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封印與預言與她
「她」的唇停在一公分前, 握著匕首的纖細手腕, 已被他牢牢地抓住。
「你附身了小滿。」不是疑問, 而是肯定，花昔若面無表情地俯視淺笑的「她」, 「變成厲姑娘的模樣, 就只為了刺殺我。」
「或者被你殺死。」附體於小滿身上的沙國新帝神色自若地仰視花昔若，「你要親手殺死你的部下么？就像你放任立夏自刎一樣？」
聞言，花昔若加大了手勁。
沾毒的匕首「哐當」地應聲落地。
「你們在做什麼？」
勇者和大雪，剛邁入屋內, 便見到這意外的一幕。
與莉莉絲容貌相差無幾的女子，衣襟半敞，髮絲凌亂地受制於花昔若的身前。
「看來全員到齊了呢。」「她」毫不慌張地揚起一抹笑, 「怎麼，你的『厲姑娘』不見了嗎？」
聽到「她」提及莉莉絲，勇者再也按捺不住地一衝而上，揪住「她」的衣領, 將其從花昔若的手中拽了過去。
「說！莉莉絲被你弄哪兒去了？」勇者冷聲逼問。
「死心吧，你永遠也別想找到她。」「她」高深莫測地說，「至死你們都無法再見面了。」
「你！」勇者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面對這張與莉莉絲相似, 卻完全不同的臉，他的眼底掠過深濃的殺意。
「明公子, 冷靜。他現在佔據的是小滿的身體, 你殺了他, 他只會回到沙國。」花昔若不忘出言提醒滿含怒氣的勇者。
然而，「她」卻趁著勇者遲疑之際，掙脫開他的束縛。
「我不陪你們玩了，還有老朋友等著我去見一見。」語畢，「她」翻窗而出。
勇者抬腳要去追，大雪張開雙臂攔住他：「明公子，當務之急是找到厲姑娘。」
「大雪姑娘說得對。小滿那邊讓我派人去找吧。」花昔若跟著說，沙國新帝想見的老朋友，九成九就是白虎教主羅斐。
勇者握了握雙拳，依言地返身。
他確實失去了理智。
接連幾日無休無止地尋找，到現在也未找到莉莉絲的蹤影。
他的理性瀕臨崩壞。
大雪擔憂地望了一眼整個人都沉默下去的勇者，她轉向身旁的花昔若：「花公子，有一樣東西我要問你借來用用。」
「大雪姑娘儘管開口。」花昔若吩咐完屬下去搜查小滿后，便回到案桌前。
「右弼石在你那裡吧？我想藉助它的力量，增強我的感應術。」曾經在溫家堡，她通過接觸右弼石，進入到莉莉絲的思維中。
若莉莉絲仍在這座宅子里，那她同樣能照瓢畫葫蘆地再次使用右弼石，與莉莉絲取得聯繫。
而且方才，她通過探聽附身小滿的沙國新帝，獲知了他的心聲。
「白虎教主的『術』，是『創造空間』之術。」大雪注視著花昔若與勇者，一字一頓地說。
時間不曉得遊走了多久，閑得發慌的莉莉絲仰躺在軟榻上。
「厲姑娘。」
「大雪姑娘？」恍惚間，莉莉絲似乎聽見大雪的聲音。
她出現幻聽了？莉莉絲迷惑的當下，大雪的嗓音又徐徐飄進她的耳里。
「厲姑娘，我是藉助右弼石的力量，增強『感應術』后探知到你的位置。」
「因為只能維持短時間的交流。所以下面我說的話非常重要。」
接著沉默了好半晌，在莉莉絲以為大雪與她的交流中斷時，大雪繼續說道。
「將你困在位面的人，應該是白虎教教主羅斐。」
位面？她現在在另一個位面嗎？
那道黑影就是白虎教主？
另一廂，大雪素手按著右弼石，額頭布著薄薄的一層汗。
勇者與花昔若站在大雪的左右兩側，兩個人的神情都不輕鬆。
前者擔心莉莉絲，後者則思索著，難怪沙國新帝會說他們永遠找不到他的真身。
倘若白虎教主羅斐的術是「創造空間」，那沙國新帝的真身大概率藏在某個位面里。
而這一位面，只有羅斐能開啟。
沙國新帝的自信便來源於此。
但有一點令花昔若很在意。
沙國新帝費盡心思，甚至附著於小滿體內，難不成只為過來送人頭？
順便讓他們得知羅斐的術究竟為何？
這實在說不通。
還是說，他另有陰謀。
一從花昔若的私宅出來，他便踏入羅斐的空間里。
「別告訴我，你想用真身對付他們？」黑影里的羅斐，似乎不大了解他的目的，不過——…
「這名星修者的『整容術』，簡直出神入化啊。」羅斐湊近他，端詳著從莉莉絲變回小滿的容貌。
「如果我的真身死了，我說不定才可真正被釋放。」綠眸閃爍著令人不寒而慄的詭芒，「占星者的預言搞不好是在助我一臂之力。」
黑影褪去，露出真面目的羅斐，長得極為年輕，唯有那雙盈盈的綠眸，同他幾乎一模一樣。
作為羅氏一族現任的族長，亦是白虎教主的羅斐，是他看著長大的。
在他附身於羅斐娘親的身上時，他就有意將羅斐培養成下一代接班人。
之後由於上任族長發現了他，他不得不以羅斐娘親的身份，勾引上任老皇帝，然後竊取他的身體。
只可惜，老皇帝老態龍鍾，命不久矣。
選中修羅將軍，一方面是他各方面素質好，另一方面是他掌握著兵權，比較容易篡位。
當然掌握時機最重要。
阻礙他的上屆族長也死了，而羅斐繼承了白虎之位。
「你希望我將他們引到放置你真身的地方？」他的命令，讓羅斐微微錯愕，「他們若毀了你的真身，你豈不是會魂飛魄散？」
他搖搖頭：「我的『真身』是我的開端，亦是束縛。」
沒錯，百年前，就是他自己將自己封印。
心狠如他，連自己也不曾放過。
即便時光如白駒過隙，匆匆走了數百年。
但他依然記得當年的自己，與羅氏一族的長老達成的約定。
「越是與星靈結合，我就變得越不像我自己。」那時的他，離成為通星尊者僅一步之遙，「你能了解那種感受嗎，我的靈魂像是要被星靈取代。如同我附身於他人，星靈也在霸佔著我的軀體。」
「唉，你是吾之一族的驕傲，也是我們之中修為最高的人。」長老重重地嘆了一口氣，「倘若你都對力量有所迷惑，其他的星修者恐怕更會迷失自我。」
「長老大人，我請求你答應我一件事。」綠眸透著嚴肅，他望著德高望重的長老，懇請道，「待我有一天，突破至九階通星尊者的境界，請協助我，將我自己封印住。」
「你說什麼？封你自己？」長老大感震驚，「你……」
綠眸閉上又張開，他十分堅決地重複述求：「以白虎的『空間術』將我放逐到其餘人接觸不到。我認為是目前最好的辦法。」
「可是……」長老不忍心這麼做。
「成為通星尊者后，我能使用的不止『附體術』一種，我自己都無法預料自己會做出什麼事。」綠眸蘊含著深澈的悲傷，「我不想毀掉我原本想守護的。在我還保留人性之前，我必須封印我自己。」
他拼盡全力地壓抑通星尊者的無上靈力，在羅氏一族術士們的合力之下，他的真身被放逐進了異度空間，那個被稱作「魔窟」的修鍊之地。
歷代的白虎教主，為不影響現世，都會獨自進入「魔窟」中，進行修鍊。
如今他的真身，正封印於其中一個「魔窟」里。
「他們一旦破壞封印，我便可恢復全部的能力。」他難以抑制地笑出聲，「他們肯定以為找到我的真身，就能殺死我。沒想到卻被我利用了。」
雖然一開始由於預言，事態發展超脫了他的掌控，但後來他意識到自己可以順水推舟，藉此機會，徹徹底底地得到解放。
薄唇勾起冷笑。他好想親眼看看花昔若吃癟的樣子，因此他才特意前來黑沙。
「你回歸通星尊者后，打算如何處置那個預言中的女人？」羅斐問。
綠眸斜睨向羅斐：「我的孩子，你是不是在『魔窟』里待久，寂寞了？你應該多去接觸接觸人。」
「我不喜歡接觸人。」羅斐自幼跟在他附體的娘親身邊，除了娘親，他幾乎沒接近過任何人。
「她是暫不可缺的棋子。」即使她絲毫不具備當棋子的天分與覺悟。
「我怕預言成真。」羅斐說出他的憂慮，「你不怕你的真身死了，封印仍舊未解除嗎？」
他抬手，摸向羅斐的頭髮：「羅斐，我以前是怎樣教導你的，你還記得？」
羅斐點點頭：「別畏畏縮縮，別像從前的『你』拒絕強大。」
「他顧慮得太多，因而他只能是一介凡人。」
愚蠢的凡人。
抗拒他五黃廉貞星賦予他的至高權柄。
不肯做馬前卒，乖乖為他效力的男人。
縱使真死了，又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