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忽如一夜春風來
他說的話是什麼意思？
莉莉絲的呼吸彷彿停滯, 正當她開口想要回應勇者時, 緊閉的宮門外, 傳來開門的響聲。
「你先躲一躲，我出去看看。」莉莉絲忙起身, 落跑似的奔至外頭。
目送著她飄然而去的倩影, 勇者捂住心跳加快的胸口，其實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何就脫口而出。
他渾身上下的血液，似乎都在渴望著她。
然而這份渴望強烈得更勝以往，令他陌生。
不僅僅是所謂想要得到她那麼簡單。
夢裡的那個自己, 忘掉的那個自己，對莉莉絲究竟抱著什麼樣的感情？
連他也不禁迷惑起來。
不知勇者心中掙扎的莉莉絲，緋紅著雙頰, 走到宮門前，深呼吸了一記。
小滿之所以讓她假扮公主留下，就是應對像現在這種不時之需。
通常，公主閉閣三天, 是不會有人來造訪，但難保不會有意外。
倘若北國發現雪鳶公主失蹤，肯定第一時間全國戒嚴, 屆時他們想帶著公主, 順利脫身就麻煩大了。
因此神不知鬼不覺，先將公主運出去, 隨後他們再找機會開溜。
希望鬼醫已經醫治好公主, 小滿也與花昔若聯繫妥當, 然後回來幫她與勇者脫困。
這當然是最好的情況。
但根據以前系統常和她提及的墨菲定律，只要一件事有發生最壞狀況的可能，那種最糟糕的狀況就會發生。
有時候她都不得不佩服人類的聰明才智。
擱魔域里，大多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魔物，哪想得出如此高深的學問。
回到現狀，莉莉絲看著宮門在自己眼前緩緩打開。
印入眼帘那張風華絕代的俊逸面容，莉莉絲差點兒沒克制住欲逃跑的雙腿。
怎麼是他？他帶著守衛來這做什麼？
「公主殿下，這位是沙國派來的使節白露大人。」他身旁的侍衛替他介紹道，「白露大人說，有賊人闖入宮中，怕驚擾公主，命吾等前來保護公主。」
白露？沙國使節？莉莉絲望向凝視她的綠眸，宛若深淵，她全然看不透。
「我的宮裡只有我一人，白露大人，你就算不了解北國的習俗，也勞煩你入鄉隨俗，帶著你的人離開。」莉莉絲佯裝威儀的語氣，勇者還藏在裡頭，她才不會讓這幫人進去搜什麼賊人。
何況賊人還是她自己。
「雪鳶公主。」綠眸噙著令人不寒而慄的淺淺笑意，不容拒絕的口吻拂過她耳畔的青絲，「在下是為了公主的安全著想，此次聯姻事關重大，不論北國持什麼態度，我們沙國定當全力保護公主，不容半點閃失。」
語罷，便要帶守衛繞過她進入宮殿。
「慢著！」莉莉絲喊住他們，「你們簡直無禮。我是北國的公主，更是沙國未來的國母。你們隨心所欲硬闖我的宮殿，不僅不把堂堂北國放眼裡，若你們的皇帝陛下若知曉你的言行，你覺得他會容忍你胡作非為嗎？」
毫不畏懼地直視那雙掠過興味的綠眸，莉莉絲一字一頓厲聲道：「各位，請回。」
守衛們齊刷刷地看向這個名叫「白露」的男人，等待他的下一步指示。
「既然公主如此堅持，那我們就不冒犯了。你們先退下吧。」他隨意地擺擺手，眾守衛領命。
莉莉絲暗暗吁了一口氣，豈料一抬頭，正對上那雙幽暗的綠眸。
他一手撐著門柱，一手執起莉莉絲的下巴，湊近她那張霎時變得蒼白的嬌容：「公主平時用的是什麼香料？在下好教人備上。」
淡淡的花香，撲鼻而來，他別有深意地問，摩挲著她臉頰的長指，微微用力。
「我…我這香料是南國商人進貢的，北國和沙國都沒有。」她慌什麼？莉莉絲恨不得罵自己，幹嘛一碰見這個男人，她平常的伶牙俐齒跑哪兒去了？
問題他真的很可怕啊，光被他瞅著，她就有一種全身上下被扒了一層皮的錯覺。
上一次讓她有這感受的還是失憶前的勇者。
她想起來了，這不就如同被獵食者盯上的獵物，本能的感覺恐懼，以及不可抑制的戰慄。
「南國特產么？」他俯下俊臉，貼近她的耳側，風輕雲淡地輕吐氣息，「那唯有等我們的皇帝攻下南國了。」
莉莉絲的雙手抵在男人的胸膛前，她的微顫透過指尖傳達到他身上。
「公主殿下在害怕？」他明知故問。
「不，我在生氣。」她咬唇，瞪視他，「我們的距離是不是太近了？」
「近嗎？」他意味深長地重複著熟悉的對話，「我認為我們還可以更近一些。」
此刻，他如果不是以白露的身份，或許會將她壓向身後的宮牆，當場抱了她。
從姿色角度鑒賞，他很中意他未來的妻子。
但也僅此而已。
女人，於他而言，向來可有可無。
無論被他困住的她，是不是真的雪鳶公主，在他看來並無區別。
不過——…
羞辱他的人，他絕不會輕易饒恕！
在莉莉絲以為他真要付諸於行動，她都做好準備曲起膝蓋，攻擊他弱點之際，他適時地抽身後退。
算他反應快。莉莉絲擱心底冷哼。
「公主多加休息，在下就不打擾了。」臨去前，他「好心」提醒道，「明日，玄武閣閣主會親自到行宮，送別公主殿下。你們親姐弟見面，一定有很多話要講吧？」
玄武閣閣主？等等！其他人分辨不出真假公主，玄武閣閣主可是和雪鳶公主一同長大。他見到她的話，不得分分鐘戳穿她？
這與說好的不一樣！
「本來，玄武閣只送了公主的陪嫁之物過來，但我再三邀請玄武閣閣主，提到公主你離鄉情怯，他才屈尊前來。」他話中有話地勾唇，「你們姐弟感情之深，令在下羨慕。」
語畢，他邁著優雅的步子離去，獨留下難掩愁容的莉莉絲。
完了，這下玩脫了。
同樣感到不妙的還有留在鬼醫住處的小滿。
「梅花開，雪花融……」蘇醒的雪鳶，宛如三歲孩提，盤腿坐在炕上，哼著不成調的民間小曲兒。
「大夫，公主她該不是……」小滿轉向表情無奈的鬼醫，「傻了？」
「唉。」鬼醫重重嘆氣，「因長時間窒息，公主的頭部受創嚴重，能救回來是她福大命大，但心智退化在所難免。」
「那…她會康復嗎？」小滿焦急地問，帶著神志呆傻的公主回南國，難度太大。
夏至開啟的傳送門，最近也在南明鎮周邊，她必須儘快動身，攜公主前往。
可這樣一來，厲姑娘與明公子，就得自己想辦法逃離北國了。
鬼醫打斷小滿的浮思：「長期治療，有一成把握恢復如初。」
「一成？」小滿啞然。這幾乎等於無。
「我是醫生，不是神仙。」鬼醫看了一眼炕上天真無邪的雪鳶，「我儘力了，我也不願見她變成如今這副痴痴傻傻的模樣。」
「大夫，我有一事懇請你幫忙。」小滿央求鬼醫，「你能否護送雪鳶公主，前去我們南國？我們朱雀樓，定會妥善安置你們。」
「我倒無所謂。」他目前也想試試能不能救治公主，「但誘拐公主是死罪。」尤其在北國欲拿公主與沙國聯姻的當下。
為打消鬼醫的顧慮，小滿補充：「我會易容公主，你們只需抵達南國邊境，自有人接應你們。」
「姑娘你誤會了，我擔心的不是我自己。」就玄武閣派出來的小嘍啰，收拾掉他們，他一個人綽綽有餘，「你的同伴們，仍在宮裡吧？」
小滿正色道：「對，我要去將他們弄出來。」
藏身於宮殿里的勇者，在等著莉莉絲回來的同時，忽然覺察背後堆砌的隨嫁之物中，有一精緻的木盒，往外流瀉著淡白色的光輝。
他謹慎地走近盒子，彎腰擰開。
一顆半個巴掌大小的石頭，靜靜地躺在深紅色的綢布之上。
當他碰觸到石頭時，上方突然冒出一段話：「【數據許可權X】身份已確認，可啟動隱藏選項三。」
接著三個選項，便浮空出現在他的視線里。
「選項三，『系統等著你表示愛意』。」勇者喃喃地複述全息屏上的字，手指困惑地點選了第三條選項。
白色的石頭猛烈地晃了晃，緊接著他聽到石頭髮出激動的聲音。
「勇者！你好啊！見到你，我實在太高興了！」附身於貪狼石的系統，一見到他，便開心地想要撲過去。
「你是誰？」結果被他一把揪住，冷冷地質問。
「瞧我這腦子，你還失憶著呢。」系統清清嗓子，認真地自我介紹，「我是虛空之域的系統威克斯。這個名字是我給自己取的，沒錯，剛剛才取的。這都不用在意，重點是你必須儘快返回你原來的世界。」
「原來的世界？」是莉莉絲提到過的，他與她原本的世界么？
「你之前待過的世界，正面臨滅亡的邊緣，你需要回去拯救你的人民。」與它所講的嚴峻形勢相反，自稱「威克斯」的系統口氣輕快地敘述，「只要集齊九枚高階星石上的碎片，你就能……」
「我不想回去。」他果斷而又堅決的回復，令系統不由地一怔。
它一改往常的語調，以風雨欲來前的平靜，沉聲問：
「勇者，你清楚你在說什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