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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4.情根深種

  瀛洲從未有過這種風雨飄搖的時候, 聖尊與王尊陷入夢中已逾七日未醒,而玄機掌門卻是始作俑者。


  整座仙島危如累卵,為首的幾大門派各自人心惶惶。


  墨青宸用盡各種手段,逼迫任春秋將他二人喚醒, 可是他只是發狂地大聲叫囂道:「哈哈哈,這是炎玦的美夢啊!要是他自己不願意醒,任誰也叫不醒他的!你們好好看著這個平日里裝模作樣的偽君子, 能不能逃得過自己的妄念從夢中醒過來?只是委屈他的小徒弟要陪著他一起死了,但若不是有她在, 他怎麼可能這麼輕易入了夢?」


  墨青宸怒視任春秋, 他的雙眼布滿血絲,徐示青與昊淵守在一邊, 深怕他會失控到親手處決掉玄機門的前掌門。


  人界戰禍已平, 白虎的妖獸大軍也大敗, 本該歡欣慶祝的時刻,卻沒想到會出了這等大事。


  瀛洲不可一日無主, 群龍無首的情形若被外界得知,後果將會不堪設想, 雖然他們現在努力壓下消息, 但仍舊無法隱瞞太久。


  徐示青對師弟使了個眼色, 昊淵趕緊趁著墨青宸尚存半點理智時, 吩咐手下將任春秋押解回天牢內, 等候來日再審。


  在他離開后, 徐示青走至墨青宸身邊, 拱手問道:「在下有一個事,不知當說不當說?」


  墨青宸忍住滿腔怒火,沉聲道:「你說。」


  徐示青緩緩道:「當年玄機門的俞前掌門,在走火入魔前,我曾經親眼看到我的師父閉關數日不出,」他頓了頓,「我懷疑俞前掌門會喪失神智,企圖殺光滿門上下數十口人,全是因為他中了我師父的夢魂法。」


  墨青宸看著他,擰眉問道:「何謂夢魂法?」


  徐示青道:「由施法之人控制夢境,讓入夢之人被自己的心魔主宰,強迫留在夢中。」


  墨青宸不以為然道:「可是他後來不也醒來了,甚至還親手殺了家中二十幾口人。」


  徐示青嘆息道:「那是因為俞前掌門並非自己衝破夢境,而是由他的弟子相助。」


  墨青宸並不想管炎玦的死活,只要沐子央能平安醒來,炎玦瘋不瘋,都與他無關,「既然你知道辦法,為何不早一點說出來?」


  徐示青深吸一口氣,「我本以為,憑聖尊的道心,必能自己衝破此劫,卻未料到他無法做到,此外,這個方法畢竟太過危險,稍有不慎,除他二人陷於夢中,入夢搶救之人,亦會同陷其中。」


  昊淵出聲阻止,「大師兄,聖尊若沒有靠自己突破夢境,怕會與俞前掌門一樣,分不清夢境與現實。」


  墨青宸冷嗤一聲,道:「救人要緊,至於後果為何,用不著你來操心。」


  在場幾個人面面相覷,似乎無法做下決定。


  徐示青以安撫的語氣道:「我師父既然已經被關押起來,就絕對無法控制聖尊的夢境,若我猜想的沒錯,現在主宰夢境的人是聖尊,他醒來之後,應不至於生出心魔。。」


  墨青宸環視周圍的各大門派的長老與尊者,寒聲問道:「誰還有異議?倘若提不出更有用的方法,便毋須再拖延時間。」


  他的臉色冰冷,語氣里隱含殺意,一副現在有人膽敢站出來反對,他就會毫不留情面地下狠手。


  眼見所有人都不說話了,徐示青這才開口道:「我聽過的入夢之法中,最廣為人知的就是妖獸的迷魂術,那起源於九尾妖狐為了要狐媚人心,所創出的法術。」


  墨青宸想起過去,百里月曾經潛伏在沐子央身邊的往事,他亦曾在她的識海里,看過這段記憶,「我知道有一個人能做到。」


  「另外有一件事……」徐示青面色凝重,遲疑道:「若無法及時入夢讓聖尊覺醒,只怕現實與夢中時間不同,外邊方過幾日,而夢裡已過一生,他二人要是在夢裡有個閃失,或者單單經歷生老病死,便足以使他們魂斷夢中,再也不能歸來。」


  墨青宸心中一凜,雙手不禁有些顫抖,他不再多說,立即轉身去尋找百里月。


  徐示青望著他飛馳而去的背影,卻只能搖頭嘆息,。


  姑且不論聖尊與王尊,此番能否從夢中平安脫困,他二人在夢裡渡過一生,一個拋開了瀛洲大業,更放下了天下蒼生;另一個不用面對現實的擾攘爭鬥,也沒有冥尊在旁,在那樣的夢境里,唯有彼此二人,即便再堅守的道心,也不可能不受影響。


  若是聖尊未能突破此關,只怕死後便得留下六根不凈,慾念盈身的惡名。


  縱使有幸回來,在夢裡與魂縈夢牽之人繾綣纏綿,攜手一生,無疑會在他的心中種下最可怕的執念。


  愛恨嗔痴雖為虛妄,但情根已然深種,要他醒來后如何能放得開手?

  對師父的這一記狠招,徐示青感到無限唏噓跟痛惜,為何師父總對虛名與權位如此戀眷?

  若不是如此,以他的聰明才智,用在經世濟民,匡扶六界上,斷不可能有今日這般的下場。


  ……


  廊回深深,小院落里,草木扶疏,綠意盎然,獨享一方日光。


  沐子央走在蜿蜒的廊道中,手捧著茶盞托盤,靜默地走到一間書室外頭。


  自從她病好以後,日日都做著同樣的事,她已經很習慣了。


  她剛到不久,雖然人還站在門外,裡頭卻已傳出聲音來。


  「杵在那裡做什麼,還不快進來。」炎玦嘴角帶著些許笑意,從桌案前抬起頭。


  沐子央緩步走到他身邊,輕聲問道:「我吵到你了?」


  炎玦站起身,挽袖將筆放在硯台上,轉身看著她,柔聲道:「沒有,瞧你沒個半點女兒家的樣子,頭髮亂成這副德性。」


  他有意無意地撫弄她額間的亂髮,眼神極為深邃,不知在想些什麼。


  沐子央僵住片刻,頗為尷尬地退了一小步,「我確實笨手笨腳,就沒幾件事情是我能做得好的。」


  雖說這座宅院並不小,但她從未在這裡見過其他人。


  生活所需的東西卻一樣也不缺,總會適時出現在她身邊。


  除了照料好自己以外,她唯一要做的,就是偶爾要來服侍炎玦的起居。


  工作輕鬆沒錯,可她做得並不好,彷佛她一直以來,便對這種事沒有天分。


  炎玦輕嘆一聲,問道:「前些日子我讓你讀的書,都讀得怎樣了?」


  讀書跟日常繁瑣的雜事相比,沐子央對讀書還是較為上手些,她一改剛剛的不自在,得意洋洋地說道:「這個難不倒我。」


  炎玦看了她一眼,隨即抽考了她幾本書中的內容。


  過了一會兒,見她對答如流,他心中也有幾分讚許之情,微笑道:「興許你就是做不來伺候人的活兒,不要妄自菲薄,好好陪著我把書讀好,我就心滿意足了。」


  沐子央低下頭,沒有作聲。


  炎玦靠近她身邊,以手指抬起她的下顎,徐徐道:「不過,你以後會成為我的娘子,伺候夫君本是天經地義的事,我不逼你,但你還是要慢慢地學著做好。」


  沐子央點點頭,「我明白。」


  明明她心裡不是這麼想,不過說也奇怪,她總是拒絕不了他的要求,更無法不相信他所說的話。


  炎玦望著她紅到快要滴出血來的臉蛋,心裡一暖,便將她拉至懷裡,摸著她的長發,低聲道:「聽到你這麼說,不管要我做什麼,也都值得了。」


  沐子央聽不明白他話里的意思,仰起頭問道:「什麼事情值得?」


  「沒有。」 炎玦來到她身後,牽起她的手,從桌案上拿起筆,「既然你來了,不如陪我練幾個字吧。」


  他行筆如風,在白紙上寫下: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于歸,宜其室家。


  沐子央別過頭看著他,「我知道,這是《詩經》的周南桃夭篇。


  炎玦揚起嘴角,淡然地讓她靠在自己懷中,平穩的呼息吹吐在她的髮際,「阿央很聰明,不枉我教你讀了那麼多得書。」


  因為他的親昵,沐子央感到有些緊張,握筆的手不由自主地顫了一下,筆墨立即暈染了紙張的一角。


  炎玦在她耳邊,幽幽地問道:「阿央可是怕我?」


  沐子央垂下眼眸,故作鎮定地回道:「不是。」


  炎玦略有所思地看著她,半晌后,釋懷一笑,心忖自己太過躁進,讓她心生畏懼,可他不想她繼續躲避,索性更放開來說,「往後你若有什麼話,儘管對我說,別總藏在心裡,我喜歡見你開心的模樣,你的笑,委實叫我心蕩神馳,不能自已。。」


  沐子央聞言,臉色倏地變白,急忙推開他,「瞧我記性多不好,都忘了適才烹的茶,放這麼久,應該已經涼了。」


  炎玦按下她的手,面上的笑意更濃,他從盤中拿起茶盞,不慍不火道:「無妨,阿央親手為我烹的茶,冷了也是人間美味。」


  說罷,他將冷茶一飲而盡。


  沐子央伸手來奪,「別喝了,我再去煮一壺。」


  可她如何敵得過他的眼明手快,茶盞沒搶著,手倒是被他握得緊緊的,任她怎樣施力也掙脫不開。


  炎玦凝視她的雙眼,輕輕地問道:「阿央可喜歡我這樣對你?」


  沐子央眼中閃過疑惑,她總覺得有很多從他口中說出的話,她都聽不太明白,他的一舉一動,也不像他會做的事。


  那個會對她這麼做的人是誰?

  她的腦海里隱約出現一個模糊的影子,卻無論如何也想不起他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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