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回憶。

  林曉曦就這麽哭著朝著床的方向跑、向前奔跑的同時、她又害怕到哪裏，那裏等著她的、到底是她最愛的婆婆？還是一具冰冷的屍體？她不知道。


  林曉曦衝到婆婆麵前，然後伸出手、緩緩地伸向婆婆的鼻尖。卻感受不到一絲氣息、在那瞬間、停下來的不止是婆婆的氣息，似乎還有林曉曦的心跳。


  林曉曦就那麽呆呆的站著、眼淚也停止了，身後的葉宇澄和赫永浩也就那麽站著，似乎時間就在那一刻停止了一般。


  良久、林曉曦緩緩地跪在地上，半個身子搭在婆婆的身上。眼淚緩緩的往下流，林曉曦緊皺著眉。牙齒緊緊地咬著嘴唇、她不想發出一點聲響，婆婆累了、她不想吵醒婆婆。


  林曉曦伸出雙手、將自己的臉頰整個都埋進手心裏，可是沒有兩秒鍾，就有幹淨的水順著指縫流了出來。整個人像是一木偶、在瞬間被主人放手，然後整個人癱坐在那裏。


  林曉曦就這麽癱坐在床邊，雙手捂著臉。不斷的有眼淚從指縫流出、然後滴在腿上，林曉曦整個人就這麽無助的坐著。


  葉宇澄在瞬間把林曉曦抱進懷裏，緊緊地抱著。似乎想把林曉曦溶進自己的身體裏似的，葉宇澄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這麽做。隻知道林曉曦現在一定需要這麽一個擁抱、她現在是最絕望、最無助的時候，她應該很需要有那麽一個人在她的身邊。那個人不是自己、她一定會更難過的，所以、即使他很快就要離開了，很快就要走了。他必須對林曉曦好、在自己最後的這段日子裏。


  赫永浩默默的退了出去、然後說，“我去找人幫忙。”


  “對了。”葉宇澄忽然意識到了什麽、抓起懷中的林曉曦就問，“婆婆留下了什麽？你好好的拿著，還有寶貴的東西。你情況不同、我害怕有些東西鎮長要收走、然後給你安排新的人家，畢竟你還是未成年。”


  “嗯？”哭得淚眼朦朧，抬頭看著葉宇澄一本正經的臉。恍惚間竟然停止了哭泣、就這麽盯著葉宇澄看個不停。


  “林曉曦、聽著，我知道你現在很難過、但是你要生存，把婆婆留下的值錢的、有紀念意義的東西全部帶走，你要生存。不要交給任何人，也不要告訴任何人。知道麽？”葉宇澄鎮定的說著、在那瞬間，林曉曦眼中的葉宇澄就像個大人那樣。


  “嗯……”林曉曦也跟著鎮定下來，用袖子擦了擦眼淚。就衝向衣櫃，翻了半天、翻出來了幾張存折，然後又拿出那副十字繡。


  眼淚又瞬間就滴了下來，婆婆省吃儉用、下來的，沒想到竟然有這麽多。


  “曉曦、抓緊之間，該拿的都拿走、小心被別人拿走了。”葉宇澄催促著，然後自己站在門口看著外麵。


  “嗯……”林曉曦看了半天、家徒四壁，能拿走些什麽呢？忽然、眼睛往婆婆身上一瞅，看到了手腕上的玉鐲。


  這是婆婆的玉鐲、是祖傳的。婆婆曾經要把它送給林曉曦、對林曉曦說，“曉曦是我唯一一個親人了、我那你當新孫女，這個手鐲你拿著，婆婆沒有什麽錢、如果婆婆不在了，你就拿著它實在不行就買了它。最起碼能救你一條命。”


  林曉曦還能記得婆婆當時的樣子、那樣寵溺的看著自己，然後伸出大手輕輕的撫摸自己。然後微微的笑著，笑著笑著眼淚就往下一直的掉著。


  “婆婆我不要。”林曉曦也跟著哭了起來，抱著婆婆就不撒手，“婆婆不能死、不能離開曉曦，不然曉曦會難過的。”


  “婆婆不死、不離開曉曦。”婆婆緊緊地摟著林曉曦，然後沉重的說著。


  林曉曦忍著淚跌跌撞撞的走到婆婆的旁邊，抬起婆婆的手將手鐲卸了下來待在自己的手上。


  嘴上一直在念叨著，“婆婆你騙人、你是個騙子、你說過不會離開曉曦的、你說會跟曉曦一直在一起的，怎麽就這麽走了呢？怎麽就這麽放心的拋下了曉曦呢？婆婆難道你也不愛曉曦了麽？就這麽不想看到曉曦了麽？你怎麽就舍得這麽拋下曉曦呢？”


  心裏麵那麽痛那麽痛，林曉曦從來都不知道自己能有這麽痛。之前的一切都不抵眼前的事實這麽痛，林曉曦苦笑著問自己，“都這麽痛了，怎麽還死不掉呢？”


  是的，都這麽痛了，怎麽還死不掉呢？自己怎麽可以這麽堅強呢？怎麽可以這麽堅強呢？心髒都這麽痛了，怎麽就是死不掉呢？她還有什麽可以苟活下去的理由呢？

  最愛她的人、她最愛的人，就這麽離開了、就這麽悄無聲息的走了，她怎麽就這麽堅強的接受呢？怎麽就覺得那麽那麽痛呢？那麽那麽痛怎麽就死不了呢？

  林曉曦覺得眼前這個鋼筋水泥建築的世界、在感受不到婆婆呼吸的瞬間都崩塌了，眼前是一片廢墟。似乎沒有一點生機，一切的一切都被埋葬在那一片廢墟下。包括最愛自己的、自己最愛的婆婆。


  林曉曦從來沒有想過，也沒有想象過，自己最愛的人、忽然就這麽離開自己了、怎麽辦？就這麽不知不覺的離開了自己，自己該怎麽辦？

  如今、婆婆就這麽默默的走了，沒有多一句的話。林曉曦甚至都沒有辦法、甚至都沒有機會，跟婆婆說一句“再見”。婆婆就這麽走了、走的特別幹脆，幹脆到林曉曦默默的感歎：“再見不就是再也不見麽？”


  林曉曦甚至也沒有想過，離開婆婆自己該怎麽生活。自己猜十五歲、未成年、什麽都沒有，她甚至都無法想象自己怎麽在這個世界上、在生存下去。在這個荒涼的世界上、她該怎麽生活下去？


  她早該想到的、早該有所察覺的，年過七旬的老人、已經是活一天算一天了，還天天幫著自己做飯、幹活掙錢養活自己，常年的吃不好飯、睡不好覺，她早該想到這個結局的。但是她卻什麽都不想、就任憑婆婆這個伺候自己，現在想來林曉曦覺得自己真該死，真他麽的該死啊！是不是自己多幹些活、少花點錢，婆婆就不用死了？或者說，自己多幹些活、少花點錢，婆婆就不用這麽早死了？

  林曉曦現在整個人都處於崩潰狀態、什麽想法都冒了出來，一切一切壞情緒、什麽悲傷、失望、難過、絕望，都緊緊地纏著林曉曦，像是束縛飛蛾的那一層厚厚的繭。


  林曉曦就在裏麵掙紮著、痛苦著、絕望著、不甘著，那層繭束縛著飛蛾的自由、那些思緒束縛著林曉曦的靈魂，林曉曦整個人就在那層繭裏不斷的絕望者、再絕望著。


  直到葉宇澄輕咳一聲說，“來人了。”


  林曉曦才回過神來、抱著婆婆哭了起來，那個她愛的人已經不在這個世界上了。


  “曉曦、你要多吃點哦，你長格子呢。婆婆無所謂的。”


  “曉曦、你穿厚點外麵很冷呢，婆婆過幾天就給你買棉襖。”


  “曉曦、你別哭，誰欺負曉曦，你就給婆婆說、婆婆幫曉曦收拾他。”


  “曉曦、婆婆沒關係的，隻要曉曦好婆婆就好。”


  “曉曦、你要好好的活著，婆婆走了你就照顧好自己。”


  “曉曦、婆婆少吃不好沒什麽，曉曦要吃好啊，曉曦要長個子呢。婆婆老了、晚上都看不見針線了。所以就不繡十字繡了。也少掙100塊錢。你上學又需要花錢。婆婆的養老金隻有470元，婆婆害怕自己吃的好了。曉曦就不夠用了。”


  “傻孩子，要不是你、婆婆的日子該會多無聊啊。有了你、婆婆才有了活下去的理由啊。婆婆不需要你做牛做馬的報答我，婆婆最大的心願就是你可以好好學習，以後可以過上好日子。再找個好人嫁了、不需要多有錢，隻要幸福就好了。婆婆這輩子也就可以開開心心的了。”


  “婆婆會等著你孝順婆婆的，到時候你不理我這個糟老婆子，我還要上你家去砸你家的鍋呢。”


  “曉曦、如果婆婆走了、你一定要照顧好自己，別讓別人欺負你了。”


  “婆婆也不像離開曉曦的、但是，婆婆老了、總有一天會離開曉曦的，曉曦你已經長大了、你會照顧好自己的對麽？答應婆婆好麽？要照顧好自己，不然婆婆走都走的不安心呢。”


  “給婆婆做飯好麽？婆婆有點餓了呢。”


  林曉曦瞅著桌上豐盛的晚餐、心想著婆婆怎麽能這麽殘忍？


  連自己最後想要孝敬的心意都不讓完成、這不是讓自己更難過麽？婆婆怎麽能這麽狠心呢？明明知道自己快要不行了，為什麽不早點說呢？為什麽要這麽突然的就走了呢？婆婆不知道自己承受不了這麽打的打擊麽？

  婆婆怎麽就這麽走了？丟下自己一個人難過，她舍得麽？她忍心麽？她不舍得不忍心怎麽還悄無聲息的走了呢？

  這算是什麽？算是不愛自己了麽？算是什麽？林曉曦看著婆婆安詳的樣子，心裏麵澀澀的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