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0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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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兩天,余茂生又進了康年大藥房。
他要了兩瓶碘酒,就若無其事地離開了。雖然和林小姐沒說幾句話,可彼此都心照不宣。
他回到家裡,就一頭扎進了自己的的房間。關起門來做了一個實驗,果然看到了那種藍色字跡。於是,裝好了碘酒去了城西的茶葉店。
這筆交易,林玉梅沒敢記在登記薄上,怕人查出來了。可心裡卻是美滋滋的,覺得自己就像個地下工作者,跟老余並肩戰鬥著。
這天下班后,她一路走著像要飛起來似的。林先生看著女兒,覺得不大對勁,什麼事這麼高興啊?
父女二人到了家。林玉梅進廚屋幫忙,卻聽到了一個意外的消息。
娘說,玉婉要去省城了,說是秋季開學后想轉到女師附中讀書。
她有些驚訝,記得前世玉婉去省城是在中學畢業之後,可現在卻提前了?這不能不令她多想,這一世的變化實在是太大了。
林家二小姐要去省城的事,余太太也聽說了。
她有些不高興,覺得玉婉都定了婚了,怎麼還往外跑?雖然當初四太太也說了,玉婉想去省城念書,可那也要等到中學畢業啊?
晚上,她跟老爺說了這事。
余炳坤沉吟了片刻,方說道:「要不跟林家說說,給孩子們早點完婚?」余太太點了點頭,打算先聽聽兒子的意思。
第二天一早,她就把茂茂叫進屋,跟他說了這事。余茂生自然不肯,他才十六成什麼親啊?再說,那林二小姐不過十四歲,哪有這麼早就完婚的?
見兒子極力反對,余太太也只好按下了這份心思。而余茂生的心裡卻起了波瀾。
那個林二小姐,他遠遠地見過幾面。
初次見面還是訂婚之後,他覺得好奇,就忍不住在學校門口守著,好瞧瞧她的模樣。當時,太太指著一位身穿月白色短褂和黑裙子的女學生跟他說:「茂茂,快看那個高個子的就是林二小姐。」
他遠遠一看,嚇了一跳。
這不是林小姐嗎?可細細一瞅,又有些不同。
回到家后仔細想了想,二人之間是氣質上的不同。林小姐是鮮活的,富有朝氣的,而林二小姐卻端著架子擺著小姐款兒,這恐怕也是富家女子的通病吧?
在接下來的日子裡,在不同的場合他又見過她幾面。可都是離得遠遠的,相互暼那麼一眼,不可能有進一步的接觸。
一年下來,對這個女孩子除了陌生之外,還是感到陌生。可以後卻要跟她過一輩子?光想一想就覺得抵觸。可他身在大家族,在婚事上尚無反抗之力,只能靜觀其變了。
現在她要去省城了,而他呢,忽然冒出了自由戀愛的想法。
他不知道自己為何會有這種念頭?可就是壓不下去。但在封建禮教之下,想自由戀愛又談何容易?更何況,他是定了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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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季開學后,林家二小姐果然去了省城。
而余茂生升到了高二,繼續在國立高中念書。這時候,他已是黎先生的交通員了,專門負責傳遞情報。跟以前相比他老練多了,也盡量保持低調,不惹人注意。
黎先生拿到了聘書,繼續教高一年級的國文。
目前局勢發生了很大變化,隨著戰事深入,城裡的氣氛也愈發緊張起來。便衣特務活動猖獗,戲院里、茶館里談論的國事少了,買賣也清淡了不少。
百業蕭條,可藥房的生意卻紅火起來。
俗話說,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像許掌柜這樣的商人,就是如此。
他與洪先生的第一筆買賣成了之後,膽子也大了起來。等到洪先生再來聯絡時,又做成了幾筆生意。一來二去的,倆人就熟悉起來。
洪先生要的量很大,還私下裡跟他說:「許掌柜,您就甭擔心了,只要有貨就不愁銷路。」
對於洪先生為何要這麼大的量?他也有所猜疑,還跟四老爺嘀咕了幾句。四老爺也是心知肚明,可誰都不願去捅破。
心說,做生意嘛,賺的錢自然是越多越好,反正那些藥材都是「洪記」搗鼓出去的,跟他們這邊無關。
可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的?
隨著生意越做越大,危險也如期而至。
進入十二月之後,許掌柜又發了一批貨。可沒過幾天,洪先生又來了,想補一批藥品。他與許掌柜談妥之後,就準備啟程出發。
可許掌柜卻要拉著他下館子,說:「洪老弟,快到響午了,咱吃了飯再走吧?」洪先生推讓不過,就隨著他去了附近的飯館。
二人前腳剛走,店裡就來三位顧客。他們穿著長袍、戴著禮帽,一進門就東張西望的,見柜上有一位女店員,更是稀罕得不得了。
林玉梅覺得很奇怪,康年大藥房有女店員之事,城裡大多聽說了。剛開始也很好奇,還指指點點、議論紛紛的,可後來就習以為常了。
而這幾個人竟然不知道這事?怕是從外地來的吧?她不由得警覺起來。
那仨人在櫃檯前一連詢問了好幾種藥品,卻只看不買。那位當家的還說,要找掌柜的談一筆大買賣。
張管事心知今日情況特殊,就迎上前來,拱了拱手說道:「這位先生,我家掌柜的出門辦事去了,一時半會的恐怕回不來,要不您改天再來?」
那領頭的一聽,呵呵一笑,就帶著人走了。
張管事鬆了口氣,見中午輪到林小姐和李店員值班,就跟他倆說十二點半會有人來提貨,到時候裝在煤炭車裡運出去就成。
「張管事,我咋覺得有點不對勁兒?」林玉梅說出了心中的疑惑。
「哦,沒事,都安排好了,不會出問題的……」張管事不以為意。見十二點了,就準備下班回家。
可林玉梅卻不敢掉以輕心,總覺得那幾個人有點奇怪。
見張管事走了,就進了後面的庫房。見裡面擺著兩箱藥品,正是那位年輕客商核驗過的。她打開來瞅了一眼,都是管制類的,如果被抓個正著可就麻煩了。她靈機一動,就把藥箱子打開,把裡面的藥品都拿出來,換成了普通草藥。而那些管制類藥品用一塊黑油布包著,塞進了一條裝草藥的麻袋裡。
就在這時,許掌柜樂呵呵地回來了。
他臉上紅撲撲的,帶著絲絲酒意。
林玉梅把店裡的情況一說,許掌柜的酒頓時醒了。他飛快地掃了一眼,見外面靜悄悄的沒啥異常。可為了以防萬一,還是要謹慎一點。於是,聽從林小姐的建議,讓她去庫房裡把箱子里的藥品更換一下。
他想,先試探試探,如果沒問題再換回來,那洪先生一定能理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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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點半,送煤炭的夥計準時出現了。
他拉著架子車進了後院,把車上的煤炭挪下來,騰出了一個空檔。李店員把那兩隻箱子裹在黑油布里搬到了車上,那夥計用煤炭蓋著,就拉著出了院子。
可剛走到街口,就被兩個灰衣漢子攔住了。
「站住,車上拉的是什麼?」一人厲聲喝道。
「哦,是煤炭……」煤夥計嚇得一哆嗦。
二人上前就是一腳,煤炭「嘩啦啦」地落了下來,露出了裡面的黑油布。
「喂,這是什麼?」
「呃,幫客人拉的貨……」
「什麼貨?」
「我……我也不知道,就是一個大包裹……」
話音剛落,其中一人從袖筒里掏出一把小刀,輕輕一劃,油布一下裂開了,露出了一隻藥箱子。
「呵,這是什麼?」他冷冷一笑。就一揮手,押著煤車返回藥房。
許掌柜見煤車去而復返,心知被人盯上了。可想著裡面的東西已經換了,心裡稍安。
就在這時,藥房外面「呼啦啦」湧進來幾條漢子,大都穿著長袍馬褂,看著像普通顧客,可腰裡卻是鼓鼓囊囊的。
林玉梅趴在櫃檯後面,也嚇了一跳。
心說,預感還真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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