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第 68 章

  君子報仇, 十年不晚。


  為了好好答謝紀亦上午滑雪時得意洋洋的顯擺,桑苑在下午溫柔親切地拖著他去坐了熱氣球。


  太陽在四周畫出白暈,然後把跳躍的陽光灑下來。


  從熱氣球上往下看,整個滑雪場盡收眼底。


  總是空缺一個位置的的四人吊椅、倒栽在雪堆里的滑雪手杖、還有一對對不同姿態的情侶。


  不知道為什麼,桑苑突然想到完全不相關的一件事。


  摩天輪、熱氣球、穿過煙花的直升機、面朝大海的高崖。


  她突然嘆了口氣。


  紀亦拉著扶手的指節慘白,卻敏感地問她:「怎麼了?」


  她又嘆了一口氣,特有悲天憫人的氣息。


  她搖搖頭。


  「紀亦,絕佳的求婚地點你都駕馭不了, 我真為你的未來擔心。」


  她說完, 意識到自己想太遠, 又在他茫然錯愕的神色中眯著眼睛笑起來。


  傍晚開始起霧——據說,應該叫雲氣蒸騰。


  因為這裡的霧氣,在山下人看來,就是天上的雲。


  濕氣重了,寒意自然就重了。


  他們吃完飯後迫不及待回到酒店。


  空調大開, 可熱風好像吹不散快凝成水珠的冰冷。


  兩人洗了澡, 坐在一起,裹著被子看電視。


  剛剛把《南極大冒險》看完, 桑苑手機就響起來。


  她拿過電話看了一眼,顯示著一個略微有些讓人意外的名字。


  ——陸之遙。


  她抿了下嘴, 視線略微飄動兩分, 攥著手機到床邊站起來, 然後往門外走。


  紀亦的尾巴又可憐地垂了下去, 眼巴巴看著她背影。


  桑苑走出房間, 將門輕輕掩上。


  本來想要關上的,一想裡面那隻大狗狗,肯定要偷偷湊到門邊。


  那索性就不關門了。


  反正都能被他知道。


  陸之遙聲音像是外面白茫茫的雪,沒有太多溫度。


  「在做什麼?」


  以非常陸之遙式的開場白打了個招呼。


  桑苑也同樣問:「什麼事?」


  他略微一停:「你補課結束前能回來嗎?」


  「恐怕不能。之後還要去廣東。」


  這趟旅行花的時間可真不少。


  他略一嗤笑:「……所以,一個人旅遊,到底有什麼好玩的?」


  不是一個人。


  但是大部分人都以為她是一個人。


  桑苑並不回答,莞爾一笑,打岔:「是不是學校裡面發生什麼事情了?」


  畢竟對方是陸之遙。


  沒事給她打電話才是奇怪的事情。


  「不是。」


  她想象得到他握著手機一張沒有表情的臉。


  陸之遙沉默了片刻。


  「我這會兒很無聊,只是需要找點事情打發時間而已。」


  他略微垂著眸子,露出驕傲而輕慢的笑容。


  你挺好玩的。


  我大發慈悲讓你陪我打發無聊的時間。


  他繞來繞去,唯獨沒法把「想和你說話」表達出來。


  桑苑抿著嘴站了一會兒。


  突然。


  「陸之遙,你看過白夜行嗎?」她把聲音放輕。


  「什麼?」


  她說:「我看過很多次,裡面台詞我都能背下來。」


  桑苑沒有給他說話的機會,兀自把書里對話背出來。


  「我的天空里沒有太陽,總是黑夜,但並不暗,因為有東西代替了太陽。雖然沒有太陽那麼明亮,但對我來說已經足夠。憑藉著這份光,我便能把黑夜當成白天。」


  她解釋:「這是女主角雪穗形容男主角亮司的話。」


  在斟酌的間隙,又若無其事道:「但她最後結局並不好。」


  「可能亮司並不是真正的太陽,可她又太沉迷於白夜的假象了。」


  陸之遙聲音很冷淡,還有些蹙眉般的不耐。


  「你到底想說什麼?」


  「我就是想說,你要是無聊,可以看看這本書打發時間。」


  對面嘆了口氣,沒搭理她的推薦,話鋒一轉:「你應該不需要寒假作業了吧?我就不幫你帶了。」


  她想了想。


  現在她複習完全可以針對自己薄弱點入手,籠統的假期作業反而是累贅。


  她「嗯」了一聲。


  陸之遙沒趣道:「我掛了。」


  「嗯。」


  收線后,她發條簡訊過去。


  「祝你找到屬於你的真正的太陽。」


  ***

  屋裡的大男生乖乖巧巧坐在床上等她。


  要多無辜有多無辜,眼睛里一點好奇都沒有。


  紀亦有三好,帥氣陽光聽牆角。


  她看他幾眼,若無其事:「明天要早起,我先睡覺了。」


  「好。」


  他立刻按下遙控器,電視應聲關閉。


  她把發圈摘下來,任由頭髮在肩膀上散開,然後掀起被子鑽進去。


  房間安靜了一會兒。


  她聽見旁邊那張床也傳出動靜,酒店略硬的被套在翻動時會發出輕微的沙沙響聲。


  她想起件事。


  「紀亦,你晚上會說夢話嗎?」


  紀亦猶豫幾秒,不太確定。


  「我覺得應該不會。」


  「那你要是說了,我把你不為人知的秘密給聽見了怎麼辦?」她補充,「比如說……銀行卡密碼什麼的。」


  紀亦立刻坦白從寬:「我銀行卡密碼是你生日。」


  ……


  桑苑皺起眉:「我不是說這個,我是在強調不能說的秘密!」


  這人老不按常理出牌,帶走別人思路。


  紀亦撓著頭:「我就是突然想到,我要是提前告訴你了,就不算秘密了。你可以放心聽。」


  桑苑哭笑不得。


  「我看電視劇,總有人說夢話的時候說了不該說的東西,導致分手離婚什麼的。」


  紀亦一愣,笑起來:「這個啊。」


  他聳聳肩,毫不畏懼:「那是因為那個人本來就做了不好的事情,和夢話沒關係吧。」


  頭頭是道。


  無法反駁。


  桑苑呆若木雞地看他一會兒:「睡覺吧。」


  白天時體力耗盡,現在沒過上太久她就陷入熟睡。


  睡得很沉,連夢境都沒有。


  旁邊那張床上的少年卻久久不能入眠。


  他小心翼翼地轉過身,盯著她因為被子拉得太高,從被子口辛苦溢出來的幾縷頭髮,捨不得閉上眼睛。


  冰封的天氣,架不住有顆火熱的心。


  ***

  第二天六點半桑苑就醒了過來。


  紀亦不在房間里。


  他周末雖然常常睡懶覺,但寒暑假一直都會早起跑步。


  她忍不住想,這傢伙什麼時候起床的,到底是被生物鐘叫醒的還是鬧鐘?

  她一點聲音都沒察覺到,他動作太輕。


  腦袋略微有點暈。


  桌上水杯放著晾好的涼白開,水壺裡的水倒是滾燙。


  旁邊字條寫:兌成溫水再喝。


  她把水溫兌成溫熱,喝了水,開始收拾自己。


  十分鐘后出來,本來準備給紀亦打個電話,不想對方卻自己開門進了來。


  現在時間太早,玄關燈沒開,他高高瘦瘦杵在那兒,眸子燦然若星。


  紀亦露出小白牙笑起來。


  「我查了下,那上面高度超過三千米了,可能會起高原反應,所以我去醫院買了點葡萄糖和預防高反的葯。」


  他把口袋放在桌上:「桑桑,你有不舒服嗎?」


  「沒有。」桑苑搖頭,「不過可能昨天玩的太過頭,現在頭有點暈。」


  他立刻嚴肅起來,過來摸摸她腦袋。


  「不是發燒。」


  額頭溫度很正常。臉色也正常。


  他詢問:「要不要去找醫生看看?」


  「不用,」桑苑立刻拒絕,「我自己身體狀況我還不知道?只是沒什麼力氣,和運動會第二天一樣。」


  他還是不放心,十分認真:「如果有什麼,一定要告訴我。」


  她在紀亦監督下喝了葡萄糖,也吃了預防葯,心裡生出點異樣。


  同齡不少男生都顯得幼稚,紀亦同樣有幼稚鬼的一面。


  但她現在居然被他監護著,像個需要被大人關心的小朋友一樣。


  真是不可思議。


  ***

  早餐店是路邊隨處可見的普通食鋪。


  老闆在店外辛苦煮著水,桑苑看了幾眼:「還要用高壓鍋嗎?」


  紀亦剛好拿著筷子回來,聞言立刻在她後腦勺彈了個腦袋蹦。


  「桑苑同學,這才玩了幾天,你就把知識都還給老師了?」


  他在對面坐下,端端正正的,擺著笑臉:「這裡海拔太高,沸點低,不用高壓鍋根本煮不熟東西。」


  桑苑摸摸被他輕輕彈了下的地方,嘟噥:「肯定是昨天滑雪時不小心摔傻了。」


  原來如此。


  紀亦立刻主動提出:「滑雪是我要求的,別怕,我肯定對你負責。」


  「稀罕。」


  她對他一本正經的胡話,特別無可奈何。


  今天天氣比不上昨天,略起了一層薄霧,潮濕冰冷,頭上不知道是天空還是雲層,灰濛濛一片。


  她懷疑這樣的天氣上去頂峰,到底能不能看見所謂的日出。


  纜車從滑雪場出發,往再上一千米的高度慢慢爬。


  周圍霧靄越來越濃厚,裹著纜車,壓根看不到左右風景。


  也就這種時候,紀亦才敢略微睜開一隻眼睛。


  「我們現在在雲里。」他說。


  坐飛機時,迅速無情地穿過雲層的時候有。


  可是坐著纜車,慢騰騰在雲里移動的經歷,還是第一次。


  匪夷所思。


  也不知道究竟過了多長時間,霧靄漸漸褪去,乾淨如洗的天空一點點從頭頂展現。


  晴空萬里,顏色漂亮到不可思議,彷彿世間萬物都剔透清澈。


  從纜車下來,踩在實地上,桑苑還不可置信,一字一頓問:「我們腳下,滑雪場那裡,是陰天,沒錯吧?」


  「沒錯。」


  紀亦橫著手掌,一節節往上比劃:「從低谷到陰天,再到現在天朗氣清的最高峰,什麼感覺?」


  如果人生是攀爬一座山的話,與陡峭險峻高矮起伏無關,有關的是陪伴。這段旅程從頭到尾都有人陪她。


  桑苑想了想,鄭重其事地回答:「感覺高處不勝寒。」


  這答案真現實!


  紀亦大笑,又摸摸胳膊,說話時飄出股白氣:「不得不說,還真的挺冷。比預想中冷很多。」


  他們在觀景台上找了個好位置。


  往下看,雲海翻騰,氣勢磅礴地鋪展開,覆蓋整個世界。


  往上看,山綿延的邊際,金光四溢,有那麼幾束光芒,彷彿直直流淌到腳邊。


  他倆圍著同一條圍巾,分用著同一副兔毛手套,以同樣的興緻勃勃的表情注視著朝日一點點往上爬。


  到最後,赤金而巨大地整個暴露出來。


  彷彿伸手可及。


  明天旅程就結束了。


  桑苑由衷感嘆:「我看雪的心愿完全滿足了。」


  紀亦瞧她一眼,開開心心地和她數:「還有看沙漠,看草原,看北歐風情……」


  「不著急。」


  她按下他的手,感覺到他手指順勢一根根穿過她指縫,自然而然十指相扣,她沒收回手。


  不著急,以後時間還多,一個個慢慢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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