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這個看臉的世界
初晨, 第一道氤氳的光暈, 洋洋洒洒地照進木窗。
他頭痛欲裂地睜開酸澀的眼, 朦朧的視線慢慢聚焦,一張嬌柔美艷的臉近在咫尺。
幽深的眼底浮現些許錯愕, 他抽出被她枕著, 已發麻的胳膊。支起上半身,喉頭嚅動,他遲疑片刻才掀開被子,往下一看。
他的長褲完好無損地穿在身上。
應該沒犯下不可挽回的錯誤。他暗自吁氣, 又把目光轉向熟睡的她。
所以,莉莉絲為什麼會睡在他的床上?
似乎感覺到身邊的溫暖離開,莉莉絲揉著惺忪的睡眼幽幽地醒來。
「你睡醒啦?」她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 眼角逸出淚花。
「我……你……」他的結巴,讓她「噗嗤」一笑。
「昨晚我把你弄回來,可你呢,抱住人家就不放我走。我只能睡這啦。」莉莉絲翻身側躺, 故作傷腦筋地伸手把玩凌亂的秀髮。
「對不……」他剛想道歉,卻被她搖頭打斷。
「你又沒對我怎樣。」莉莉絲頓了頓,嬌柔笑道, 「若你真覺得抱歉, 不妨今天陪我一天,就算補償我, 如何?」這個主意是莉莉絲臨時想出來的, 看他一臉內疚的模樣, 就這樣放過他,她還真不好意思。
「好。」他猶豫了一會兒,注視著她靈動的紅眸緩緩頷首,「你想去哪兒?」
「我洗漱完畢再告訴你。」莉莉絲狡黠地拋給他一記媚眼,「你也乖乖打扮好等我。」
待莉莉絲翩然離去,他按住自己隱隱作痛的太陽穴。
他剛剛答應了?對,他答應了。
這不會是一個明智的決定。
可他鬼使神差地同意了,即便他深知不能被她牽著鼻子走。
低頭,盯住自己發硬的掌心,他依稀記得殘留虛實間的柔軟觸感……和似有若無的淡淡花香。
全部來自她。
「約會?」橘貓瞪大獸眸,瞧著一夜未歸,卻滿臉紅光的莉莉絲,「你和他發展這麼快了?」
「陪我逛個街而已,這套衣服比較合適嗎?」莉莉絲拿起一件她特意拜託花昔若,請裁縫師傅改的衣裳。黑色及膝短裙,配合中袖黑紅相間的露肩上裝,「就這件吧!」
見莉莉絲完全沉溺於喜悅中,橘貓無奈地嘆氣。
也罷,她高興就好。
「八白。」莉莉絲忽然轉過臉,「你說那個附體立夏的人,還會不會繼續追殺我?」
「莉莉絲!話題不要轉移得那麼快好不好!」橘貓扶額,「你真是想起一出是一出。」
「我就是有點擔心嘛。」莉莉絲撇撇嬌唇,「我在這世界也沒做什麼壞事,怎麼就被人盯上了呢。」她原來還以為只有失憶前的勇者,會不開眼地刀她。
撫摸逐漸變小的黑花,莉莉絲的表情並不輕鬆。
她的心底躥出的不安,仍經久不散。
「我得想辦法搞清楚,那人為何執意幹掉我。」莉莉絲偏仰頭,望著鏡中裊娜娉婷的自己,她明明這般可愛,招人憐愛。
不用讀心,橘貓就猜得出莉莉絲的心思。
自戀這二字,她只差寫腦門上。
黑瓦白牆,邊沿浸染點點綠意的屋檐下,筆直站著的勇者等了許久,終於等到姍姍來遲的莉莉絲。
「等很久啦?」她走向他的左側,主動挽起他的手臂。
「還好。」他拘束地繃緊身子,思忖著如果他這時候抽回手,莉莉絲估計,不,一定會生氣。
「你在想什麼?」她笑眯眯地仰視他俊逸的側臉。儘管她很討厭失憶前的勇者,但不得不承認他長得好看。和花昔若的清秀,鳳央的陰柔不同,勇者的英俊透著一股特別正的男人味。
看著就像鋼鐵直男。
而且多年的征戰生涯,將他的身材磨鍊得精瘦有肌肉。之前誤把他當作秦雨,和她夜襲不成功那次,她見過他光著上半身的樣子。
那強健的臂膀,那發達的胸腹肌,得虧她和他結下過節。
否則,她早一不做二不休地撲上去,吃個痛快。
「我想我們去哪兒。」他沉著的嗓音喚回她的浮思異想。
「逛街,隨便逛逛。」她別過臉,吐吐舌,幸好他不曉得她方才的念頭,不然可能跑得比兔子還快。
「莉莉絲……」他的手心已經捏得冒汗,她的貼近,令他想避開又避不得,想提醒又難以開口。
「怎麼了?」她裝作無辜地看向眸色複雜的他。
「沒什麼,走吧。」他認栽地任由她騎在頭上,誰教他昨夜失態,做了不該做的事。
醉酒,害他不淺!
原本認為莉莉絲會趁機刁難,戲弄自己,但她貌似只是單純讓他陪她四處溜達,雖然一逛就花了好幾個時辰。
登上花都飛聳入雲的名山,盡情賞閱大氣磅礴的摩崖石刻,總算走累的莉莉絲背靠大樹乘著涼。
「喝水嗎?」他將隨身攜帶的水壺遞給她。
她稍稍一愣,隨後勾起勝過四月艷陽的笑:「你準備得真充分。」
拔掉木塞,她輕啜一口甘甜的涼水,接著便把水壺還給他:「你也喝吧。」
見他遲遲不動,她不由蹙起細眉:「嫌棄?」
「不,我不渴。」他啞著嗓子回道。
「誒,不渴?」她對他嘟起朱唇,玩笑地說,「還是想我親自喂你喝?」
俊臉升起羞赧,和些許惱意,他收回先前自己天真的想法。莉莉絲沒有轉性,依舊是那個以調戲他為樂的她。
「不開心了?」她明知故問,佯裝失落地垮下小臉,「昨兒個你強行摟住我,不許我走,不停說喜歡我,還在夢裡喊我的名字。如今你清醒,就翻臉不認人……」
「我和你說我喜歡你?」他毫無印象,這該死的酒!
他懊悔的神情,使她憋笑憋得渾身輕顫。
「你騙我?」他覺察出不對勁。
「對呀!」她揚起明媚的笑容,絕無負罪感地大方承認。
「玩我很有趣?」他隱忍著怒火,瞪住她魅惑的嬌顏。
很有趣。她想如此回答,但對上勇者蘊含怒氣的雙瞳,她求生欲極強地把那三個字咽了回去。
「我錯了嘛,我就說說笑,沒別的意思。」柔荑合住他的手,她左右搖晃著撒嬌,「原諒我這一次?」
他生硬地扭過頭。莉莉絲的示軟,比她的強勢,更叫他無法招架。
其實他了解,有問題的不是莉莉絲,是他。失去記憶的他,和他開始變得搖擺不定,躁動異常的心。
現在的他,如同緊繃的弦,她隨意的撩撥,都有讓他崩斷的危險。
他不能做出令她,令自己皆後悔的事。
不願傷害她,和想把她按向背後的古樹,狠狠弄糟一切的衝動,割裂著他瀕臨失控邊緣的脆弱理智。
莉莉絲渾然不覺他內心潛藏的野獸,露出的獠牙,正對準著她的脖頸……
下山時,天色驟變,頃刻間大雨滂沱。
莉莉絲與勇者不得不停留在半山腰一處荒廢的木屋。
細瞧屋內的擺設,燒得黑漆漆的壁爐,只剩床架的木床,幾把破損的椅子橫七豎八地躺倒在踩著「吱呀」作響的地板。發霉的牆壁上懸挂著結滿蛛網的弓箭,箭羽幾近凋零。
這兒應是進山狩獵的獵戶住過的地方。
挽起濕漉漉的長發,莉莉絲翻找著小屋裡堆放的雜物。
「找到打火石了。」莉莉絲欣喜地敲敲翻出的石頭,「這有沒用完的薪柴。你別呆著啊,幫我生火。」她可不想在荒郊野外凍感冒。
他接過打火石,沉默地走近壁爐,半蹲下專註點火。
即使不記得從前的冒險經歷,但勇者該具備的基本技能,他的身體熟記著。
沒過半盞茶的工夫,爐內就順利燃燒起熊熊的火焰。
她滿意地走到爐火前,解下被雨打濕的外衣,擱壁爐旁晾曬。
只穿著無袖內襯和裙子的她,挨近溫熱的壁爐坐下,來回輕搓發冷的小臂。時間靜悄悄地流淌,閉目養神的她陷入淺眠。
忽地,一個滾燙的胸膛接近她白玉的背脊。
瞬間張開倒映著橘火的紅眸,她僵坐原地,因他突如其來的舉動。
「我什麼也不會做。」他微微無力地靠向她的肩,啞聲道,「我有點頭疼……」
「你別是發燒了。」她抬手摸向他的額頭,果然燙得嚇人。
她這才注意到他還穿著濕衣服。
「喂,你以為你鐵打的?宿醉,還淋雨。」她轉過身,忿忿地捶打他的臂彎,「你生病了,我還得把你扛回去。」他最近是不是嫌她搬運他的次數不夠多?
「莉莉絲……」見她動手幫自己脫衣服,他立刻出聲阻攔,「不用,我沒事。」
他捉住她的細腕,果決地制止她的下一步行動。
「我擔心你,不是沖著占你便宜。你扭扭捏捏個什麼勁。」莉莉絲氣結道,「我們又不做脖子以下不可描述的事!」
「我就怕控制不住發生那種事,你還不懂,我有多想要你!」
當他用儘力氣低吼完,她和他都愣住了。
天哪,她沒聽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