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第 19 章
第0019章(1)
*
余茂生到家時, 已經很晚了。
他從後門溜了進去, 叮囑看門的大爺莫要聲張。他摸黑進了屋子,剛擦著火柴,就見桌前坐著一個人, 正拿眼瞪著他。
「爹……」余茂生有點心虛,抖著手點亮了燈盞。
「你這個混小子,又跑到哪裡瘋去了?」余炳坤拍著桌子罵道。
「爹……」余茂生自然不敢說真話。
可余炳坤是幹什麼吃的?早就猜到了一二。他數落了半天,方嘆了口氣說道:「茂生啊,你跟爹說說,你這麼拚命究竟圖個啥啊?」
「爹, 咱不圖啥, 咱這是為全天下的老百姓謀福利……」余茂生忍不住跟爹講起了大道理。
余炳坤皺著眉頭,心卻揪著。
這孩子真是中了邪了,爹跟他講的那些道理咋就聽不進去哪?真是十頭牛也拉不回來啊!要是被人發現了,那還有命嘛?
可不管咋說茂生都是他的兒子, 他都得護著。
於是,又拍著桌子數落起來。
余茂生聽爹訓著話,見爹的口氣忽然軟了, 就冒出了一個念頭。他問:「爹,年前咱家的油廠還往城外送油渣不?」
「送啊,不送都積壓在庫里當飯吃啊?」余炳坤沒好氣地說道。
「爹, 那您幫我一個忙, 給捎倆人出去……」余茂生厚著臉皮說道。
「什麼?」余炳坤唬了一跳, 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可余茂生哪肯放過這個機會?他一再肯求父親, 說只要把人送出去就安全了。
黎先生跟他說,從茶葉店裡撤出來的那三個夥計,躲在城裡很危險,得儘快轉移走。可城門口盤查甚嚴,他們三個又被畫了影像,只要一露面就被抓個正著,組織上正在想辦法,可一時半會的還未找到合適的路子。
他想,如果能借著車隊出城的機會混出去,這個問題不就解決了?
余炳坤見兒子一個勁地求他,於心不忍,就勉強答應了。不過,他也提出了一個條件,那就是從今往後不得出去亂跑,得在家裡好好溫習功課。
余茂生謝過了父親,就拍著胸脯跟父親保證道:「爹,兒子以後一定會老老實實地呆在家裡,再也不出去亂跑了。」
聽了這話,余炳坤才放過了他。
可他回到房中,就跟太太商量著給老三早點完婚。他想,唯有成了親才能拴住他,省得給家裡惹禍。
余太太答應了一聲,說林二小姐還在省城,據說住在她大伯家裡,這過年總得回來吧?到時候,她去跟四太太商量一下,只要兩家長輩沒意見,這婚事很快就能操辦起來。
父母在房裡悄悄商議著,而余茂生並不知道這一切。
這一晚,他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地睡不著。
今天發生的事情實在是太多了,尤其是林小姐簡直令人難以置信。她小小年紀卻身懷絕技,智慧和膽識都非同一般。
還有,她為啥叫自己老余?就像認識了多年的老朋友一樣?他把所有的事情都捋了一遍,可還是鬧不明白。
他想,不管她有多神秘,他還是信賴她,就像相信他自己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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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余茂生照常去了學校。
課間時分,他在花圃那邊又「遇到」了黎先生。除了彙報昨晚的情況,還把「出城計劃」大致說了一下。黎先生表示贊同,說這就開始著手準備。
可隨後,黎先生又問起了那位女大夫。余茂生心裡一陣緊張,雖然他對林小姐的身份極力隱瞞,可還是在先生那裡掛上了號。
黎先生想讓他出面把林小姐拉進組織里,可他卻搖了搖頭,說:「先生,我覺得林小姐年紀還小,她父親又管得很嚴,是不是再等等?」
對他來說,自己處在危險之中也就罷了,不想把林小姐也卷進來。做地下工作整天提心弔膽的,他只希望她能安安穩穩的過日子。
黎先生有些奇怪,可他尊重余茂生的意見,就不再提這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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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過了三天,余家榨油廠又到了清庫時間。
這天一大早,庫房前面的空地上停著十輛馬車,車上高高地裹著一圈竹穴子,工人們正抬著大筐子往裡面傾倒油渣。
一車接著一車,很快便裝滿了。領隊的一聲令下,車把式便跳上車,甩動著馬鞭,趕著車往南門方向而去。
一路上,馬車首尾相連,黑褐色的油渣高高隆起,看著十分壯觀。到了城門口,保安隊員上前喝住馬車,做例行檢查。
由於余家車隊常年累月都走這邊出入,哨卡上對那幾位車把式早就熟了,於是象徵性的盤問了幾句,又繞著車身轉了兩圈便放了行。
馬車出了城門,便沿著官道往余家莊方向駛去。
到了岔路口,在後面負責壓陣的那位車把式驅趕著三輛馬車下了官道,在一個高高的土崗子前面停了下來。
見四下里沒人,那車把式輕輕敲了敲車板,壓低了嗓門說道:「哎,夥計,到地方了,可以出來了。」
話音剛落,就看到油渣車裡「騰騰」冒出了三條農家漢子,身上穿著黑粗布棉襖,嘴裡咬著一截長長的麥稈,其中一位年輕漢子還吊著一隻胳膊。
三人渾身上下都沾滿了油渣,聞著臭烘烘的。
車把式「哈哈」笑了起來。油渣車裡藏人,還是頭一遭啊!這是東家特意叮囑的,自然得照辦。
三人下了馬車,沖著車把式揮了揮手。
隨後,便在土崗子後面收拾了一下,又往身上和臉上抹了幾把黃土,這才翻過了那道崗子,上了候在那邊的一輛敞篷馬車,準備繼續趕路。
那位領頭的搭著手瞅了瞅日頭,如果順利的話,再過三天就進山了,那邊就是解放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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臘月二十一那天,學校里放寒假了。
林先生提前備了一份年貨,託人捎回了林家灣。他考慮著城外土匪猖獗,路上不太平,外加上玉梅在藥房里做事,得一直忙到除夕,就跟太太商量了一下打算在城裡過年。
當然,除了上述原因之外,他還有一樁心事。
放假前,聽韓校長說教育局的廖局長被調走了,過兩天會來一位新局長。俗話說「一朝天子一朝臣」,這新局長走馬上任了,只怕會動蕩一番。他想,即便上面出現了變動,與他們這些平頭教員沒啥關係吧?
可未等到開學,各種壞消息卻頻頻傳來。
首先是縣裡財政吃緊,教育經費被削減了一半。
那位新來的章局長一上任,就發了話,說「從這學期開始,除了國立高中之外,所有的公辦學校都要合班裁員。」也就是說,有將近一半的教員都得丟了飯碗。
接著,局裡又做了人事調整。
章局長直接指定了一個叫章學禮的接替了清河中學校長一職,把韓校長給擠兌走了。沒了韓校長,那張教導主任也就靠邊站了。這麼一來,凡是老教員都是兩股顫顫,生怕下一個就輪到了自己。
趁著這股子亂勁兒,馮督學攀上了章校長,安排了他家的兩個親戚進來當教員。而林先生和一批教師都未拿到聘書,一家人的生計成了問題。
林先生犯起了愁,這世道不好,連個抄抄寫寫的活都找不到了?林玉梅寬慰著父親,說她能掙錢貼補家用。
可林太太說:「玉梅啊,那點薪水只能顧得住嘴,可玉斌和玉銘上學就成問題了……」
她跟先生商量了一下,想去找四太太幫忙。
四太太倒是熱心,很快便託人打聽了一下,想找章校長說和說和,給林先生補一份聘書。可章校長說,馮督學給了他一份名單,都是有「赤化」嫌疑的,其中就包括林先生。言外之意就是林先生有政治嫌疑,這樣的人是絕不能在縣裡教書了。
聽到這個結論,林太太氣得渾身發抖。馮家是在打擊報復?當初未答應那門親事,就一直記恨到現在?這憋了一年多,終於瞅著個機會下手了?
四太太寬慰著她,說道:「弟妹啊,不用擔心,咱不一定非得教書啊,做點別的也成啊?我去問問老爺,看看有沒有別的路子……」
說來也巧,春節剛過,省城那邊的林家大哥就謀了個肥差。
他本來掛著個參議員的名頭,沒擔具體職務。可到底是不甘心啊,於是暗裡活動了半年多,終於去了交通局當上了副局長。
這算是高升了,派頭自然不同。他想請個知根知底的給他當秘書,除了是自己人之外,筆杆子還得硬一點。
四老爺一聽,就寫了一封推薦信,把林老弟推薦給了他大哥。
林參議員回鄉時見過林文宣,對這位堂弟也很滿意。於是,很快就回了話,說:「老弟,機會難得,趕緊過來吧。」
林先生自然想抓住這個機會,可應下這份差事就意味著要去省城。他走了家裡咋辦?還有玉梅由誰來接送?
林太太歡喜的同時,也有些發愁。
先生去了省里,在沒安著勢之前一家子不可能都搬過去。可「兩地分居」就意味著她和孩子們得跟先生分開,可現在想找份工作實在是太難了,於是就點了頭。
玉斌和玉銘聽說后,高興壞了。對省城充滿了嚮往,只盼著能早點搬過去。而林玉梅聽到這個消息,心知不妙。
現在是一九四七年的春天,父親在偽政權里當差不同於在學校里當教員,以後划家庭成分時絕對好不了。可現在一家人要穿衣吃飯,也只能這樣了。
對她來說,當前有兩樁麻煩事。
一個是父親的差事,一個是爺爺家的田產。去年秋天,她讓父親給家裡捎信賣地,可爺爺不肯,大伯也捨不得,一直拖到現在也沒見動靜。還有那宅子也遲遲未分,這麼下去終究不是個辦法。
至於她上下班的問題,倒是不難解決。
她跟父親說,以後出門就扮作男子。這兩年她個子長高了不少,只要弄身長衫,再戴上禮帽和眼鏡,猛一看還真像一位先生。這麼一來,沒人接送也是安全的。
可林先生還是不放心。
晚上,他跟太太說:「玉梅出去做事風險很大,無論如何都得看住她,一到下班點就必須回家,絕不能在外面逗留,晚上更不能出門……」
林太太點頭應著。
想著女兒小小年紀就要去外面做事,心裡又是一酸。可如今這世道是越來越不景氣了,為了一家人的生計,只好先這麼維持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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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19章(2)
到了三月初,林先生安排好了家事。
跟老家那邊也打了聲招呼,便收拾了行囊去了省城。
到了那邊,林參議員倒是很客氣,見堂弟沒地方住,就讓太太在樓下收拾了一間屋子,讓他住在家裡。這麼一來,吃住問題都解決了,林先生自然十分感激,工作起來就更加賣力了。
而林參議員新官上任,正是用人之際。見堂弟性子好,眼皮子活泛,人又很踏實,口風也緊,自然十分賞識。不到一個月,就把他視為心腹,還讓他參與一些機密事情。只是一再叮囑他,萬不可與政治上有牽扯,那個可是冒著殺頭危險的。
林先生自然明白,他本是個謹慎之人,不會輕易去扯那些事情,唯一擔心的就是玉梅。於是,提筆給太太寫了封信,再三叮囑了一番。
林太太收到先生的來信,也放了心。
想著這事多虧了四太太,為了表示感謝,她特意買了白糖和雞蛋做了兩盒點心,提著去見四太太,好跟她一起說說話。
四太太見那點心一塊一塊的,呈金黃色,還透著一股子香氣。就嘗了一塊,說味道不錯。聽說是玉梅琢磨出來的方子,更是誇了一通。
林太太見了,就要了一支筆把方子寫了下來。四太太看著方子,十分歡喜,還說要家裡的廚子好好學學,等玉蘇和玉婉出嫁時給親戚門上都送上一份。
兩位太太說著話,就轉到了兒女們的婚事上來。
四太太說:「弟妹啊,現在的女孩子都是咋想的?那余家想早點給孩子們完婚,可玉婉這丫頭死活不同意,因為這個,我這個年都沒過好……」
林太太趕緊寬慰了幾句,說「玉婉年紀還小不著急,等畢業了再辦也不遲啊?」四太太也是這麼考慮的,可見余太太那邊不高興,弄得她心裡也起了疙瘩。
聽余太太的意思,說「今年夏天茂茂要考大學,到時候去了省城,不就跟二小姐在一起了?提前幾天成親有啥關係?日後在城裡給孩子們尋處宅子,一邊讀書一邊過小日子該有多好啊?」
話雖然是這麼說,可孩子們不答應也沒轍。因為這個,林家和余家都不開心,可顧忌到家族的面子倒也不好說啥。
這天回到家,林太太跟玉梅叨叨了兩句。
林玉梅聽了,沉默了半響。
這事快有結果了吧?以玉婉的脾氣,擋不住會搞些事情出來。而老余今年夏天就要高中畢業了,到時候是考大學?還是留在縣裡?
她希望老余去讀大學。
記得前世,老余高中畢業后就留在了縣裡,後來下鄉開展工作時受了傷,腿疼了一輩子。這一世,她再也不想讓老余遭這個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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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就這麼過去了。
每天早晨,林玉梅照常去藥房里上班。
太太給她備了兩身長衫,兩頂禮帽,可以替換著穿戴。她還專門弄了一副黑框眼鏡架在鼻樑上,乍一看就連她自己都認不出來了,更何況是旁人?
一開始,店裡的夥計們看了直笑,總覺得哪裡不對勁,可日子久了也就習慣了。為了照顧她,許掌柜把她的班都排在了上午和中午,這樣就能早點下班了。
她呢,對這種裝扮卻上了癮。
進店后,也不換裝了,直接套上白大褂戴上大口罩,還從隔壁診所里弄了一頂衛生帽,把柳海都抿到了帽子里,只露出了一雙眼睛。
許掌柜覺得這身裝扮挺好,就讓店員們當班時都戴上衛生帽,說這樣顯得乾淨整潔。不知道的,還以為滿屋子都是大夫呢。
為了讓娘安心,她下班后大多呆在家裡。
幫娘收拾家務,還監督著玉銘寫作業。偶爾也會想起老余。不知怎的,這一陣子再也沒有見過他,不知在忙些什麼?
當然,與老余不照面實際上是件好事。說明地下工作開展得相對順利,沒遇到什麼麻煩事,她應該放心才是。
就像林玉梅預料的那樣,入夏之後,城裡的風聲果然鬆了起來。
保安大隊蟄伏在城裡,很少下鄉「清剿」了。城門口設的那些哨卡也是走走過場,稽查員再也沒有露過面。
借著這個機會,洪先生跟許掌柜又搭上了線。這一回進貨渠道就更隱秘了,不過有林參議員在上面罩著,至少在交通方面不用犯愁了。
林玉梅也鬆了口氣。
這麼一來,老余就不用再冒險前來購買特殊藥品了,是不是就能安全一些?可惜,跟老余照面的機會就更少了。
想著那一回,在回家途中碰到了老余。
走過去老遠了,老余竟然沒認出她來?她想喊他,可還是忍住了。父親不在家,她不能再讓娘操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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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到了麥收時節,天氣也熱了起來。
林文棟想著自家兄弟在外面打拚,得幫著照看一下家裡。麥收過後,他就坐著馬車進了城,還送來了兩口袋麥子。
林太太很歡喜,就做了一頓好吃的,還讓玉斌在一旁作陪。
瞅著這個機會,林玉梅跟大伯好好聊了聊。
她說:「大伯,趁著現在還來得及趕緊把地賣了吧?等到明年秋天,戰事一起,即便想賣怕也賣不上好價錢了……」
林大伯對此將信將疑。
大侄女是位小神醫,這是有目共睹的。可她小小年紀真能預測到後事?聽侄女說了半天,他終於動了心。
「玉梅,你說的那些大伯都聽進去了,可這事得你爺爺點頭才行。那宅子倒是可以先分了,我回去就跟你大娘商量一下,給你那幾個堂哥都划幾間,再拉幾道院牆隔開來……」
林玉梅心知,大伯能做到這些已經很不容易了。
對那些世代靠土地為生的農戶們來說,土地就是命根子,不到萬不得已誰也不想賣地。可留著那些田地,日後就是地主,那苦日子有得受的。
可這話,她暫時還無法說出口。即便說出來,也沒人肯相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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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19章(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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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恍上半年過去了。
余茂生拍著胸脯答應過父親要好好溫習功課,自然得說話算數。
再說,黎先生也跟他講過,幹革命和學習是可以兼顧的,只有多學點文化知識將來才能建設好我們的國家。
這話他記在了心裡,就一門心思地關在屋裡刻苦學習起來。
余炳坤見兒子老實了,心有所慰。偶爾,見兒子提出一些小小的要求,也能接受了。雖然明白這是「資敵」行為,可只要不被抓住也沒啥。
到了七月,余茂生高中畢業了。
他考上了春城大學,黎先生也支持他去省城,說到了那裡一樣能為革命工作。可他走了,誰給先生當交通員呢?
黎先生說,「茂生,不用擔心,組織上會做出安排的……」余茂生這才放了心,打算秋季開學后就去省里報名。
見兒子要去省城了,余炳坤高興得不得了。
自從發現兒子跟地下組織有牽扯,就提心弔膽的。兒子這一走不就跟那邊斷了聯繫?以後他就能鬆快一下了。
余太太也打進了精神,心說玉婉也畢業了,是不是就能完婚了?她抽空去四太太那裡探了口風,可四太太卻顧左右而言他,就是不接這個茬。
她心裡起了疑惑,這玉婉放假了,咋沒見回來?難道是變卦了?
回到家,余太太把這事跟老爺一說,余炳坤也皺了皺眉頭,說派人去省里打聽一下,看看究竟是咋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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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沒等余家前去打聽,那林玉婉忽然回到了縣裡。
這天一早,她跟著大伯父和大姐坐著小汽車從省城出發了,同行的還有林叔。從那邊過來,不過半天功夫就到了縣裡。
見大哥和大小姐二小姐都回來了,四老爺和四太太高興得不得了,趕緊吩咐廚子弄一桌好酒好菜,給大哥接風洗塵。
林家大宅里,歡聲笑語,格外熱鬧。
林先生也被拉去作陪。他喝了二兩白酒,弄得暈乎乎的,以致於回到家倒頭就睡,連玉梅下班回來了都未清醒過來。
可熱鬧歸熱鬧。
到了晚上,四太太卻再也笑不出來了。
剛吃了晚飯,林玉婉就溜到了太太屋裡,說她要退婚。四太太一聽唬了一跳,這好端端地咋就想退婚了?
她自然不肯答應,還勸說玉婉趕緊熄了這個念頭。
可林玉婉說:「娘,您去省城瞧瞧,那大戶人家比比皆是,也就是咱這縣裡才把余家這樣的當大戶來看,可到了省里這算啥?根本就排不上號嘛……」
「玉婉,話不能這麼說,咱家和余家那是知根知底的,再說那余少爺你也見過,一表人才不說,性子也好,品行也端正,嫁給他准沒錯……」
「娘,他再好又能咋樣?我就是不願意……」
四太太想著玉婉心高,就哄著她說道:「玉婉,余少爺馬上要去省城讀書了,日後不就能跟你在一處了?」
「娘,我才不要跟他在一處呢……」
聽到這裡,四太太覺得不對味兒。
玉婉這是咋了?突然就變了心了?她覺得不對,就耐著性子問道:「玉婉,你跟娘說,這到底是咋回事啊?」
可林玉婉死活不肯說,弄得四太太也沒轍,就讓她回房歇息去了。可一轉臉,她就把大小姐叫了過來,關起門來審問了一通。
那林大小姐見瞞不住了,就悄悄吐了口。
「娘,這事我也是剛剛知道的,妹妹一直瞞著,如果不是在園子里被我親眼撞見了,只怕她還不肯承認呢……」
原來,玉婉心裡有人了。可那個人是誰?卻死咬著不肯開口。
四太太心中大駭。玉婉這是無法無天啊?這要是傳出去了成啥樣子?讓林家的臉往哪裡擱啊?
「玉蘇,你跟娘說,你大伯一家知道嗎?」
「娘,估計那邊還不知道吧?否則,早就跟您通氣了……」
四太太鬆了口氣。
心說,這事還沒傳開,還有的救。於是,又把玉婉叫了進來,板著臉問道:「玉婉,這究竟是咋回事?你跟娘照實說……」
林玉婉覺得不對,見娘動真格的,就想試探一下。於是,鼓起勇氣說道:「娘,如果我跟您說了,您給我做主?」
「玉婉,你是娘的寶貝女兒,只要你說實話,娘就給你做主……」四太太咬著牙說道。
而林玉婉也豁出去了。她想,這事早晚要跟家裡攤牌,既然是這樣那就跟娘說了吧?於是,她三言兩語把事情說了一通。
四太太一聽,如同五雷轟頂。
原來,玉婉心裡的那個人是在大伯家裡認識的。他是堂哥的大學同學,姓徐,南方人,寒假裡來大伯家玩,跟玉婉照了個面,不知咋的就熟識了。
四太太氣得渾身發抖,只想一個巴掌甩過去,可忍了半天還是忍住了。
她顫著嗓子勸道:「玉婉,不要再想入非非了,娘覺得那人不可靠。再說,他家離得那麼遠,家裡情況咋樣?誰又能知道?」
可林玉婉卻梗著脖子,說道:「娘,那徐家也是大戶人家,家裡啥都有,比余家那種土財主強多了……」
四太太見女兒這樣,沉默了半響。這時候,她有些後悔把女兒送到省城了,這接觸面廣了,心也野了?
她揮了揮手,讓玉婉回房了。可隨後便叫了兩個心腹婆子進來,讓她們去守著二小姐,哪也不讓她去。
這天晚上,四太太猶豫了一下,還是把事情跟老爺說了。
四老爺氣得半天說不出話來,他顧不上去埋怨太太,就說道:「太太,你明兒一早就跟玉婉說,再鬧就甭想出這個院子了。秋後想去省城讀女師?門都沒有……」
四太太答應了一聲。四老爺想了想,又說道:「太太,這事可不敢讓余家知道了,不然那可了不得……」
四太太點了點頭,覺得當務之急還是要把玉婉勸回來,讓她斷了那份心思。
第二天一早,四太太把玉婉叫了過來,連哄帶勸好一番說教。
可林玉婉正在興頭上,哪肯屈服?
可聽到太太說老爺發話了,要把她關起來,以後不能出門也無法上學了,這才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
她眼珠子一轉,想出了一個點子。
她想,余茂生不是要去省城嗎?到時候去找他,讓他出面退婚,這事不就解決了?於是,就跟太太說她想通了,不再鬧了。
四太太見勸說有效,總算鬆了口氣。
不過,她還是不放心,就把玉蘇叫過來,讓她日後盯著妹妹,發現哪裡不對勁就跟娘說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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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家大宅的這場風波,被瞞得結結實實的,外人自然無法知曉。
林玉梅聽說玉婉姐姐回來了,可她卻沒時間去大宅那邊,也沒見著玉婉。
原想著假期還長,抽個時間過去瞧瞧。可沒過幾天,就聽說玉婉姐姐要跟大伯一起回省城了,而她的父親也得陪著回去。
林玉梅捨不得父親,可為了掙錢養家哪能順著自己的意思?她的情緒有點低落,在店裡也無精打採的。
這天下午,林玉梅正在柜上,一個婆子過來買清涼油時,塞給了她一張小紙條。她心裡一動,恨不得立刻就打開來瞧瞧。
可她一直忍著,直到進了家門才從口袋裡掏了出來。
打開來一看,果然是一張白紙,也就是說是老余送來的密信?
她躲在屋裡,把信處理了一下。藍色字跡慢慢顯露了出來,老余說秋季開學后,要去省城念書了。
她看著密信,不知說啥才好。這一世的變化實在是太大了,也充滿了變數。她想,先把自己的事情做好了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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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轉眼,到了深秋時節。
余家老爺子生了一場重病。大夫說,怕是熬不過這個冬天了。老爺子躺在病榻上,沒別的要求就是想看到孫子成親。
余炳坤是個孝子,就跟太太商量了一下,打算提前給兒子辦喜事。
這一回,他親自出馬找到了四老爺,提了結婚之事。四老爺痛痛快快地答應了下來,他知道再推脫就沒道理了。況且,玉婉的思想發了叉,早點成親也好。
本來,他是不想再讓玉婉出去讀書了,可又怕耽誤了女兒。他大哥很看重玉婉,跟他說:「四弟啊,玉婉聰明伶俐,日後出息著呢,如果這一輩子都窩在縣裡實在是太可惜了……」
見大哥這麼說,他心一軟還是放玉婉出了門。現在,見余家上趕著成親自然樂於答應。
余炳坤得了信,就給兒子寫了一封書信託人捎了過去,說一個月內回來完婚。
余茂生收到了來信,考慮良久。
對這門親事,他並不贊同,可家裡執意要辦,爺爺又卧病在床,想回絕卻不知該如何開口?
他剛到省城時,那個林二小姐就來學校里找過他。說希望他能跟家裡說說,把這門親事給退了。他本打算寒假回家時,就跟父親談談,可現在爺爺生病了,如果冒然聽到這個消息還得了?
而林玉婉那邊開始並不知道,見家裡派人來接她方起了疑心。她跑到大哥那邊打聽了一下,才知道家裡正在籌備婚事。
她呆愣了片刻,就急匆匆地趕到了春城大學。
她找到余茂生讓他跟家裡說清楚,余茂生沉默了半響,便點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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