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殺雞焉用宰牛刀
雨絲割裂衣裳前, 秦雨望見有朵朵漆黑色的花瓣自半空中徐徐飄零。
一個身著暗紫幾近深黑長裙的女人, 搖曳生姿地走向呆立在雨里的她。
女人笑容可掬地朝那名俊帥男子伸出柔荑, 花藤沐浴水珠從四面八方圍聚而來。
「找黃毛丫頭多沒勁，想玩大的？我陪你呀。」
話音未落, 藤蔓洶湧地襲向男子身前的雨幕, 宛如旱逢甘霖……
莉莉絲扣上衣扣，原來花昔若單純想檢查她的身體，害她虛驚一場，以為自己要被他輕薄了。
花昔若望向姍姍來遲的鳳央, 朝莉莉絲正式介紹道：「這位是青龍盟盟主，鳳央。」
莉莉絲摸摸下巴，哇, 這麼說來她碰見的全屬大佬？
「姑娘，沒想到我們這麼快就見面了。」打完招呼的鳳央，看向莉莉絲身旁的花昔若，笑眯眯地說, 「我本來不打算赴約的，若非看在姑娘的薄面上。」潛台詞，要不是感應到她也在這兒, 他才不來湊這熱鬧。
「聽說, 盟主大人即日便要啟程回東國。」花昔若別有深意地問，「選好從哪個碼頭乘船了嗎？」
「朱雀樓主, 你和我說笑嗎, 去往東國的碼頭, 一共就兩個。」一遠一近，遠的那個在北國邊境，近的這個則在花都東南方向，「我犯不著捨近求遠吧？」再說他和玄武閣主向來不對盤。
「那我遺憾地和你說一聲，南國的碼頭明日起禁出海，你要回東國，只能勞煩去一趟邊境了。」花昔若風輕雲淡的語氣，彷彿在和鳳央談論明日的天氣，「當然為表示歉意，我會送你一程。」
「送我一程？」鳳央狐疑地眯眼，「你有這麼好心，就不會下令封港。花昔若，你葫蘆里賣的什麼葯？」
「結盟后的第一件事，我需要你代我出面，收拾掉來犯之敵。」花昔若握住莉莉絲的肩頭，將她拉到鳳央與自己之間，「第二件事，你必須保證她不死。第三件事……」
「喂，還有第三件事？」鳳央皺眉，這個花昔若真能提條件。
「等危機解除，你就取走她體內的黑花。」
聞言，莉莉絲摸向自己的肚子：「花還在我身體里？你不是說，我傷好了，花就脫落了嗎？」
莉莉絲上前一步，揪住鳳央的衣襟，忿忿道：「你這大騙子！」
「我可是救了你的人。」鳳央無辜地攤攤手，「而且黑花能保護你。」
「我不需要這玩意保護，你馬上給我取出來。」一想到肚子里寄生著鳳央的花種，莉莉絲便覺得渾身忍受。
「厲姑娘。」花昔若出聲阻止她，「這黑花是葯也是毒，如今於你而言，能替你分擔傷害的黑花，不可或缺。」
「花公子，我不想牽扯進你們的權力紛爭，我只想收集齊碎片。」拼湊成傳送門后該幹嘛幹嘛。莉莉絲向來沒興趣參與人類之間的征戰。
花昔若神色凝重地注視莉莉絲：「厲姑娘，有些事不是你不想做，就能不做。我已經答應你，解救南明鎮，你也應該履行你應當做的。」
「南明鎮？」鳳央恍然道，「花昔若，你又想借刀殺人？」
「你話太多了。」花昔若眸色一凜，接著施展「時停」，閃身至鳳央跟前，將他推向閣樓里唯一立著那面的銅鏡。
時間再度「流動」，鳳央婀娜的身影竟憑空消失在銅鏡前。
「夏至，傳送青龍盟主去南明鎮。」花昔若的吩咐，換來鏡中人的頷首。
「花昔若！我跟你沒完！」鳳央的聲音逐漸遠去，直至徹底不見。
莉莉絲訝異地微啟紅唇：「你還會遠距離傳送術？」
「不是我，是我安插的眼線。」正因為夏至能藉助鏡子進行遠距離傳送，花昔若才將他派到沙國當卧底。
「如此好用的傳送技能，結合你逆天的時停，還怕什麼沙國皇帝？」莉莉絲牽起花昔若的手，「我們這就去把那個皇帝殺了。」永絕後患。
「厲姑娘。」花昔若輕輕嘆氣。且不說夏至的傳送術，只能通過他原本施展過術的銅鏡來傳送，單說沙國新帝的術，「某種意義上，他擁有著不死之軀。」
「不死之軀？」莉莉絲困惑地重複花昔若的話。
「對，你無法得知他有多少具備用的軀殼。立夏，她也曾是他的軀體之一。」提及死去的立夏，花昔若的眸色不由地轉黯，「被附體的身軀一死，他就會換另一副。目前，我們還確定不了他的本尊在何處。」
「你說這樣可怕棘手的敵人，他想除掉我？」莉莉絲頭疼地按住太陽穴，她究竟造的什麼孽啊！
接近天亮，莉莉絲拖著疲憊的腳步，回到朱雀別館。
慵懶地打著哈欠，她推開門，前腳剛邁進屋，後腳還沒跟上時，宛若一尊門神的勇者，沉默地負手立於門后。
「你不睡在這做什麼？」她奇怪地斜睨他，故意開玩笑地說，「難不成你守門等我？」
他不吭聲，也沒讓出道。
「我發困的時候，脾氣可不好哦。」她沒好氣地推搡他，「快讓開，我要回去睡覺了！」
「我希望你下次出門前，能告訴我去向。」他盡量平復情緒，使自己看起來不那麼像因她遲遲未歸，而擔心不已的人。
「下次再說。」她沒養成向別人彙報行蹤的習慣，「我真困了，明早再聊。」她揉著泛酸的眼，想要繞過他回自己的屋。
「莉莉絲。」他突然喊住她。
「幹嘛？」回過頭，她望著喊完她名字又不吱聲的他，戲弄似的勾唇，「怎麼，你想和我一起睡？」
回視被困意覆蓋而顯得愈發朦朧的紅眸，她的玩笑話一如平常，只為看他的反應，他深知她的頑劣。
腦海里掠過先前和橘貓的談話，理智並非每一次都能剋制住衝動，比方現在——…
大步流星地走近她，不顧她的驚呼與掙扎，他果斷地打橫抱起柔若無骨的她。
「你發什麼瘋？」兩腿胡亂踢著，她仰視他冷峻的側臉。
「我沒瘋。」他目光灼灼地掃過她無措的嬌顏，「你不說要一起睡么？」
「……」她只想逗逗他，平日他不都是輕斥她，叫她別鬧嗎？為何忽然之間轉性了？
面對他的驟變，一時未適應的她，直接被扔到軟榻之上。
「好痛！你……」她摸著摔疼的背，委屈地嗔道。然而下個瞬間，他的鐵臂仍舊不容反抗地捆了上來。
他雖然摟住她，卻無其他多餘的動作。
莉莉絲說不出自己是鬆了一口氣，亦或浮現起異樣複雜的情愫。
她實在太累也太困，他的心跳聲沉穩得好似催眠曲，拂過她的耳畔。
明天，還有很多煩心事等著她處理，可那又如何？
縱使天塌，照吃吃，愛睡睡。
不過，與昔日仇敵，相擁入眠這件事，擱從前她想都不敢想。
唇角噙著微笑，她伸手環住他的腰際，依偎向他溫熱的胸膛。
「晚安。」她嘟囔著闔上紅眸，挨著他沉沉地陷入遙遠的夢鄉……
莉莉絲一覺睡到日上三竿，餓得咕咕叫的肚子終於弄醒了她。
床榻上只剩她和被子。昨晚她好像不是一個人睡？她邊迷迷糊糊地回憶，邊懶洋洋地翻過身，然後便撞見那雙興緻盎然的淺金色獸瞳。
莉莉絲殘留的睡意霎時煙消雲散。
「嘿嘿，我今早看見他從你房間出來。」橘貓湊近洋溢著八卦之情的貓臉，「你和他昨晚是不是那個那個生米煮成熟飯了？」
「抱歉，沒有。」莉莉絲拎住橘貓的後頸，將它丟下床，「我要換衣服了，你快給我出去。」
轟走相當失望的橘貓，莉莉絲雙頰緋紅地埋首進香軟的枕頭。
竟然真的不是做夢……
儘管她和勇者之間什麼都沒發生，但她確確實實被他抱著睡了一晚上。
與之前旅途中的同床共枕完全不一樣，那時兩個人是不得已睡一塊，至少其中一方存在不情願。
可是昨晚，她非但沒感到他的排斥，反而因著他溫柔的擁抱，睡得比平時更香甜。
所以勇者到底怎樣想的？他變幻莫測的態度令她捉摸不透。
恨不得拒她於千里之外的他，居然吃下她的逗弄，還主動拉著她一塊……
不行，想不通。她還以為只有醉酒才會讓人意識不清，沒想到睡眠不足也能使人失了智。
等會兒出去碰見他，她用什麼表情比較好？
而他又會是什麼表情？她忍不住地幻想，直到它破滅。
勇者的神情同往常沒什麼不同，反正她看不出來。
倒是她提起南明鎮即將遭襲的事，他立刻變了臉色。
「我們得趕回去。」他說著便朝外走。
「不必那麼急，花公子已經安排了一個厲害的傢伙過去。」
莉莉絲口中那個傢伙，青龍盟盟主鳳央，環顧著四周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荒郊野外。
「為什麼不直接送我到南明鎮？」鳳央轉向那面掛樹叉上的銅鏡，疑惑地問。
鏡中的人影恭敬地回道：「樓主說，請盟主大人表現得像偶然路過一般。」
鳳央皮笑肉不笑地抽動額角的青筋：「你們家樓主的意思，要我幫忙，還要我自己步行到那兒？」這就是花昔若所謂的送他一程？還單獨只送他一人來？
「沿著山道走，無需兩日便能抵達南明鎮。」鏡中人為鳳央指明去路，並轉述了臨行前花昔若交代的話，「樓主命屬下轉告盟主大人，你的弟弟和侍從仍可以從花國的港口出發。」
「不錯，替我謝謝你們樓主八輩子祖宗。」語罷，鳳央轉過身，無形的怒火燃燒於他的眸底。
沙國那幫野雜碎，最好洗乾淨脖子等著，他可正在氣頭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