他們抓的。不是警局抓的?那就是特務機關抓的。跟特務要人?他可沒這個膽子。於是,就通知被抓學生的家長趕緊想辦法去撈人。消息傳開后,有一部分學生嚇得請了假,他也可以借著這個由頭先躲藏起來。
「茂生,這事來的很蹊蹺,在沒有摸清情況之前暫時不要回校……」
余茂生點了頭。
以後,他與江先生的接頭地點也改在了春城電影院門口,說那邊人多便於隱蔽。還叮囑他,去電影院時最好讓太太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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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余走後,林玉梅在家裡坐卧不安。
林先生見了,忍不住問了問。玉梅猶豫了一下,還是把學校里的事說了。林先生沒說啥,就戴上帽子出了門。
下午,見老余回來了,她提著的心才放了下來。
她聽了事情的經過,就說:「你在家裡避著,我明天去醫院給學校打個電話,就說你回老家了……」
余茂生答應了一聲,覺得很過意不去。他說:「玉梅,又讓你擔心了……」林玉梅倒不覺得,只要老余安全了就好。
晚飯過後,余茂生跟岳父說:「爹,我明天送您去車站吧……」林先生點了點頭,又把他叫進書房裡,叮囑了幾句。
「茂生,要照顧好玉梅……」
「爹,您放心,我一定會的……」
余茂生向岳父大人做著保證。林先生看了他一眼,說道:「學校的事,我託人打聽過了,都關著呢,說正在核實情況,據說還有漏網的……」
言外之意,他也可能是被抓捕的對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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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星期一,又輪到齊醫生和林玉梅值夜班了。
倆人說好了,一個值前半夜一個值後半夜。為了打起精神,齊醫生坐在案前喝了一杯濃茶,不想卻沉沉地睡了過去。
林玉梅躺在裡間,也覺得腦袋昏昏沉沉的,困得睜不開眼,就睡了起來。
迷迷糊糊中聽到房門響了,好像有人進來。她剛想喊,又趕緊捂住了嘴巴。在昏暗中,透過門縫朝外一瞅,見有倆人穿著白大褂,扮作齊醫生和她的樣子查房去了。她嚇了一跳,可渾身懶懶的,一點勁都沒有,又暈暈乎乎地睡了過去。
等齊醫生醒來時,天已大亮。見林助理也歪在裡間,呼呼睡著。就喚醒了她,問了問昨夜情況,林玉梅自然是大眼瞪小眼啥都不知道。
拿起案上的查房記錄,見上面按照慣例登記著查房時間和事項。
心說,這是出了鬼了?二人面面相覷,有口難言。只好相約著莫要對外提起,以免給自己惹來了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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