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第 69 章

  旅程結束那天, 桑苑是在機場和紀亦告別的。


  今年寒假她同樣不留在本地,而是和外婆一起去廣東過年。


  因而,她與所有朋友再見面時,已經是高三下期了。


  高考的巨獸從蟄伏到攻擊,咆哮著衝到面前。


  現在它獠牙對準心臟,而所有人不得不殊死一搏!

  返校等著他們第一件事就是百日誓師大會。


  高三加上補習班,約二千五百名學生,穿著整齊一致的校服, 齊刷刷站在操場。一眼看過去, 有如卷出白沫的湛藍海浪。


  紀亦百般推辭不得, 作為學生代表,在主席台上宣讀誓詞。


  他抿了嘴正兒八經站在上面,脊背挺直,把普通一身校服穿得陽光燦爛,青春意氣。


  倒也像模像樣。


  張胖子則在長桌後端著架子, 目光激動。


  這是個嚴肅的場景, 但桑苑一看到他倆的組合就想笑。


  等紀亦抬手握拳說出「我謹以高三學生的名義在此宣誓」之後,下面一排排學生都擺出同樣的姿勢跟著他一起念。


  「嚴格自律, 以學為樂,爭分奪秒, 全力以赴!無愧於父母, 無愧於老師, 無愧於青春……」


  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了火燒眉毛的急迫感, 僅高三一個年級, 竟然遠遠超過了平時全校學生集合的分貝!


  二月氣息尚冷,但眾生聲音響徹學校上空時,空氣都似乎被攪動沸騰起來。


  要來了。


  學無止境,學海無涯。


  提高一分就能踩下千萬人,提高一分就是多一份全家人的希望。


  如果不拼盡全力,別人畢業是畢業,你畢業是失業。


  各種方式激勵學生的話由各科老師輪番上陣,敲著黑板吼出來。


  他們和以往每一屆高三學生一樣,每天早上眼睛睜開的時候,就跟自動運行的機器一樣,在腦海里滾動播放起各種各樣的單詞短語文言文。


  上課是無休止地刷卷子,聽錯題講解。


  休息時間往來穿梭要麼看書,要麼念念有詞。


  有時候實在承受不住,有的學生還會在鬧哄哄的早讀課上突然哭起來。


  桑苑和紀亦也夾在高三大軍之中。


  一來作為市狀元候選人中特有潛力的代表,由學校表達了希望他們繼續參加高考的願望。


  二來兩個人還是想通過高考,讓專業的選擇面多一點。


  如火如荼的當下,市一模考試也開始啟動。


  高中兩年半所學的一切東西都要開始傾倒出來,已經到檢驗成果的時候了。


  然而就檢驗的成果來看——並不理想。


  大概因為成功保送后失去了一大半壓力,從而動力也減小,桑苑這次考試慘遭滑鐵盧。


  成績一下掉到班上第四。年級排名也十位後面去了。


  她前面是陸之遙,李露,何瑤瑤。


  打高三和陸之遙換了座位后,一貫嬌里嬌氣的何瑤瑤就開始往另一個方向要強起來。


  她以前的喜歡異常果斷,現在的決絕也異常果斷。


  外表和聲音並不能輕易定義一個人,她就是個很好的例子。


  ……雖然她依舊會用輕細的聲音柔弱地訴苦:「我做夢都夢到因為做不來函數題,沒考起大學,我真的好難受。」


  李露一如既往地當獨行俠,不過來來往往的時候,總會帶個高考英語語法的小冊子,不停看。


  就連胡詩怡在年級上排名都往前躍了一整張單子。


  桑苑在一群進步的人當中格格不入,她為自己的不思進取而愧疚。


  而且也想知道紀亦愧不愧疚。


  ——畢竟那傢伙牢固了一年半的年級第一突然掉下來了,被陸之遙重新搶回去。


  默寫6分,他拿3分。


  翻譯10分,他拿5分。


  詩文閱讀36分,他總共18分。


  全都打了五折,齊齊整整。


  就算他數學稀里糊塗考出滿分,也追不上語文和陸之遙的差距。


  她趁著在圖書館遇到的時候悄悄問他:「掉下第一了不難過嗎?」


  紀亦一抬眉,笑得純粹:「我寒假沒怎麼看書。我又不是神,不學習還能拿第一那才奇怪。」


  「不難過?」


  清華保送還繼續留校后,盯著他們的眼睛就多了起來。


  尤其這傢伙還曾一本正經帶著高三學生宣誓。


  落下神壇后多少會有些心裡落差吧。


  「可能有覺得丟臉。」他極其坦率,「不過這是我自己造成的結果,也沒什麼好念念不忘著難過的。等我沖回去……」


  他聲音突然停下,話鋒一轉,不好意思起來。


  「對了桑桑,二模后我們可能有段時間見不了面。」


  「為什麼?」


  紀亦很慫地承認錯誤:「我和語文老師打賭,下次詩文閱讀考30分以上。如果沒考到……」


  桑苑托著腮,似笑非笑:「怎樣?」


  紀亦抿了下嘴:「缺一分,就在頭上扎一根辮子。」


  她頓時期待:「那我更要來看你。」


  他趴下去,挑起眉喃喃:「被你看到我扎辮子,絕對比考不了第一還丟臉……」


  「沒事,」桑苑揉揉他頭髮,「你怎樣我都要。」


  「這可是你說的!」


  他又高興起來,面帶春風。


  ***

  不學習就會輸。


  哪怕對象是紀亦,也逃不過這個規則。


  桑苑開始每天昏天暗地的學習。


  時間飛快朝著市二模的測驗日接近。


  某日她照常放學回家,走出校門三十米沒到,就站住了腳。


  她沒想到會看到這樣的畫面。


  半大的小孩子單手撐著牆,腿斜跨著,用手腳將差不多年紀的小姑娘困在牆角。


  還掛著斜斜的笑容。


  這副小混蛋的模樣,讓人很難想到他之前還因為摔傷了腳,而趴在他哥肩膀上哇哇大哭。


  被他困著的小姑娘跟小兔子似的。


  眼淚汪汪,長長的頭髮垂落在胸前,有如洋娃娃。


  察覺到有人經過,小姑娘立刻用求救似的目光看向這邊。


  桑苑有點於心不忍。


  猶豫片刻,她走上前,拍拍男孩腦袋。


  「別做壞事。」


  拍哪裡不好,偏偏是腦袋!

  這可是男子漢全身上下最尊貴的地方了!這樣一拍,感覺自己像是什麼小寵物一樣。


  營造出來的強勢氣氛一瞬間被打破,對方揉了下腦袋,轉過頭羞愧地大喊:「誰她媽敢打擾老子——」


  稚嫩的嗓子喊出與年紀完全不相符的粗話。


  桑苑從他身邊拉過淚汪汪的小姑娘,嚴肅看著他:「你哥呢?」


  見到是她,男孩瞬間軟化下來。


  他摸了下後頸,垂著頭囁嚅:「我沒欺負她……」


  桑苑沖小姑娘抬了抬下巴。


  在她的示意下,她趕緊背著書包跑掉。


  然後,桑苑的視線低垂下來,聲音略顯嚴厲:「那你在做什麼?」


  對方又變成怯懦的男孩。


  跟面對長輩一樣,把手背起,一副等訓的樣子:「我、我就是想邀她去遊戲廳,最近出了個凱蒂貓的娃娃機。」


  桑苑一愣:「你就不能好好約她,非要這樣?」


  肉胳膊肉腿地擺出小痞子姿態,看起來太奇怪了。


  男孩答:「我哥教的……」


  關鍵時候賣哥哥。


  桑苑又好氣又好笑:「你哥都教你些什麼?」


  「我哥說追求那種柔柔弱弱跟小兔子似的的女孩子最簡單,就是要和對方顯示自己的勇敢和男人味。」


  他老老實實地回答:「逼到牆角圈住對方、說話時挑起對方下巴、說粗口、露出抽煙喝酒打架鬥毆無所不為的樣子……因為小姑娘不會這些,所以就會覺得對方很帥。」


  「……」


  是很怕所以不得不屈服吧?

  她瞠目結舌。


  不過世界上的人形形色色,說不定也真有人喜歡痞的這一種。


  但有一點她還挺確定:「你哥他在意的女生,應該不喜歡這一款。」


  你哥喜歡的女生,喜歡成績好又冰塊臉的。


  她把這句話給吞下去。


  男孩目光越過她,趕緊低下頭,聲音微變:「我哥……」


  桑苑還無可奈何的:「你倆兄弟眼光倒是很相似。」


  話音剛落,有隻手從後面伸過來,按住她腦袋。


  聲音跟小流氓似的:「嗯?我眼光什麼樣的?」


  ***

  「……陸之遙,我喜歡你。」


  不算久違的告白。


  對方似乎是高二的女生,手縮在袖子裡面,無助地抓著袖子口。


  脖子白皙,發線根出飄搖著細細短短的幾縷髮絲。


  陸之遙盯著她剛到肩膀長度的小馬尾,一時間有點發怔。


  被風吹起的頭髮晃啊晃,有種捉摸不透的感覺,他視線漸漸穿過迷惑人心的馬尾,落到不遠處——


  周睿正笑嘻嘻地拽了下那邊姑娘相似的馬尾。


  等她皺眉回過頭時,他眼疾手快地抓住她手腕:「走吧,我也給你搞個什麼凱蒂貓。」


  「我不去。」


  桑苑略微掙扎了下。


  旁邊的小男孩苦著臉給她使了幾個眼色。


  她終於嘆著氣點點頭,然後把手從周睿那裡抽了回來。


  周睿不在意,懶散地轉身,和她並肩而行。


  雖然肩膀流里流氣地斜著,看起來卻比她高了一大截。


  陸之遙恍恍惚惚地又想起某個雨夜,傘下露出來的男生的校服,還有桑苑下樓時輕快的腳步。


  他心裡猛地一跳。


  ——屬於你的真正的太陽。


  他久久沒有回應,面前小女生又喊了一次:「陸之遙。」


  聲音軟糯。


  她遞著情書,不敢抬頭。


  不知道過了多久,手上東西可算被人接過。


  在她鬆了口氣的同時,聽到對方冰冷至極的一聲「謝謝,對不起」,剛一開始就宣布結束。


  他外露的情緒像是深夜裡卷著不悅的暗潮,讓空氣都沉重黏膩起來。


  陸之遙從她旁邊走過,看也不看。


  這種失控感讓他煩躁,甚至怒火中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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