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取捨兩難
有些事情是明知不可為, 卻不得不為之。
要討得佳人歡心,有誰不是卯足全勁,出盡百寶?
想起浮沉璧還有那人的性命,墨青宸心頭像被千斤重的擔子壓住, 壓根無法喘過氣,半晌后,他無奈地笑了笑, 四兩撥千斤道:「回魂術,顧名思義就是使人回魂的法術。」
沐子央一瞬不瞬地看著他, 冷聲道:「你若再不吐實, 休怪我對你不客氣。」
最近這幾日的相處,墨青宸自認已摸清楚她的脾氣, 聽她這麼一說, 便附在她耳邊輕輕地問道:「我的好央央, 你幾時對我客氣過了?」
沐子央停頓一下,移開了目光, 「我擔心現在不是時候。」
墨青宸轉過她的臉,臉上已無剛剛不正經的樣子, 他彷佛隱約知道了些什麼, 「事到臨頭了, 為何還想變卦?」
沐子央垂下眼眸, 淡淡道:「我將離開瀛洲一陣子, 假使回魂術需耗費太長時間, 將你獨自留在這裡, 我不放心。」
墨青宸已有許多年沒聽過這樣的情話,雖然不是太甜膩,可全是她發自肺腑的關切之語。
他不禁嘆了一口氣,「你相信我,待這邊的事情完成了,我立刻前往人界,與你會合。」
沐子央沒吭聲,她總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可他到底不是莽撞之人,有時思慮甚至還比她來得深,她應該信任他不會欺騙她才是。
墨青宸好不容易安撫完她,兩人才一同回到偏殿,他見到等在那裡的青蕊,和顏悅色道:「我此番施以回魂術,是為了多謝你們姐妹對王尊的救命之恩。」
在今晚以前,青蕊從未見過冥尊,只聽過許多跟他有關的傳言。
若提起他的行事作風,必會形容他陰險冷厲,無情狠毒。
最惡名昭彰的事迹,就是他在神魔大戰時,曾經背叛仙界,加入魔皇麾下,殘害無數生靈。
但從剛剛的初次見面,到現在聽到他誠懇地向自己道謝,青蕊忽然覺得那些傳言興許只是謠傳而已。
仙妖兩界多得是儀錶非凡的男子,可冥尊的樣貌清雋不說,還有一股渾然天成的特殊氣質,洒脫中夾雜著幾許風流之意,與尋常的仙人不同。
青蕊猜測他也許就是王尊心裡頭,一直念念不忘的那個人。
王尊不只一次與她們姐妹倆說過,「倘若那人真心喜歡你,無論再困難,他都會排除萬難來找你。」
可惜那些年,她們誰也沒有等到那個真心喜歡自己的人。
青蕊忽然跪在地上,朝墨青宸就是一拜,「青蕊連同姐姐的分,在此先謝過冥尊。」
墨青宸向來不喜別人跪他,但除了央央外,他也沒心思去與人解釋,「不用謝那麼早,我醜話必須說在前頭。」
沐子央望著他,暗忖他究竟有多少話沒跟自己說明白。
墨青宸繼續道:「如今白蕊妖身已滅,要讓她回魂,只能將她的魂魄與你的魂魄相合,共置於一身,至此往後,你二人只能累世糾纏,永無法分離。」他的語氣異常嚴肅,「青蕊,你若是想反悔的話,現在還來得及。」
回魂之術,形同逆天,若非她們姐妹同氣連枝,魂身交錯,斷不可能施行此術。
可後頭的這句話,他自己曉得就好,毋須讓央央為他操心。
青蕊毫無猶豫,打從她猶是花苞,初初竄出枝梢,身邊就有著與她並蒂雙生的姐姐,她們一路以來,相互扶持,性命與共。
即便要她犧牲性命,她也要將姐姐救回來,更何況只是要與姐姐共享一具妖身。
青蕊義無反顧道:「我絕不反悔。」
墨青宸輕笑一聲,涼涼道:「我話還沒講完,你不用答應得這麼快。」他頓了頓,「回魂的過程,風險至巨,稍有不慎,輕則神識錯亂,重責身毀人亡,你可知其中利害?」
沐子央瞥他一眼,若早知此事難行,她不會讓青蕊來此。
青蕊仍堅定不移道:「只要有一線希望,我都要爭取。」
墨青宸點了點頭,「既然你已明白此間利害,待今夜子時,我便為你封關施法。」
隨後,沐子央囑咐魅姬,將青蕊帶往別處歇息后,才又領著他回到寢殿。
……
甫一進門,墨青宸大抵是分別在即,心下難捨,情念不斷蔓延滋長,幾乎無法控制。
他彷佛要抓牢救命的繩索般,在這最後的一點時間裡,亦步亦趨緊跟在沐子央後頭。
她卻是沉著得很,神色沒有太多的變化,只吩咐人搬了在後頭備好一桶熱水。
這倒是有點古怪,她這般有著長毛的妖獸,通常不怎麼愛弄濕自己的身子。
即便她還是人的時候,也十分厭惡泡澡這檔事,非得魅姬好說歹說才能哄她乖乖就範。
可這不能說她臟,像他平時也就是拈個清凈訣,保持全身乾淨罷了。
真不曉得她是哪根筋不對,竟打算在這種時候洗澡?
然而美人入浴的旖旎風光,他絕對是欣然接受的,所以當他被使喚過去幫她擦背時,他臉上只差沒笑成一朵花。
擦著擦著,她忽然偏過臉,按住他的手,也不知怎麼著,下一刻,他已脫光了衣服,與她一塊兒泡在水裡。
水氣氤氳間,雪膚香肌若隱若現,那雙攝人心魄的美目直勾勾地望著他,稍稍挪動,已移至他的身前。
何謂美人坐懷不亂的掙扎,他忽然間有了深刻的體會。
「央央,不可以……你……」墨青宸咬牙悶哼一聲,周身布上一層薄汗,推開她不是,抱著她站起來也不是,情景很是狼狽。
他並非衝動之人,何事可做,何事不可做,他自然懂得。
倘若他任由自己沉淪於慾念之中,只怕會像當時一樣,再陷她於險境。
這樣兇險萬分之事,他是絕計不可能去做的。
沐子央卻吻上他的唇瓣,堵住他的話,以髮絲將他牢牢地固定住,那種銷魂的滋味,幾乎逼得他快要崩裂開來。
她猶自起伏翻騰,如同一尾靈動的小魚,在夾縫中穿行遊走。
這時,桶里的水突然冒出璀璨的光芒,無數的星塵融於水中,將他們交迭的身形壟罩在光里。
沐子央捧住他的臉,靠在他耳際,呢喃道:「有我在,你不用怕,跟我一起來。」
這次澡洗得特別久,墨青宸踏出桶外時,只覺渾身神清氣爽,他已許久沒這麼有精神過了。
當他拿過衣物將她抱離水中,心裡不由得有些想笑,桶里的水被她鬧騰得剩下不到一半,幸好他還能施法收拾善後,否則讓人瞧見這屋裡滿地是水的慘況,還不知會做何猜想。
平時愛沖他發脾氣的央央,這會兒倒是溫馴了些,任他抱到床榻,沒說半句讓人腦門抽疼的話。
墨青宸內心多少還是不安,他時不時靠近她的臉,摸摸她的唇瓣,要不就是舉起她的雙手,仔細地瞧過她的每根手指。
沐子央被他吵得煩了,背轉過身去,「我沒事,別碰我。」
墨青宸怔愣一下,無聲地笑了出來,可他仍舊鍥而不捨地纏過去,緊貼著她的背脊,柔聲道:「央央,我真不想與你分開。」
沐子央不作聲,以前她待在冥殿的時候,他們總是在一起,並未覺得有何不妥,但如今一看,他的這股黏人勁,與日遽增,簡直已經到了令她不堪其擾的地步。
墨青宸心情大好,半點睡意也沒有,他自顧自地叨念著,「央央,你在人界等我,我事情忙完了就去找你,就是炎玦那傢伙,於公你雖避不開他,可於私你能離他有多遠就多遠,別給他機會接近你。」
他甚至懷疑,炎玦所做的每個決定,背後的動機都不單純。
回想起當年,東方朔謙對央央有情的事,被他與炎玦知悉后,緊接著他們師徒倆便離開瀛洲,一起前去法華山。
也由於這段時日的相處,央央才會對炎玦動了不該有的心思。
等到央央回到瀛洲,他苦苦糾纏著她不放時,炎玦卻借著修復她妖身的名義,將她帶往妖獸限界。
雖說後來所發生的事都是意外,但如此卑鄙拙劣的手段,用了兩次,再加之他在那間書房裡所見到的一切,也難怪他會對炎玦,提高警覺。
不會叫的狗,並不代表他不會咬人。
同理可證,道貌岸然,謹守師徒關係分際的炎玦,很有可能是他們三人中,最有手腕的一個,只是他隱藏得太好,所以才沒有人察覺。
沐子央依舊閉著眼楮,可突然開了口,「我自有分寸,你專心去做你要做的事。」
墨青宸還想說些什麼,但張著嘴留久,愣是一句話也說不出口,他摟緊她,低低地嘆息一聲。
沐子央本不欲理他,這種兒女私情的小事,最是浪費時間,但她仍然按下不耐煩的情緒,緩緩道:「我會儘可能不與他私下見面,更不會讓那時的事有機會再發生。」
墨青宸知道她說得是在靈樹洞里的事,當時的情景一直令他無法釋懷,雖說他腦子沒那麼迂腐,可也不希望她被佔了便宜。
以前她委身魔皇的時候,他還未出生也就算了,如今有他在,當然不能給炎玦那廝機會。
公平的較量他不會輸,背地裡來陰的,炎玦亦不是他的對手。
思及此處,墨青宸驀地意識到一件事,倘落央央體內的星塵,不是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話,那他與東方朔謙同時需要時,她會先給誰?
原本尚得意洋洋的思緒,轉瞬間跌落至谷底。
墨青宸凄然地想,他現在就在她身邊,可她心裡還是記掛另外一個人,所以才沒有打算用在他身上。
若非要救白蕊,她或許連一丁點,也不會施捨給他。