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酒不醉人人自醉
波光粼粼的湖畔, 如同螢火蟲閃耀光芒的蝴蝶, 飛舞向漫步著的三三兩兩的遊人。
湖心亭里, 莉莉絲的紅眸掠過訝異。她沒想到會在這碰見勇者,而且還是喝得雙眼發紅的他。
「你不用這樣糟蹋自己吧。」她都沒借酒消愁, 他倒喝得爛醉如泥。
他背靠亭柱, 因長年握劍而布滿老繭的掌心,覆住迷濛的眼,低喃:「我什麼也想不起來。」
她翹著長腿自他身畔悠然坐下:「我不說了嗎,想不起來別勉強。」倘若她是勇者, 這時候恢復記憶也沒什麼好事。
回不去原來的世界,還要被魅魔牽制。還不如失憶的時候比較輕鬆呢。
他什麼也沒說地放開手,緩緩張開眼, 目光灼灼地凝向她。
莉莉絲被盯得心跳加速,她故意轉移話題地調侃:「你可千萬別酒後胡來……」話音未落,她就被他長臂一撈地摟了過去。
「喂……」她嗅到他身上醇厚的酒香,竟令她也有些醉地雙頰發燙。
「莉莉絲。」他抱住她, 低沉的嗓音蘊含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痛楚,「別恨我。」
她怔忡無言地抬眸,望向醉眼迷惘的他。
眼前的他, 脆弱得就像無家可歸的小動物, 環住她的胳膊微微發顫。
莉莉絲輕輕地嘆氣,若換成別的人, 見到一向無堅不摧的勇者, 如此毫無防備地展露弱點, 估計會心生憐愛。
而她卻有一種想要將他推倒,狠狠咬上一口的衝動。
稍稍推開勇者,莉莉絲想要站起身,遠離這不該有的綺念,她可不想在舉報中心見到自己的大名。
可勇者仍不肯鬆手地拽著莉莉絲的細腕。
「你再不撒手,我真咬你了。」她瞪著他,而他已毫無回應地闔上眼眸。
不是吧!這個時候睡著?莉莉絲俯視著怎麼也抽不出來的手,這混蛋是要她在這湖邊陪他一夜?
她想殺了他。
酒樓的雅座,身著暗紫色長裙的鳳央,淺笑盈盈地正對著坐在輪椅上的花昔若。
「我們有好多年未見了吧?」鳳央舉起反襯著燭光的琉璃酒杯,向花昔若敬道,「陪我喝一杯?」
「抱歉,我大病初癒,不喝酒。」蒼白的俊容噙著疏離而冷淡的微笑,花昔若一如既往地拒絕鳳央的碰杯。
「大病初癒?」鳳央擱下酒杯,「哦,我想起來了,你讓人去為你取巨門星,就是治病,對吧?」
「我沒讓任何人去取星石,是她們關心我,才做的。」花昔若直視鳳央含笑的眼,「青龍盟盟主約我今晚相見,不會就為這些事?」
「當然不是,那些事我也不感興趣。」鳳央雙手交疊地支著下巴,撐在盛滿菜肴卻無人動過的酒桌上,「我和你不一樣,不會虛偽地演戲。你這招借刀殺人,用得不賴,可太傷人。」
「我不明白你想說什麼。」花昔若沉下俊顏。
「你清楚那個女人是沙國派來的內奸,卻故意將她留在身邊,對她百般溫柔。你想讓她左右為難,也想將假情報藉由她傳回沙國。」鳳央慢條斯理道,「堂堂朱雀樓主,平日忙得不可開交,會突然興起閒情逸緻,外出遊玩?你不過是想藉機除掉她。因為你知道,她必然會去取星石。只是你萬萬沒想到她不是死於樓內的機關,而是死於她自己的劍下。」
「夠了!」花昔若難得動怒地冷聲警告,「鳳央,你想死就直說。」
「生氣了?這僅僅是我的猜測啦。」鳳央故作害怕地擺擺手,可嘴上的話一刻也未停,「如果是我認識的你,為了守護必須守護的東西,你做得出這些事。又或說,我熟悉的那個花昔若,忽然轉性?真變成內心也人畜無害的貴公子?」
「鳳央,你想用你的推論激我失去冷靜,隨你高興。」花昔若既不承認亦不否認地勾唇輕笑,聲音溫和,卻極具威脅,「我不介意讓你和你剛認不久的弟弟,永遠留在這裡。」
聞言,鳳央先是一愣,隨即愉悅地笑出聲來:「沒錯,這才是你,沒想到我身邊也有你安插的眼線。看來回去以後,我要肅清肅清了。」
「你請自便。」花昔若淡定自若地抿了一口花茶,「談正事,你是為沙國與北國暗地裡想聯盟的事而來,對嗎?」
「不愧是你,這麼快就得到消息了。雪音想將自己的胞姐,嫁給沙國的新帝。出嫁日就定在下月初。」鳳央口中的「雪音」指的是玄武閣閣主,「他的姐姐前不久才被冊封為護國公主,北國王室葫蘆里賣的葯明顯得很呢。」
「玄武閣派人動我南明堂的人,也是時候給雪音一點回敬。」花昔若垂下眉目,斂去一閃而過的冷意,「這件婚事,我不會讓他們成的。」
「對了,還有一件事。」提起沙國的新帝,鳳央語氣嘲諷道,「那傢伙大費周章附身你那位侍女,為了巨門石,我能理解。可他說他看上一個女人。」
「你說厲姑娘?」花昔若沉吟,沙國新帝想殺厲姑娘的原因絕非那麼簡單,其中必有貓膩。
「嗯,得虧我在她體內種下了黑花。」纖指撥弄著香甜的酒液,鳳央慵懶的雙眸流瀉出幾許詭芒,「只要我不想讓她死,誰也殺死不了她。」
先前他欺騙她,告訴她傷好黑花自然凋謝。事實上,即便傷口痊癒,花瓣脫落,但黑花的種子依然深植她的腹中。他想讓她生就生,想讓她死就死。全憑他的一念之間,且不論她身在什麼地方,他都能感知她的位置。
「我原本沒想救她。」鳳央笑若春華拂面,「可我最恨別人拿我當傻子耍,一見鍾情?」他會信那個野心勃勃,一心撲在雄圖霸業上的男人動情?逗他呢!
「鳳央,別對厲姑娘出手。」花昔若貌似平淡的話,教鳳央不由地挑眉。
「花昔若啊花昔若,難道你看上她了?」鳳央饒有興味地盯住神色未變的花昔若。
花昔若淡淡一笑,眼帶寒意:「她是我朱雀的人。」
即便要殺她,也該由他來。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莉莉絲總算把勇者連拖帶拽地弄回別館。
橘貓早已歇息,莉莉絲只得獨自扶著醉醺醺的勇者,送他回他的卧房。
「我上輩子是不是毀滅世界了啊?這輩子轉生投胎當魅魔還得遇見你?」莉莉絲一邊嬌嗔地抱怨,一邊吃力地攙扶勇者,拿腳踹開緊閉的房門。
「我和你講,你要是裝睡,等你醒來,我定叫你好看。」莉莉絲將勇者放倒在床上,她揉揉發酸的肩膀,扭頭注視勇者熟睡的冷峻容顏,「你睡覺的樣子比較可愛。」
驀地,一個可怕而又大膽的想法自莉莉絲的腦海中升起。
她記得以前看過不少她的同人作品,其中就有類似魅魔趁勇者熟睡之際,將他吃干抹凈。哎呀,這種過分的事,她絕對不會做。
但她不是真做,而是讓勇者誤以為他們做了的話呢?
不行不行。腦海里的天使小魅魔說:「莉莉絲,你不可以做這種損人不利己的事。」
然後惡魔小魅魔揪住天使小魅魔的衣領,將她甩到旁邊:「莉莉絲,對方是勇者啊,這是你難得染指他的機會!」
「莉莉絲,別聽她的!勇者是失憶了,但他不傻。他八成會猜出是你設計的,說不定從此躲你躲得更遠。得不償失!」小天使魅魔曉之以情,動之以理道。
「莉莉絲,我們是魅魔,不是人,別用人類那套行事準則束縛自己。想要就先得到再說,假戲真做沒問題的。」惡魔小魅魔循循勸誘著。
「啊!都住嘴!」莉莉絲捂住天人交戰的腦門,「我才不要趁他醉酒的時候欺負他,看不到他的反應多無趣。再說什麼假裝推倒,推就真推,我堂堂魅魔怕過誰?」除了失憶前的勇者。
收回視線,打消這個無聊的念頭,莉莉絲準備離開,回自己房間好好休息。
可她剛起身,只覺得手腕一痛。
下個瞬間,她整個人就被擄到軟榻之上。
沉重的身軀,緊緊鉗制住她,耳畔擦過他如夢似醉的囈語:「莉莉絲……」
「大哥!」她使勁推推他不動如山的身體,「你丫的把我當抱枕了?」
「別走,莉莉絲。」他不知夢見什麼的輕喃,陷入夢魘的俊臉露出從未有過的悲傷。
莉莉絲強忍著怒火,這笨蛋勇者要敢夢到她遭遇不幸,她明早就讓他體驗體驗啥叫真正的不幸!
「莉莉絲。」他低語著她的名字,再度昏睡。
被沉眠的他死死壓著,動彈不得的莉莉絲,又氣又好笑地張口。
「嘴上不願承認喜歡我,喝醉后倒挺誠實的。」
瞧見沒,他確實如她所言,是個徹頭徹尾的大笨蛋。
朝著幻想中惡魔和天使的自己,無奈地眨眨紅眸,她幾不可聞地嘆息。
至少現在她不用再糾結該如何選擇。
無論她想不想,今晚都得留這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