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叢林

  防6個小時的盜。  血痕的形狀都是大大的頭, 細細的尾, 像是放大版的小蝌蚪。最細的尾巴,越來越淺, 斷在了隔間門前。


  汪珹瑩剛剛心中不快。和晏玉相處時,她的情緒總是低落,卻又說不上來是有哪裡不滿。他承認追求她, 她不開心。可他之前不承認的時候, 她一樣不開心。


  因此,她索性尿遁了。


  汪珹瑩走進衛生間。


  見到地上的散亂,她立刻捂住嘴巴, 生怕自己尖叫出聲。初始的驚慌過去之後, 她退出去走廊, 左右張望。


  一個服務員正好走進電梯下樓。


  她覺得除了熟人,誰都信不過, 因此,她不向服務員求救, 又回到衛生間。


  她避開血痕,慢慢走向隔間。


  貼著門板聽了幾秒,裡面沒有聲響。她跪下,伏趴在地, 透過門下十公分的空口看到一個女人歪歪斜斜地坐著。


  她輕聲問:「喂,你還好嗎?」


  得不到回應。


  汪珹瑩趕緊用手機通知晏玉。她不敢離開這裡。她聽同學說, 有人專門猥褻娛樂場所不省人事的女性, 這叫「撿屍」。


  無論裡面的女人有沒有被撿過, 都不能再讓她置身於危險之中。


  過了一會兒,汪珹瑩聽到門前有輕輕的腳步聲。她不確定是不是晏玉,只好故意拔高音量,狀似無理取鬧的小女生,「晏巳,你再不來哄我,我就不理你了。哼!」嘴上裝腔作勢,心裡怕得很。


  晏玉戲謔的聲音響起,「你要怎麼不理我?」


  汪珹瑩終於鬆了一口氣,立刻上前拉他。


  晏玉正要安撫幾句,孫燃的電話來了。


  孫燃破解荊覓玉的那句話花了點時間,這下開門見山,「我朋友在聚北衛生間有危險,你通知聚北,務必給我保住她。我現在過去。」


  地上的痕迹血量不多,傷口應該不深。晏玉回道:「好。」
——

  荊覓玉在一間凌亂的房間醒來,睜開眼就見一盞淺黃的立式閱讀燈。


  轉了轉眼珠子,她看到了牆上的照片,安心下來。那是孫燃MMA格鬥的獲獎照。他說,跟她分手后,為了驅除霉運,換了新房子。看來說的就是這兒了。


  荊覓玉抬抬手指,動動腳趾,已經活動自如了。再摸摸自己的左胸,一切正常。昏迷前震耳欲聾的心跳聲過去了。


  她咳了一聲,掀開被子坐起來。


  接著,房門被孫燃拉開,「醒了?」


  「……」她嗓子干啞,想應答卻無聲。


  「李沅佰來過了。」李沅佰是孫燃的朋友,職業醫生。孫燃參加比賽,時不時有傷,李沅佰就成了他的家庭醫生。


  她再咳兩下,沉沉開口,「我會有後遺症嗎?」


  孫燃拿起病例看了看,解釋道:「你中的是麻醉藥,藥效過了就沒事。不過你有過敏反應,所以躺得久了點。」


  「謝謝。」從前覺得死亡是一種解脫,而今發現,自己有點兒怕死。


  「老媽子只顧著提醒我,自己卻中招了。」孫燃挖苦她的同時,手卻伸過去,把被子蓋回她身上,「我這兒沒暖氣。」


  她點頭,用被子包住自己。


  「你先休息,我去超市買點兒東西,今晚就在我家打火鍋了。」他拿起錢包,給她掩上房門,出去了。


  荊覓玉躺回床上,回憶著聚北的情景。她想不到有誰碰過那杯檸檬水。來北秀的這一年,她除了分手九次之外,一直安分守己。


  她翻身,一眼見到了床邊孫燃掉落的拳套。小雞崽的東西就是有安全感。


  毫無困意,躺不下去了。


  她下了床,凍得哆嗦一下。好想立刻、馬上吃到火鍋。


  她見到自己的手提包被掛在床尾,跳著過去拿。


  手機和口紅都沒了。


  她掏出粉餅盒,在鏡中看到了一張黏糊的臉。她撕下雙眼皮貼,再用卸妝棉擦去殘妝。


  出去房間后,她在牆上找了半天也沒碰到客廳燈的開關。借著房間的光線,她確定了衛生間位置,摸黑走去。


  不料一下子撞上了沙發靠背,而且,抓到了一個人頭。


  難道孫燃有什麼見不得人的癖好?


  她趕緊鬆開手。


  「醒了?」人頭說話了,是一道清越的男中音。


  她覺得自己在哪裡聽過,但肯定不熟。「打擾了。」她故作鎮定,往衛生間走。


  來不及躲,燈光亮起。


  她回首一望。


  幽幽白光下,他英英玉立,芬芳桃花相,似醉非醉。


  荊覓玉立刻調整表情,然後才想起她這會兒是素顏。她是內雙眼,卸妝后眼睛小了一圈。不過輸人不輸陣,沒了眼妝,她有笑容。「你好。」


  晏玉撇了撇笑,沒有說話,坐回了沙發。


  她轉身進去衛生間,關上門。


  雖然孫燃房子沒什麼值錢的東西,但是就這樣讓晏玉自由出入,是幾個意思?這隻小雞崽能不能有點兒戒備心。


  荊覓玉匆匆洗了把臉。她把門拉開一個縫,偷窺晏玉。


  他仍然坐在那,低著頭玩手機。


  她躡手躡腳地出去。


  晏玉的手指頓了下,眸子斜向她。


  她躲在沙發靠背,看一眼他,再兩步並一步地跳著往房間,迅速關上了門。


  她重新上妝。


  妝好,孫燃回來了。


  他給荊覓玉介紹說:「晏巳救了你。多虧他當時就在聚北,否則我哪能及時趕過去。」


  她微微吃驚。


  孫燃跟晏玉說:「這是我以前的女朋友,叫荊覓玉。」他想補充一句掃把星,忍住了。


  晏玉笑了下。
——

  和上任男朋友、下任男朋友一起吃火鍋是什麼體驗?

  是個悲劇。


  荊覓玉搶不過他倆,只能啃幾片碎青菜。


  好餓。


  好不容易撈了一隻鮮蝦,孫燃的筷子橫在她面前,「你過敏了,李沅佰說不能吃蝦。」


  她保持風度,看著那隻蝦被晏玉夾走。不忍心再看,她沒話找話問了句,「聽說晏先生是孫燃的粉絲?」


  「算是。」晏玉左手持筷,輕咬一口鮮蝦。


  她難過,那飄著兩片菜葉的一鍋清湯讓她更難過了。


  孫燃看她明艷紅妝下苦哈哈地聳著眉,便把自己的豬肉丸分給她,「你這兩天要戒口,只能吃豬肉。」


  荊覓玉嚼著豬肉丸,偷偷打量晏玉。


  花瓣眼,長劍眉,生來就招蜂引蝶的。她見他幾次,他有幾種氣質,狂妄的,頹乏的,輕佻的,現在竟然又是溫和的。她彷彿深陷迷霧,每每要走出來了,卻又回到原地。


  辮子男說得對,晏玉太危險了。


  晏玉拿可樂瓶時,視線對上了她。


  她故作不經意地轉開。


  他給孫燃斟了杯可樂,接著問:「荊小姐要嗎?」


  「謝謝。」她把杯子遞了過去。「晏先生,我想問件事。」


  「請說。」晏玉學起了孫燃的平緩語氣。


  「我今天的遭遇在聚北常有發生嗎?」


  晏玉點頭,「有,但不多。」


  孫燃接話道:「那裡龍蛇混雜,之前就出過事。你一個人別去了。」


  「噢。」那就說明她只是無辜受害者之一,而不是有人故意針對她。她不知道該高興還是失落。「那有監控嗎?」


  孫燃說:「查過了,但是大廳人多,遮擋了很多細節,看不清楚。」


  晏玉喝著可樂,「有結果我通知你。」


  火鍋過後,孫燃將麵條和豬肉丸倒進火鍋,「這碗面就給你了。」


  荊覓玉吃完一鍋麵,被孫燃趕去洗碗。


  水龍頭嘩啦啦地響。


  她突然感到異樣,一抬頭,櫥櫃的鋁合金框倒映著晏玉的半邊臉。她撇下眼,低頭。


  晏玉說:「荊小姐,我們是不是在哪裡見過?」


  荊覓玉聽過這種不懷好意的聲調,在初遇那天。她疊好碗筷,轉過身來,「不知道你是搭訕呢,還是真的感覺見過我。」


  「祁玉峰要是知道,為你支付了巨額賠償金都沒能換來舊情復燃,該有多吃虧。」他壞笑,先前的溫和頓時煙消雲散了。


  她反手一撐,臀部半靠洗菜台,「晏先生,我與你素不相識,但你對我……好像有點兒敵意?」


  他無辜地說,「我以為我是你的救命恩人。」


  她被噎了一下。


  晏玉走進廚房,用著和她一樣的姿勢靠在另一邊。「傳聞祁玉峰有一粒硃砂痣,是你嗎?」


  「開什麼玩笑?」她真的笑了。


  「真真假假一張嘴。」


  「我和他僅僅是普通朋友。而且,他支付賠償的事,我毫不知情。」見面時,祁玉峰可一句都沒說。


  「讓我想想。」晏玉捧起一隻她洗凈的碗,細看碗上的花紋,「上個月的十八號,多雲轉小雨,早晚有霧。你看祁玉峰的樣子,就像千年女鬼追討前世情債。」


  這什麼狗屁比喻。生平有兩個男人用女鬼形容過她,不幸的是,他們現在都在這間屋子。「晏先生搶奪那隻蝦的時候,我也是那樣看你的。」但他還是殘忍地吃了那隻蝦。


  晏玉鬆開手中的碗。她驚呼未出,他又接住了。他把碗放下,「所以,我能理解這種表情是叫渴望嗎?」


  「是飢餓和寒冷。」她略有委屈,軟下調子,「晏先生,我非常感激你今天救了我,更不願與你為敵。祁玉峰的那顆痣和我沒關係,真的。」


  他目不轉睛地盯著她一張一合的嘴巴。末了,扯出一抹輕浮的笑,「嘴巴真大。」看到她迅速抿直的嘴唇,他又道:「但笑起來好看。」


  或者應該說,大笑時才最美。就像她剛剛素顏時的露齒一笑,長長的唇角線一拉就平直起來,十分舒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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