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叢林

  防6個小時的盜。


  她和他的距離只有他臂長的一半, 近得彷彿在交換呼吸。她沒有躲,直直看著他,「悠著點, 喝太醉我可抬不起。」


  他以眼神回答她, 然後收回手, 去了人群中喝酒。


  紅裙美女跟了晏玉過去,臨走給荊覓玉拋了個媚眼,「公平競爭啊。」


  荊覓玉失笑。晏玉的桃花,恐怕到中老年都斷不了了。


  他剛剛起身的那一眼, 讓她聯想到外公。


  以前聽外婆說, 這天下, 就沒有外公追不上的女人。


  她小時候在大院玩耍, 還見過幾條街外的俏寡婦給外公遞小紙條。


  外婆氣沖沖地拿起掃帚揮向外公。


  外公撕掉小紙條撒腿就跑, 年過半百了氣都不喘一下,跑遠了,又停下來等外婆的掃帚。


  回憶太美好, 荊覓玉拈拈耳墜, 低頭掩飾嘴邊的弧度。再抬起眼看向晏玉。


  那群男人開始拼酒。


  一個格子衫男人扯開嗓子,吆喝行酒令。


  晏玉勾著淺笑, 安靜得很。


  在喝了幾輪之後, 他仍然是那副模樣, 彷彿隔絕在喧鬧外。


  她莫名覺得他這是無聊得快要睡著了。她微信他:「出去走走?」


  他拿起手機, 朝她望過來一眼, 再認真地在屏幕上敲字, 「好的。」


  去的是相鄰的公園廣場。卿卿我我的情侶、歡聲笑語的一家幾口坐滿了休息椅。


  他倆躲到了榕樹下的平台。之所以是躲,是因為旁邊豎著禁止的木牌。


  平台大約高一米二,晏玉單臂一撐,迅捷地坐上去。


  荊覓玉驚呼,「臟不臟?你也不擦擦。」


  他說:「用褲子擦。」


  她從包里拿出紙巾,象徵性地拭了幾下,再雙手撐起身子,爬了上去。


  榕樹對面是公園的中央噴泉。


  「這裡的噴泉晚上開嗎?」她腳不著地,高跟鞋在半空要掉不掉的。


  晏玉看看腕錶,「再幾分鐘。」


  她側頭,「你以前在這裡看過?」


  「算是。」


  她發現,一路走來,他的話少了許多,甚至一定要是疑問句才回答。是真的無聊得快要睡著吧。


  正在這時,一聲女人的尖叫,吸引了大家的目光。


  不遠處有兩個男人起了口角,開始是髒話的謾罵,接著則用胸互相頂了頂。其中的寸頭男目露凶光,面孔猙獰。他口中說了一句什麼,揮拳揍向另一個長臉男。


  路人嚇得馬上散開。


  一個小朋友腳步不穩,磕倒在地上。家長抱起,來不及哄,匆匆遠離幾步才查看傷口。


  寸頭男似乎是個練家子,出拳帶著招式。


  長臉男打不過,斜著腰,往榕樹下逃。


  寸頭男追上了長臉男,竟然兇殘地使出一招鎖喉。


  荊覓玉趕緊拍拍晏玉,跳下平台。誰料細鞋跟一歪,崴到了左腳。眼看就要往地上撲去,晏玉及時拉住了她。


  這時,榕樹暗影里突然竄出來一個穿皮夾克的男人,他迅速揪住寸頭男,將他的手反制在背上。


  另一個穿牛仔褲的男人拖起長臉男。


  寸頭男被壓得半彎身子,右腿拚命往後踢,嘴裡罵罵咧咧的。


  皮夾克不怒自威,「警察!別動。」


  寸頭男果然就不敢動了。


  保安氣喘吁吁地過來。「怎麼了?」他眼角餘光掃到榕樹下的人影,呵斥道:「禁止踩踏花池!」他恪盡職守,伸手一攔,「先別走,罰款兩百!」


  晏玉笑了笑,掏出錢包。


  保安舉起手電筒,愣了,「又是你啊,這都罰第幾次了。」


  呵,慣犯來著。荊覓玉瞟了晏玉一眼。


  保安說:「以後想看噴泉別坐花池了,坐凳子吧。」


  晏玉沒吭聲。


  那邊在處理長臉男和寸頭男的鬧事。公園場景暗,又隔了些距離,荊覓玉沒有看清皮夾克的樣貌。直到他走了過來,她才和他打了個照面。


  皮夾克的額頭刻著一道深深的橫紋,從鼻子往外撇的八字紋,停在了上唇角。看著四十上下的年紀,但她記得,這位名叫巴智勇的警察已經過了四十五歲。


  她希望自己沒有臉熟到讓他記住。


  然而。


  「荊小姐?」巴智勇卻直接叫她。


  「巴警官。」她踮起左腳,好讓腳踝的痛楚減輕。


  「這麼巧?你來北秀了?」巴智勇思考時,眉間總是露出一個川字。


  「是啊,公事調來的。」


  巴智勇嚴厲的眼神漸漸緩和,甚至有點兒笑意了。「從復祝到蕪陰,從蕪陰到北秀,我的線索到哪,荊小姐就出現在哪。緣分這事兒,科學都解釋不了。」


  聞言,晏玉瞥向荊覓玉。他隱在樹下,重重黑影罩住了他的上半身。


  「這話……」荊覓玉唇角往下垂,「怎麼好像我是犯罪嫌疑人似的?」


  巴智勇爽朗地笑了,「我隨口一說。」


  她莞爾道:「那我聽過就忘咯。」


  巴智勇點頭,「慢走啊,荊小姐。」頓了下,他又說:「這腳傷了,回去用熱水敷敷吧。」


  她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發現她崴腳的。「謝謝。」她朝身後的晏玉伸出手。


  那姿態像一個等候小太監伺候的貴妃。


  晏玉配合地上前扶住了她。


  「巴警官,我先走了。」她面帶微笑告別。


  「再見。」巴智勇看著她離去。


  她有些蹣跚,身邊的男人給了她攙扶的力量。


  牛仔褲男走上來,有些八卦。「勇哥,很漂亮的年輕姑娘啊。你朋友嗎?」


  「不是。」巴智勇收回視線,「我處理過一個歹徒挾持人質的案子,她主動代替孩子當了人質。」


  牛仔褲男不禁望向荊覓玉的背影,不無稱讚說:「這麼有膽量啊。」


  「眼見未必為實。」巴智勇拍拍牛仔褲男的肩膀,「走了。」
——

  走過中央廣場,公園的路燈外形變成了明黃球體,和圓潤雕塑相得益彰。大樹的落影佔滿了大半路面。


  兩人身影一半明,一半黑。


  晏玉看向荊覓玉的左腳,「二次傷害了。」


  荊覓玉苦了臉,往他那邊偎,「幸好沒出血。」但是崴傷也疼,可比國字臉那濺起的碎片疼多了。


  他一手攬上她的肩膀,「是我拉你過來飯後娛樂,算我的責任。待會我送你回去。」


  她望了一眼肩膀上的他的手。他沒有用力,只是隨意搭著。她聳了下肩,「你喝了酒不能開車,還是我來吧,我右腳沒事。」


  他把她摟得更緊,「行。」


  她放棄掙扎了。


  停車場就在公園邊上。


  荊覓玉跳著過去,坐上駕駛位。她調整一下座椅高度,脫掉高跟鞋。「我先送你,然後我再打車回去。」


  「都成。」晏玉陷進座椅中,半搭著眼皮,又進入了之前的安靜狀態。


  她盯著他,傾前問:「喂?你要睡了嗎?」


  「啊。」他側頭,神情竟然有些迷糊。


  「給我個地址,津洺島哪裡?」


  「不回津洺島,去景良路。」他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


  「嗯?」她趕緊推了他一把,「地址,景良路哪裡?」


  「境園。」他閉眼無聲了。


  她突然笑了。


  原來他的酒量這麼差,明明只喝了幾杯而已。


  她伸手在他臉上輕輕拍了拍。


  他那又長又密的睫毛顫顫兩下,之後又沒動靜了。


  他這樣子太乖了。


  荊覓玉的老母雞情懷冒了出來,輕輕掐起他的臉。「真乖,又一隻小雞崽。」


  她笑著啟動車子,穩穩駛出去。走了五公里之後,他突然響起的聲音讓她嚇了一跳。


  他問:「那個線索在哪你在哪的是什麼案子?」


  「什麼?」她反應不過來。


  「剛剛那個警察說的。」晏玉還是懶懶的。


  「噢,不知道。」她向來安分守己,想不出哪裡惹到警察了。


  他輕笑一下,重複了巴智勇的話。「緣分這事兒,科學都解釋不了。」


  她不再繼續這話題,問道:「酒醒了?」


  他望向她。


  她忍住笑,「酒量差不丟人。」


  「困。」他轉頭看窗外。


  難怪他喜歡喝可樂。她不打趣他了,「快到境園了,我把車開到車庫去?」


  「地下入口不在景良路,前面直走右轉。」


  在晏玉的指路下,荊覓玉把車停到了他的車位。


  她彎腰拎鞋子,聽見他說,「既然到這了,上去坐坐吧。順便給你把傷處理了。」


  她望向他。


  他對她乍變的神情瞭然,「害怕了?」


  她眯起眼睛,造作地勾了勾頭髮,「你經常約女人上去嗎?」


  這個問題問得有夠無聊。「不然呢?難道約男的?」


  她抱緊雙臂抖了抖,「好冷。」


  「上去。」他下了車,「我那有毯子,有被子,你想怎麼蓋就怎麼蓋。」


  「更冷了。」荊覓玉撐著車門穿上了鞋。踩了這麼久油門和剎車,右腳掌已經髒了,貼在鞋墊上很不舒服。


  晏玉打開左車門,直接抱起她。


  她下意識抓住領口,手肘抵住他的胸膛,「我可沒答應一夜情吶。」


  他的目光溜到她的胸前,再回到她的臉上,「口口聲聲說拒絕,卻又時時勾引我。」他低頭在她耳畔輕輕呼吸,不意外地看見她的耳朵紅了一圈。他吹了一口氣,「你的目的是什麼。」


  荊覓玉只覺有一陣酥麻從耳朵蔓延到半側身子。她沒有動,一動就親上他了。


  「嗯?」晏玉柔柔地拉長了尾音。「讓我猜猜——」


  她心中一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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