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魅魔改行小紅娘
北國的宮殿, 燭火融融。
待嫁的新娘, 一身紅衣。
海藻般的長發, 垂落肩頭。
她生得美麗動人，臉上卻無一絲喜悅。
愈往北走, 天氣便愈惡劣。
沿路的風雪, 像阻礙人前進般，封住視野。
莉莉絲背靠向勇者堅實的胸膛，兩隻小手皆被他的大掌包裹著。
雖然她凍得雙頰通紅，但心裡卻泛起暖意。
從明白自己的心意后, 她反而不再如之前那樣戲弄他。
和他同騎一匹馬，她也安安分分的，沒使任何小動作。
如此乖巧溫馴的她, 倒令他不大習慣。
可時間一長，他似乎也貪戀起抱著她的感覺。就算什麼都不做，仍有股暖流淌遍渾身，經久不息。
然而此時的莉莉絲與勇者皆不曉得, 這段如此和睦的時光將是怎樣一個短暫。
熊熊燃燒的篝火前，山洞裡躲避風雪的莉莉絲一行人，正稍作休憩。
這些日子, 勇者體內的毒並未發作, 亦無反應。
溫東來給的丹藥，還挺管用的。
頭枕著他的肩, 紅眸倒映著橘色的火焰。另一邊, 大雪已熟睡, 淺淺的呼吸聲被噼里啪啦作響的火星掩蓋。
「我們快到北原了。」莉莉絲交握住勇者的長指，她仰起頭看向他投落淡色陰影的下巴。
「莉莉絲，如果我……」他的話未說完，便被她拿手按住嘴。
「沒有如果，我不會讓那個如果發生。」她望進他幽暗的雙眸，貼近他冷硬的俊臉，「你得活著補償我。」
「補償你什麼？」他啞著嗓子問，她身上的花香拂過他的鼻翼。
「等我想到再慢慢告訴你。」她慵懶地依偎進他的臂彎，找了個舒服的姿勢，美美地沉入夢鄉。
洞外的雪，紛亂地撲灑向這片硬土，肅殺的風聲，喧囂地席捲起遍地枯木。
夜，在兩股自然之力的撕扯下，寒冷且漫長地加深。
明天，遙遠得永遠不會來臨一般。
那是一間坐落在北原的民宅。
和其他民宅相比，無任何區別。
但這座民宅，孤零零地立在河畔，周圍不見一戶人家。
栓好馬後，莉莉絲，勇者和大雪，走近雜亂的院落。
一個長相普通的男人，卷著袖子坐在院子里剝豆子。
「請問這兒是鬼醫的住處么？」進入北原后，莉莉絲並沒有多加打聽，就找到了這裡。
因為幾乎整個北原，無人敢接近這棟房子。
北原臨近北國王城北都，稱不上繁華，可一向也熙熙攘攘。
唯獨此處，清清冷冷，毫無生氣。
男人不耐煩地瞥了一眼問話的莉莉絲，當他瞅清莉莉絲的容貌后，眸光忽地閃了閃。
下一秒，他就丟掉剝了一半的豆子，迅速起身走向莉莉絲，語氣熱切又認真地問：「姑娘，你可有婚配？」
莉莉絲還未作答，勇者就率先一步將她摟入懷中，以行動表明立場地沉聲問：「你是何人？」
男人見狀，眼底掠過失落，不過很快便恢復常態，倨傲地自我介紹：「我就是你們要找的『鬼醫』。」
屋裡，這名自稱「鬼醫」的男人，與大雪印象中，莉莉絲道聽途說中的鬼醫完全不一樣。
與其說他恐怖如斯，不妨稱之為結婚狂更合適。
大雪暗暗發動術，探知男人的心理活動，確認他是不是真的鬼醫。
不到半秒，她雙頰微紅，表情羞赧地停止了術。
這傢伙，何止結婚狂，簡直饑渴男，滿腦子的俗念。大雪往門邊站去，試圖遠離鬼醫。
可鬼醫的注意力還是轉移到大雪身上。
「姑娘，你中的是情毒吧？」
大雪一愣，隨即點頭，思忖道，這人可能真的是鬼醫本尊，儘管他和傳聞里大相徑庭。
「可惜姑娘如此年輕，一輩子都不能動情。」鬼醫貌似比大雪本人還難受。
「大夫，我們來找你，是想請你解毒。」莉莉絲開門見山道。
鬼醫面向她，視線晃悠悠地轉到她身旁的勇者，難得激賞地說：「你可真能忍，這毒毒性極烈，你還面不改色的。」換其他人，早哭哭啼啼下跪，求他幫忙解毒了。
莉莉絲望向神色未變的勇者，她微微皺眉：「你一直在忍耐？」語罷，不等他開口，莉莉絲便伸手拉開他的衣襟。
深黑色的死氣從受傷的胳膊，蔓延至肩頸，差一寸就到心窩的位置。
她還天真地以為溫東來給的丹藥起作用了，沒曾想他只是強忍著毒性發作時的痛楚，不讓她覺察而已。
「若再不解毒，他活不過十五。」鬼醫直截了當地診斷。
「大夫，你要怎樣才肯救他？」莉莉絲轉向鬼醫，等他開出條件。
「我啊其實有一個心上人。」鬼醫故作深情地長嘆，「但她與我就是天上的月，和地上的草，我只能遠遠仰望她。」
「所以？」莉莉絲耐著性子聽鬼醫繼續講。
「我需要一個人替我送封信給她，表達我的仰慕之情。」鬼醫興緻勃勃地轉身，從柜子里取出那封發黃的信箋，「誰能幫我跑這個腿，我就儘力解他的毒。」
「簡單。」莉莉絲上前一步，從鬼醫手中拿過信，「說吧，你愛慕的人是誰？」
鬼醫神秘地笑道：「北國第一美人。」
「第一美人？」莉莉絲朝向沉默不語的大雪，「第一美人是誰啊？」
半晌，大雪目光複雜地回望莉莉絲：「北國的公主，玄武閣閣主的胞姐，亦是沙國新帝的未婚妻，雪鳶殿下。」
「名號這麼長啊？等等！」莉莉絲驀地捏緊信，看著鬼醫，「你讓我給她送情書？」
「對啊，我喜歡她好多年了。聽聞她馬上要遠嫁沙國，我心痛得很。」鬼醫捂住胸口，「只盼能在她離開之前，向她傳達我的情意。」
莉莉絲冷冷地注視鬼醫，她忽然有點後悔答應得那麼快。
這位鬼醫的戀愛腦超乎她的想象。
先不論勇者的毒，解不解得開，她要如何才能混入北國皇宮，將這封該死的信交到公主手裡，況且還是在玄武閣，與那啥沙國新帝的眼皮底下。
鬼醫真給她出了道難解的題！
臨近趕集日的北原，人頭攢動的大街，處處洋溢著熱鬧的氣氛。
將勇者一人留在鬼醫的住處，莉莉絲多少仍有些不放心。
但如果不去送這封信，她就只能眼睜睜目睹勇者毒發殞命。
「厲姑娘，這事急不得，我們應該從長計議。」追著莉莉絲出來的大雪，一面勸慰她，一面暗地裡揣摩著，怎麼利用這次機會，名正言順地引莉莉絲進入玄武閣。
而且方才莉莉絲內心對沙國新帝異常抵觸，大雪還想不著露痕迹地問個仔細，卻被突然湧來的人群衝散。
等她好不容易擠出人群，莉莉絲竟不見了蹤影。
身處人聲嘈雜的地方，大雪的感應術難以發揮作用。她艱難地搜索了一會兒，便因接收過量的心聲導致劇烈的頭疼，從而作罷。
被人流沖遠的莉莉絲，正打算回去找大雪，就讓一名陌生女子拉入街旁的暗巷。
「放開我！」莉莉絲欲掙脫開女子冰涼的手。她從沒見過這女人，可對方卻好似認識她：「噓，先別出聲。」
女子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她左顧右盼，謹慎地確定沒人跟過來后，輕吁了一口氣，道：「北國不比南國，我們可得小心點。」
「喂，你究竟何方神聖？」莉莉絲困惑地打量女子，身著侍女衣裙的她容貌平凡，屬於丟到人群里也懶得找的那種。
「嘖，我忘了。」女子指了指自己的臉，在莉莉絲訝異地注目下，女子的相貌忽地改變。
「小滿？」莉莉絲這才認出對方竟是花昔若的侍女，小滿。
小滿頷首，細細敘述：「公子派我來北國辦事，他前幾日飛鴿傳書通知我，說你有可能會來北原求醫，命我多加照顧你。」
「你們樓主的消息夠靈通的。」看來花昔若已知曉溫家堡的一事。
「是你太張揚了。」小滿不客氣道，「你就不能喬裝改扮下么？」
小滿提起此，莉莉絲頓時來了興趣：「你剛剛『改頭換面』那招，好神奇呀。」
「這是我的『術』。」小滿簡潔地解釋，「我能變換自己，或他人的外貌。」
「哇，厲害。」莉莉絲佩服，「你要在未來，就是台先進的整容機器啊。」
「不說胡話了，我得快點回行宮。若你想聯絡我，就來這找我。」小滿塞給莉莉絲一張小紙條，上面畫著地圖。
莉莉絲低頭掃了眼紙上的地點，她喊住欲離去的小滿：「慢著，小滿你現在擱這什麼行宮當侍女？」
「嗯，行宮裡住著沙國的迎親使節。」小滿的首要任務便是破壞這場沙國與雪國聯姻，因此她易容混入其中，準備藉機行事。
「太好了！」莉莉絲拽住小滿的衣角，「你能不能帶我一起去？」
「可以倒是可以，只不過很危險。關鍵你想進宮做什麼？」小滿想起花昔若的吩咐，如果厲姑娘有需要幫助的時候，請務必協助她。
莉莉絲抽出別在腰間皺巴巴的信，她一邊揚了揚，一邊笑容燦爛地吐出三個字。
「送情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