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所謂扭曲了的正義感
雖然濱野穿著制服,可並沒有開警車, 那是一輛看起來顯得非常破舊的小麵包車。
鑽進車座之前, 一惠還是心存疑慮地多問了一句:「濱野警官執勤不開警車嗎?」
「不是執勤, 只是剛好過來這邊一趟, 這是我自己的車。」濱野隨意地應答了一句,然後鑽進了駕駛座。
車內的種種刮痕也顯現出這輛車的年歲是有多麼的飽經滄桑, 一惠和綠間鑽進了車後座,兩個人並排坐著。車內泛著一股嚴重的煙草味, 刺得讓人感到不舒服。
「濱野警官, 你煙癮很大嗎?」一惠隨口問道。
車內留有如此濃重的煙味, 司機必然是個經常抽煙的人, 除此之外, 駕駛座附近的物品上附著的一層淡黃印記也是一樣很好的證明。
濱野頓了頓, 敷衍地應答道:「……嗯,現在沒抽了。」
似乎是駕駛座不太合適,濱野稍稍調整了下座位的靠背角度, 系好安全帶,慢條斯理地發動了引擎。
小麵包車緩緩地開出了停車位, 匯入外面的車道, 開始和許多車流一起,在街道上緩緩行駛。
車內安靜了許久,氛圍顯得十分詭異。終於在又過了一會之後, 濱野開口說話了:「高木警官之前和你們說過了什麼嗎?」
聽似無意的問話卻又有幾分試探的意味, 好像他根本不知道案情的進展一樣。
一惠皺了皺眉毛, 她還算心存警戒,因此沒有回答重點:「高木警官就隨便問了點昨天我們在幹嘛的事吧……濱野警官呢?有什麼非得要到警署才能說的問題嗎?」
反過來問濱野的問題並沒有得到回答,一惠朝著後視鏡里的濱野看了一眼,後者眼底毫無波動地看著前方,一副認真駕駛的模樣。
不好的預感越來越強烈了……
後座的車窗很臟,許久沒有清洗的緣故,玻璃上的灰塵已經屬於黏著狀態,用手指去抹有一種黏黏的不適感。
一惠搖下了一些車窗,車外的風瞬間從縫隙中灌了進來。外面的公路一惠感到陌生,越發稀少的車流昭示著他們正在駛離市區。
這根本就不是去警署的路……
綠間也發現了這個問題,他剛想開口對濱野反饋,卻被身旁的人抓住了手腕阻止了下來。轉過頭看向一惠,淺茶色的眼眸朝著他眨了眨,很明顯讓他別說話的意思。
為了避開後視鏡內濱野能夠看到自己的臉,一惠調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角度,她朝綠間的位置靠近了一些。這樣看起來有些奇怪,可只有這樣,她才能向綠間傳達信息。
儘管綠間也明白過來了他們兩個或許身陷危險之中,可是這傢伙突然靠這麼近……
一惠的靠近讓綠間身體一僵,原本就因為短短几天內和一惠的相處之下,讓綠間覺得橫溝一樹是個GAY,眼下突然身體的貼近,綠間又不知道這傢伙要幹嘛了?
「先保持這樣,一會聽我的……」
跟綠間耳語了一句后,一惠重新坐正了身體。她重新搖上了車窗,裝作自己並沒有察覺異常,避免打草驚蛇。
「說起來,濱野警官當了幾年刑警了?」一惠這麼搭話道,像是無話可說強行在找話題。
濱野愣了愣,大概是問題太沒營養,他的表情放鬆了一些,「二十多年,快三十年了吧。」
「那好長時間了呢,片警很辛苦吧,老在外面跑勤……」
明明有著二十多年的資歷,卻依然是個巡查,他就沒有想過向本廳晉陞嗎?
一惠在套話,她想明白了一些問題。鬼頭直美和落合卓也是被人毆打致死,那麼兇手一定對他們持以非比常人的怒火和恨意。
鬼頭和落合都是不良,能打到這樣程度,想來也是涉及到了道上的人才可能導致這種結果吧?鬼頭直美就暫且不說了,像落合那樣一百九十多公分的大塊頭,可不是一般人可以直接將他打死的簡單角色。
一惠能打贏落合完全是因為她踢了對方的下|體,如果是實打實地打鬥,應該沒幾個人能打贏落合,更別說直接將他打死。
所以,眼下出現了一個非常符合設定的人——濱野恭介。
濱野那一身壯實的肌肉和多年在外執勤的經驗,放倒落合那樣看似高大實戰經驗絕對不如濱野他自己豐富的對手,絕對不在話下。
至於動機……
恐怕是因為鬼頭和落合這兩個不良總是試圖在破壞和諧的邊緣試探,才激起了濱野那扭曲的正義感吧?
或許這也是濱野無法晉陞到本廳的緣故,也許他有什麼暴力事件纏身呢?當然,這是一惠主管猜測的。
「濱野警官想過去本廳嗎?比如像高木警官那樣在搜查一課強行犯搜查系呢?」
像是尬聊得不到回答那樣,氣氛突然僵住了。
一惠不覺得自己的問話有什麼問題,可是心中有鬼的人的確會特別敏感一些,濱野突然踩下了油門加快了車速,接著一個猝不及防疾轉彎讓一惠沒能坐穩,失去平衡的在慣性作用下直接撞到了綠間身上。
麵包車已經不知道駛到了什麼位置,一惠勉強撐起身體,就近搖下綠間那一側的車窗。她一手壓在靠背上作為支點,另一手控制車窗搖桿,可憐的綠間就這麼被她扣在角落裡。
當然,這種情況下兩個人都不會去在意考得太近啊還是橫溝一樹是不是GAY這種事。
搖下車窗的一瞬間,擦過車身的風如同巴掌一般重重地拍得臉疼。
果然,濱野帶他們來了一個未知的區域,道路邊一片荒涼,連同行的車輛都沒能見到,更別說道旁建築了。
「濱野警官,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麼!」一惠也懶得繼續裝下去,她朝著濱野吼了一句,可是濱野完全不理他,甚至還在加速。
過於破舊的麵包車配置抵不上這般超高速的行駛,車身似乎要飄起一般,不穩地晃動了起來。
「濱野警官,請你停下!」
這句話並不管用,依然沒法阻止濱野。一惠被惹惱了,她往前傾過身體,直接對著濱野又是一句大吼:「正義不是你那樣貫徹的!」
或許是話戳到了點上,濱野鬆開了油門,緊接著一個急剎車。輪胎和地面摩擦發出一聲刺耳的銳響,車身猛地一顛,還沒能坐正的一惠隨之一晃,腦袋和前座之間猛地撞了一下。
「那樣的人渣為什麼還有臉每天和正常人一樣行走在陽光下?他們犯過的錯卻從來得不到應有的懲罰,因為是未成年嗎?每一次只是隨便說教一下就可以完好無損地從警署離開。說教有用嗎?他們從來沒有悔改的心……」
果然和一惠想的一樣,這個人……在用自己的方式執行他那已經惡性膨脹了的正義感。
濱野指控般地喊叫著,他那帶著肌肉線條褶皺的臉龐逐漸變得猙獰,說到最後,似乎也因為那是自己無力改變的事實,他又落下了音量。
隨即,他把麵包車停了下來。解開安全帶后,他將自己制服外套脫在了駕駛座上,像極了在做什麼神聖的儀式。
「橫溝,你很聰明,可是你為什麼想要阻止我呢?」濱野下車之前,對著一惠這麼說道,他的眼裡充滿了空洞的悲傷。
濱野沉著臉,啪的一聲甩上了車門。
「濱野警官!」
一惠喊不住他,她伸手去開車門也打算下車,可卻發現後座車門根本打不開。
「這是怎麼回事?」一惠又重複了幾遍相同的動作,的確沒法打開車門了,「綠間,你那邊可以打開嗎?」
綠間同樣用力拉了幾下把手,車門彷彿和空間固定在了一起,紋絲不動。
一惠搖下車窗,窗外是濱野過於喪失的臉。他像丟了靈魂一般,不知是什麼在驅使他的身體完成接下去的動作。
只見濱野走到了車后,接著,車被推動了。
車停下的位置正好有個小下坡的角度,推動之後再將車繼續向前推進,會變得更輕鬆。而車的正前方,是一片在夜色下也顯得奇黑無比的湖。湖邊立了牌子——水深危險,請勿靠近。
「濱野!快住手!」一惠叫喊著,但是濱野卻根本沒有停下來。
車窗搖到一半完全卡住了……
這個濱野!根本就是算計好的!車門無法開啟,車窗無法搖下……
這輛車明顯就不是他的車,他不抽煙,車裡卻滿是煙味。駕駛座的位置他也經過了調整,很明顯這不是他的慣用車……
該死!早就應該要想到的!
「濱野!你住手!」
可是,這樣的嘶吼最終浸沒在了冰冷的湖水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